四周什麽也看不見,黑霧重重隻有耳畔或近或遠的風聲在獵獵作響,讓她這個鬼魂居然都感覺到了刺骨的冷。上了岸後她的腳步迷茫的往前走著,漸漸地前麵就出現了光亮,隱約聽到了有河水翻騰之聲。


    很奇怪,她從這岸的對麵黃泉渡口上船渡河而過的時候,這河裏死寂的沒有任何聲響,安靜的仿佛這河水不會流動,水裏也沒有一個活物,可隨著她的腳步的前進,四周水流的翻滾越加強烈,好像所有的河水都沸騰的隨時會決堤而出,淹沒吞噬掉一切。


    她猶豫了下,還是往前走了幾步,便見到了腳下這岸的盡頭,岸沿邊有一座精致古樸的石橋,橋上上書‘奈何橋”三個大字,橋的一頭什麽都沒有,另一頭被濃濃的黑霧包裹著,通向看不見盡頭的黑暗之中。橋下還是河水,明明聽著聲音覺得這河水波濤洶湧,可河麵的河水卻平靜的毫無波瀾。


    又往前走了幾步,麵前出現了一塊寫有三生石的大石頭,她愣愣的看著石頭上憑空出現的字,那是她的生前過往以及前世來生,看完之後苦苦一笑留下一滴血淚,她想捂住心口緩解一下痛苦,卻撲了個空。明黃的鳳袍上心口的位置空蕩蕩的,那黑黑的洞的四周暗紅色的鮮血不規則的蜿蜒而下,直到裙擺下。


    她哆嗦嘴唇,生前挖心之痛的記憶瞬間回籠。


    疼,疼的要命,疼的即便是做了鬼也無法忘卻和承受那種痛苦。


    踉蹌著腳步來到橋邊,走著走著,她突然發現旁邊有一座古式的木屋,門前一個二八芳華的妙齡少女正坐在那裏,拿著勺子很認真專注的攪動著麵前桌子上鐵鍋裏的湯,明明鐵鍋下麵沒有火在燃燒熬煮,那湯水還是不停的咕嚕翻滾沸騰著。


    喜珠有千言萬語的疑問終究是沒問出口,不知過了多久,在喜珠都替她覺得手酸的時候,那妙齡女子終於停下手裏的動作,她將鍋裏的湯水盛到了不知何時出現的一隻大碗裏,抬起頭來,對著喜珠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來,喜珠不由得也笑了,看對方穿的是斜襟漢服古裝,就蹲身行了一禮。


    那女子一愣,似是很意外,臉上的更加的溫柔了,她雙手捧起那隻碗朝喜珠走來。


    那隻碗才剛剛盛起沸湯,她卻馬上徒手拿起,喜珠不由的擔憂的出聲到:“姑娘,小心燙,先放在那晾一會兒吧!一會兒我幫你端。”


    那女子聞言隻是笑更溫柔了,走到喜珠麵前說:“這個可不能放,涼了藥效就不好了,你趁熱喝了吧。”


    這是藥,喜珠看看自己胸口上的窟窿,這個隻怕是喝神仙的仙藥瓊漿也不管用的吧!不由婉拒道:“謝謝!········我不想喝,喝了也沒用,白白浪費了!”死都死了,還喝什麽藥啊,早就無藥可救了。


    “這個你一定要喝的,隻有喝了你才能忘卻痛苦,才能過這奈何橋,重新開始啊!”


    “重新開始”喜珠喃喃的低語,想起剛剛三生石上看到前世今生還有來世都是一生與人為善,雖是富貴命,卻都英年早逝不得好死,這樣的人生有什麽好重新開始的呢,不過是抹去記憶,再重複的被人傷害,再受一次痛苦罷了。


    “不,我不喝,我也不想重新開始,我寧願我從來就不曾存在過這世上。”喜珠堅定的拒絕了。


    “你可知古往今來不管是王侯將相還是平民乞兒都要喝這一碗湯的,除了在鬼界當差和去往畜道投生的還沒有誰會是例外。”她指著那黑漆漆的平靜的河說:“但凡是不喝的,都沒有好下場,你要麽喝下這碗湯,要麽跳進河裏。”


    喜珠看著那平靜的河麵,跳就跳唄,反正已經是鬼了,還能再被淹死,要真是做了鬼還再被淹死,那可正是解脫了,再也不用受這無窮無盡的苦了。


    她正欲走進那河裏,卻突然間手臂被那妙齡女子抓住,那女子看著她問:“你有未了的心願或是未報的仇恨嗎?”


    “沒有”她的心願就是不再轉世投胎了,至於仇恨,殺死她的是她最愛最親的人,心都沒了,人也死了,還有什麽好恨得,早沒那顆心了。


    “那你執意如此了?”


    “嗯!”


    “你可知這河裏有什麽?”


    “魚、蝦?”奧,馬上還要多了自己這一個死鬼了。


    “哼”女子嗤笑一聲,她揚起手,朝著河麵,廣袖一揮,平靜的水麵像是被撕開的帷幕,帷幕下展露的哪裏是寂靜無聲地水流或著魚蝦啊!他們是哀嚎著,哭喊著,撕咬吞噬著的鬼魂,早已看不清麵貌,他們的臉早已不再是臉了,有的甚至隻剩半個腦袋了,眼裏臉上全都在表達著痛苦、怨恨和執著,她們隻有哀傷,她們的哭嚎之聲令聽者也悲痛不已。


    “這樣你還想跳下去嗎?跳下去了你就變成了她們這樣的,每時每刻都隻有痛苦,再也沒快樂,再也沒有人愛沒有人喜歡,也再不會愛人和喜歡別人,因為再也感受不到了,隻有痛苦占據了全部,慢慢的你會自己,變得混沌不清,然後某一天被吞噬掉,再也沒有未來,當然,幸運一點你可能有機會··········”


    後麵的話她沒說下去了,拉起跌坐在地上的喜珠,問道:“你可想好了?”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不想投胎。”但也不想再生生世世受苦受折磨了,她真的怕了。


    妙齡女子勸慰道:“我觀你是有福德之人,你已做了八世善人了,在做兩世善人便可功德圓滿了,到時不定能晉升成仙,再也不受輪回之苦了,何必在此時放棄呢?一切的苦難都是考驗都會過去。”將碗單手遞至喜珠麵前,輕聲道:“喝了吧,喝了就能忘記今生的苦了,來世好好做人,早日功德圓滿你也早日脫離苦海。”


    看著麵前冒著熱氣,散發著誘人氣味的湯水,喜珠偏開頭,推開那隻碗,嘲諷的說:“哼,八世善人,有福德之人,就這下場,每一世都做盡好事,卻都不得好死,還真是應了那句話,好人不長命啊!這樣悲劇的人生還有必要再重複下去嗎?我真的承受不來了,我不受了。”


    女子一時無言以對,看她一步一步的朝著厲鬼之巢走去的寂寥背影,在她將要跨進厲鬼能將她撕扯到底範圍之時,喊道:“等等,還有第三種辦法!”


    “什麽?”喜珠停住腳步回過頭來,雖然不想在做人了,但也不想變成一個沒有理智的厲鬼,如果有第三種辦法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你來時坐船來的吧!”


    “嗯!”


    女子用勺子指著她來時的方向說:“鬼魂們要從陰司走到黃泉渡口,在渡口上船度過忘川河才能登上彼岸,然後來到這裏喝孟婆湯,過奈何橋去往生界投胎;往返黃泉渡口和彼岸的渡口本是有一名渡夫的,前不久,那渡夫放棄陰差之職去轉世投胎了,不若你去頂上如何?反正你功德也夠,可以夠格當陰差了,而且,這裏是我的管轄之地,你我也可做個伴。”


    ”好。”


    陰差就陰差吧,這也挺好的。


    須勿之間隻見那女子的手在胸前畫了一個繁複的手勢,畫成之後往喜珠腦門上一拍,一陣金光閃過,便消失不見。喜珠隻覺一瞬間四周刺骨寒意退去,漆黑的迷霧之中她的視線不受阻礙,四周看到一片清明。這是一個圓形的島,四周全是忘川河水,現在站的位置後麵隔著忘川河的是黃泉渡口,前麵的奈何橋看不清有多長,橋下的忘川河從黃泉渡口延伸到這裏一直往前,越來越寬的河麵看不見盡頭。


    喜珠還沒來得及向女子道謝,手中就憑空出現了一直船槳,腳步不受控製的往回走去,她邊走邊扭頭喊道:“姐姐謝謝了!”


    女子回道:“不用,來日方長。”


    直到走到岸邊終於停下來了,看到黑白無常送自己來時劃的小船已經被他們劃回黃泉渡口停著了,她隻能拿著自己手裏的漿,盯著渡口的船幹瞪眼,正準備回去向恩人求助時,對麵的船竟緩緩的飄了過來,飄到岸邊時喜珠的手腳又不聽使喚了,不受控製的爬上了小船,剛一坐下,便聽到黃泉渡口有喊聲,放眼望去,有好幾個人影,奧,是鬼影。


    喜珠拿著漿拚命的劃著,沒一會兒便到了黃泉渡口,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她手腳這麽快的。看著黑白無常羈押的幾個鬼魂,她腦海中不由得閃現出兩句話,她不由自主的喊了出來:“生者不渡,死者可上。過往忘川,去往奈何。”


    手裏的漿拿上了卻再也沒放下來過,年年月月日日,喜珠渡了一船又一船的鬼魂去往奈何,看著他們為著生前的人或事哀怨、執著、眷戀不舍或喜或悲的,從未停止過,時長日久的便也習慣麻木了。後來她學會了給自己解悶,閑時和奈何橋的孟婆聊聊天,或是在黃泉渡口看看岸邊開的無窮無盡的妖冶神秘的彼岸花,就這樣過了千百年了,日子到也快活,直到有一天戛然而止,在孟婆和和白無常驚呼聲以及眾鬼沸騰的哀嚎聲中,她被一個連臉都沒看清的白衣女子一腳揣進了忘川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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