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隻是在那眯著眼的看著他,那久違的模樣讓朗宇心頭一陣陣的發酸。知己並不全是紅顏,就是這看著不修邊幅的老人陪了他二十七年。當初那一世裏,自己圍著他一天天的成長起來還不覺有什麽變化,如今再見時,師傅已是蒼老了許多。所謂的老樣子隻是相貌依舊,神采依舊罷了。這是一個亦師亦父亦友的夥伴,朗宇甚至從來沒想過他也會有老。圍在身邊的時候,仿佛以前的師傅總是那副樣子。


    似乎早忘了剛才老頭的那句話,朗宇居然肆無忌憚的啜泣出聲音來。在師傅的麵前,朗宇仍然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整日掇在老頭身後,拽著袍角的怯懦的孩子。


    輕輕的上前兩步,單膝跪下,略抬頭,他要再仔細的看看師傅的樣子。好把他生生世世的記在心裏。重生以來的幾次回想中,他突然發現,其實自己根本沒有記住師傅身上、臉上的那些細節,曾以為憾事。是呀,即使日日所見,又有幾人能說出自己父母的詳貌,會如父母能細數兒女身上的點點滴滴一樣。隻有天各一方時,才發現在自己的記憶中那曾經的至親至愛是多麽的模糊。


    嫩滑的小手,小心的捧向椅子上的師傅。朗宇忽然間一愣,落在雙眼中的師傅和自己的手掌是如此的不成比例,仿佛隻需要輕輕的一捧就可以輕易的把那老頭攥在手中一般。原來那老頭並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站在那上麵。即使如此也還不到椅背的一半高,大概不足一尺,居然是一個迷你的小人的樣子。


    沒想到剛才的激動竟然忽略了這一點,一度在自己心目中偉岸的師傅卻是以如此的形像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一個不足盈尺的佛像嗎。越看著時越覺得像,神采自然是栩栩如生了,而且此刻亦如木雕泥塑般一動不動。回想起剛才自從見著老頭出現,朗宇也已經哭了一會兒了,此時再一細看時,自從這小佛像一出現就一點反應也沒有了,居然一直是不動不響的樣子。


    “師傅?!”朗宇輕輕的又叫了一聲。小像的表情依舊。


    “師傅,師傅,你倒是說話呀,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朗宇又向前揍了一下,如此神秘的情景如兜頭一盆冷水潑下,讓朗宇的激動的神經一下清醒了下來。


    “不對,剛才確實是聽到了師傅的聲音,不會錯。”


    “回來了?什麽意思……”朗宇眯起眼睛,抬手推了推鼻梁。緩緩的站起身子,又俯下身,緊緊的盯著椅子上的小人,圍著椅子轉了兩圈。確實是師傅的樣子,不僅逼真而且須發畢現,根根可數。


    沒理由哇!以師傅的性格,絕不會剛一見麵就和自己開這樣的玩笑的,要是古雷還有可能。這世界裏真是無處不透露著詭異。


    看起來小人隻是縮小了無數倍而已,其餘與前世並無不同。朗宇終於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向那沉默的小人點去。仿佛要把小人捅醒的樣子,眼見接近了小人的肩膀處,下一刻朗宇卻“呃”的一聲驚呼,如觸電般把手指抽了回來。因為那筷子粗細的手指輕若無物般一下便壓入了小人的肩頭裏。好像那裏就是空氣一樣,什麽感覺也沒有。


    這一驚又是不小,趕緊彈了兩下手指,再看去時,壓癟的肩頭就在這呼吸間,肉眼可見的又完好如初了。


    “這——”


    “咳咳……”正在朗宇不知所措的驚疑間,兩聲幹咳聲又響起。


    “師傅,是你嗎?”朗宇試探的問道。


    “小子,這麽快就忘記我了。”那聲音仍略帶些沙啞。卻比剛才的動靜弱了不少,仿佛剛跑完百米,還略有些喘息。接著又道:“我感到了熟悉的氣息,告訴我,這裏是什麽地方。”說著那小人眼珠轉動了一下,一隻手也抬起摸了下胡子。


    朗宇頓時又驚喜起來。“師傅,你來了,真是太好了,我知道你可不是一般的道士,快救我回去。”


    “回去,回哪裏?”


    “當然是回到原來的那個世界呀?”


    “為什麽,這裏不好嗎?再說,你認為我會有那麽大的本事?渾小子,那世界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出來的。你還沒告訴我這是什麽地方,不會你也不知道吧。”


    “噢!對對。”又一次下意識的推了推鼻子。“師傅,這裏好像就是地獄吧。”朗宇當然是要以生前的那一世的理解對師傅解釋的。


    “地獄?”小人滑稽地聳聳鼻子,又閉目感應了片刻。才道:“你看見鬼了?”


    “嗬嗬,師傅,那倒沒有。”朗宇有些尷尬的道。


    “這是道元界的氣息,不會有錯,隻是不知是哪個帝國。”


    “啊!?”這次朗宇是真的見鬼了。出現的詭異也就罷了,小老頭居然說出道元界的名字,還好像很自然的樣子。自己上一世的所在稱為世界,道元界這個名字還是在這一世的一本書籍中偶爾看到的,若不是今天師傅提起,朗宇早已忽略掉了。不由詫異的驚道:“真有道元界,師傅,你是怎麽知道的。好像是有這個說法,噢,對了,地獄好像叫冥界。那這裏是什麽地方?”也是朗宇思維敏捷,立刻想到了似乎這一世一世的是以界來劃分。然而卻越說越迷糊了,自己倒真不好說這是什麽地方了。


    “好了,”似是老頭已經得到了答案。也不往下追問的樣子,目光打量了朗宇兩眼。“這些以後你就會明白了,現在我可沒時間給你解釋這些。沒想到一縷殘魂竟如此難以壓製,嗯?”小人突然一愣,瞪大了眼睛地盯著朗宇。


    “體修,你竟然沒有修金丹?不對吧,小子,這身體不是早就二級聚氣了嗎?怎麽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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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體修,聚氣,師傅,你倒底是剛來,還是早在一旁看著我了。”這些名詞可是朗宇用了一年多時間將將的整明白一點。這老頭倒是自來熟的樣子。


    “誰讓你修的體修,這不是誤人子弟嗎,如此下去你就徹底與大道無緣了。懂嗎!真是讓人失望之極。”不愧是師傅,一眼就把朗宇看了個底掉。簡直有些氣急敗壞了。


    “師傅,這也怨不得我,誰知道這身體是個廢丹田,根本無法聚氣。要不你還把我帶回去得了。”


    “什麽!這不可能,”老頭說著竟向朗宇飄了過來,像是要看個究竟。


    確實是飄了過來,本來他就不是站在椅子上,而是虛飄在上麵。如此怪異的事情,朗宇似乎根本就一絲不覺,即沒有注意,也沒有驚訝。無論師傅如何,反正不會對自己有什麽危險。


    “嗯?!”小人剛動了一劄遠,突然一頓,側首看向了一側。“竟然有尊級在這裏,小子,我也快壓不住了,有些事我會給你詳細解釋的,不過現在是不行了,另外,想辦法馬上離尊者遠一些,否則師傅再出來就危險了。”說著時,隻見那小人麵部竟然抽動起來,一副痛苦莫明的形狀。整個相貌都扭曲變形起來。


    “師傅,師傅!你倒底怎麽了,我還……”朗宇確實有太多太多的問題要弄個明白。可是已沒有了機會,那痛苦的小人已經脫相了,哪裏還是師傅的麵貌。卻似一個少年一般,奇怪的是看在朗宇的眼裏仍有些麵熟的樣子。


    “啊!”


    一聲怪異的暴叫聲,從那變幻得猙獰的少年麵孔上傳出,嚇得朗宇猛的抬頭急退兩步。說實話,朗宇自問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見鬼。剛才自己還說沒見過,媽的,這老頭不是純心地要惡心自己嗎?即使是自己的師傅,朗宇還是在心裏惡咒了一句。本來挺好的心情,挺讓人激動的事,沒想到師傅整出這一出兒來。這不象是……


    就在朗宇心裏剛剛生出一絲疑惑來。那小人卻已張牙舞爪的向自己抓來。隻是那動作卻像電影裏的慢鏡頭,似在沼澤裏掙紮出來一般。喉嚨裏還一陣陣咕嚕嚕怪響,那小像隻是片刻間竟成了不世仇人一樣,眼裏噴著凶光。


    “師傅,你怎麽了!?”朗宇終於覺察到這絕不是師傅的惡作劇。心下大急地叫道。


    “呃!呃!你-還-我-身-體-來!”那少年的模樣還在變化中,卻從朗宇的腦中傳來尖厲的咆哮聲。這聲音很慢,隻是幾個字,卻讓衝過身來想喚醒師傅的朗宇激靈一下頓住了,


    “是你?”朗宇終於認出了那熟悉的少年。錯愕在當場。


    “孽障!”在朗宇瞬間變得空白的意識裏,好像聽到最後的一聲怒喝。而後“砰”的一聲,如燃放了一束禮花一樣,師傅所化的那小人便一下炸得四分五裂。光芒閃了閃後,一切都消失了。


    “啊!——”


    “撲通!”朗宇一屁股坐到地上,手中的玉簡“鐺鐺鐺鐺……”彈跳著落到了窗下的屋角處。


    “呼呼——”緊喘了幾口氣,胸口還在起伏不平著,臉色一驚之下也如白紙一樣。朗宇閉目著就這樣坐在地上十幾息的時間,一動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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