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妮雷-格蘭特h是她當飛行員時的綽號,沿用到了希望號上。而knightstar這個綽號,則是工程部的美國佬給陳興取的,來曆還很有故事。


    美國佬最早是將他的姓名比照同音的漢語“晨星”,直接翻譯為“star”。某日某人舉著根黃瓜,當著他的麵喊這個名字,被他逮著用那根黃瓜直接來了個深喉,希望號上最大規模的群毆就此爆發。隨後美國佬就把陳興的中文綽號“飛俠”嫁接過來,改成了knightstar。


    陳興搶在維妮雷之前撿起手槍,頂住她的額頭:“先回答我的問題!”


    就是這個女人拿著黃瓜,當著他的麵喊star,他們倆在希望號上的相處絕對說不上愉快。


    “你肯定是靠工程飛船的駕駛艙活了下來,我也一樣,當時我就在工程部的機庫裏,還沒笨到不躲進飛船,可惜……”


    她直視陳興,眼裏帶著濃濃的挑釁:“醫學中心沒有工程飛船,逃生艙薄得像是紐約女孩的那層膜,一張十刀鈔票就能彈破。你的天使成了真的天使,正在天堂裏服侍我們的上帝。”


    啪的一聲脆響,陳興重重抽了她一耳光,再冷厲地問:“第二個問題,剛才你為什麽攻擊我?h!”


    h是維妮雷的另一個綽號,隻要是兩條腿的雄性生物,都能進她那扇從不上鎖的門。


    維妮雷轉回頭,嘴角泌著血,不屑地冷笑:“小眼睛,你擋著了我的路。”


    即便沒有藥物壓製情緒,“chink”這個詞也激不起陳興的憤怒,倒是從這話裏品出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想到她跟自己一樣,也是孤身衝進了無人機群裏,陳興忽然升起一絲憐憫,兔死狐悲那種憐憫,他低沉地問:“你想死?”


    維妮雷呼吸變得急促,她抽了幾下嘴角,情緒忽然失去了控製,又哭又笑:“我早該死了!早該死在太空裏!那樣就沒人再拋棄我了!法克!他竟然拋棄了我!當年他拋棄了我母親,現在又拋棄了我,我早該看穿他的,那個bitch養的混蛋!”


    陳興皺眉,維妮雷說的是她父親,一位海軍中將,美*方的高層人物。


    “你們那邊,當官的也都跑了?”


    陳興這麽理解維妮雷的話,得到的回應證明他是對的。


    “都跑了,跑得連個屁都沒剩下!開槍啊!這個狗屎的世界,已經沒有人和我在一起了!”


    維妮雷一副崩潰了的模樣,眼神失焦地嚷嚷著,陳興正要說什麽,腳步聲急急而來。


    “放下槍!站起來!”


    是兩個警察,聽到槍聲趕過來,正看到陳興拿槍對著另一個人。


    “我是……躲開!”


    陳興正要解釋,忽然高聲叫喊,同時拖起維妮雷朝旁邊的沙坑撲去。


    兩個警察還以為陳興要搞什麽鬼,如臨大敵地蹲下戒備,黑雲從天而降,砸起道道煙塵和水柱,其中一團黑影轟然砸在他們的位置,濺起漫天沙塵。


    沙塵散去,陳興爬出沙坑,四周散落著大大小小的殘骸。就在不遠處,躺著一坨有房屋大小,扭曲得難以辨認的金屬物,看起來像是那架無人機的機身部分。


    **聲從殘骸下方斷斷續續傳來,還有個警察活著,他兩手扒著沙子,將身體從殘骸下方扯了出來,朝陳興這邊爬行,爬到一半就再也爬不動了。


    警察抽搐著身體,抬頭看向陳興,似乎是在求助,卻隻能聽到喉嚨裏的嗬嗬聲。陳興看到他已經沒了下半身,沙灘上拖出兩條血跡,像是拉長了的雙腿。


    “為什麽要拉我?你還是那個偽裝成聖徒的惡魔!高高在上地藐視人、審視人!評判他們夠不夠資格得到你的拯救!惡心!噢,god!”


    維妮雷爬出沙坑喋喋不休,看到警察的慘狀,頓時沒了聲。


    陳興努力想擺出點什麽表情,結果隻是默然跟警察對視,直到細碎的響聲從那團殘骸裏發出。


    此時陳興的感知淩亂無比,但在藥物的壓製下,意識又異常清醒。當他的意識集中在某類感知時,感知就變得特別清晰。因此當他注意到這個動靜時,響聲就被放大了。


    那並不是殘骸裏麵自然的破碎聲,很有節奏地連續響著,像是有什麽活物在裏麵掙紮。


    嘎吱——


    細聲忽然變得高亢刺耳,殘骸的蒙皮扭曲、外凸,像被從內部捅破的鐵皮罐頭,裂開一條大口子,一條泛著銀白金屬光澤的尖腿伸了出來。


    陳興和維妮雷就呆呆看著一隻金屬怪物撕開蒙皮,從殘骸裏爬了出來。


    接近兩米高,通體銀亮,大小跟一部越野車差不多,有上下兩層軀體。類似龜背的寬闊平台前端裝了一個炮塔般的橢圓腦袋。龜背下是八條金屬蜘蛛腿,怪物掙紮出殘骸時,隻有一半立著,另一半烏滋烏滋地在地上亂劃,花了好一陣功夫才撐起。


    怪物站穩後,帶著萬向底座的炮塔左右上下轉了一圈,喀喇彈出兩條胳膊粗細,用萬向管套著的金屬臂,八根有三個關節的金屬腿驅動身軀,向陳興和維妮雷緩緩逼近。


    “別慌,別急著跑。”


    “還有槍嗎?”


    兩人都是軍人,麵對這頭怪異的金屬造物,並沒驚慌失措,更沒拔腿就跑。不清楚怪物有什麽能耐前,絕不能把後背亮出來,這就是軍人跟平民的區別。


    相比維妮雷,藥效還在的陳興更鎮定一些,他考慮了一下,才把槍遞過去。


    盡管兩人關係惡劣,剛才還從天上打到地下,但現在需要同舟共濟。以陳興對維妮雷的了解,這種情況下還是可以信任的。


    握著槍,維妮雷找回了膽子:“謝謝,我會隻打斷你的腿再跑。”


    看到陳興掏出的大號左輪,她的表情又有了微妙的變化:“你還帶著它?”


    這把槍跟他們的恩怨關係很深,不過現在顯然不是緬懷往事的好時候,陳興嘲笑道:“我覺得你會衝上去,八條腿兩條胳膊,你不心動嗎?”


    維妮雷咬著牙說:“我改主意了,先打斷你中間那條腿……jesus!”


    看到了前方金屬怪物在做什麽,她又失聲驚呼。


    怪物來到那個還在抽搐的警察身後,兩條金屬臂伸出,又穩又準地鉗住了警察的腦袋。不知道是通了電還是幹了什麽,警察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像條在案板上掙紮的活魚。


    幾秒之後,金屬臂鬆開,警察沒了動靜。


    怪物那炮塔似的腦袋再度轉動,軀體跨過警察,向他們靠近,兩人握槍瞄準,同時開口。


    “我打腦袋你打腿!”


    “我腦袋你腿,三槍不行分頭跑。”


    極短暫的猶豫後,維妮雷偏轉了槍口,嘴裏念著一二三,和陳興同時開槍。


    火星在怪物的炮塔腦袋和蜘蛛腿連續濺起,怪物的金屬外殼並不防彈,但子彈沒給它造成任何傷害,包括陳興那把威力巨大的**。


    三槍過後,維妮雷掉頭就跑,怪物猛然加速,蜘蛛腿卷起大片沙塵,用比汽車還快的速度衝向她,金屬臂也長長伸著,朝她的腦袋鉗去。


    “*陳!你它瑪騙我!”


    聽到動靜不對,維妮雷轉頭一看,陳興壓根沒動,自己成了目標,破口大罵。


    她一激動,沒留意腳下,被一塊殘骸絆倒,在沙灘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住。


    “男人它瑪的全不是東西!隻配當按~摩器!沒有誰例外!”


    等她起身,怪物已經近到三四米外,兩條金屬臂像蟒蛇一般奔著腦袋而來。她哭喊著舉槍亂射,也不看打在哪裏,完全就是絕望的掙紮。


    金屬臂靈活無比,讓她避無可避,前端像是恐怖電影裏怪物口器般的東西鉗住了她的太陽穴,冰涼的感覺透進心底。那一瞬間,她就像是已經從懸崖邊緣躍起一般,意識清靈,無數回憶閃電般在腦海裏掠過。


    模糊中她看見槍焰閃亮,一下、兩下、三下,她甚至能感覺到怪物被擊中時的微微抖動。


    再看到陳興大步流星地衝過來,她閉上了眼睛,等待太陽穴上那絲刺痛帶來永恒的黑暗。


    預想的終結沒有到來,太陽穴的冰涼感消失了。維妮雷睜眼,她張大了嘴巴,愣愣看著眼前這一幕。


    怪物那橢圓腦袋的後腦勺正在冒煙,不知道是什麽零件出了故障,兩條長臂倒卷回去,卻始終找不到目標,就在半空胡亂抓著。


    陳興跳上了怪物的龜背,繼續向它的後腦勺開槍,子彈打沒了,就倒過來用槍托砸。


    怪物的兩條長臂兜了幾圈,終於找到正確的方位,眼見就要鉗住陳興的太陽穴,陳興低頭伸手,將兩條長臂握住,猛喝一聲,順勢將長臂插進怪物的後腦勺。


    外殼喀喇破碎,滋滋的電流聲和劈啪的細密爆聲同時響起,怪物碩大的身軀僵了一陣,八條金屬腿垮下,軀體轟然傾倒,濺了維妮雷一身沙子。


    “你敢坑我!”


    維妮雷清醒過來,亂七八糟的情緒頓時脹滿胸腔。陳興剛從怪物身上跳下來,她就衝上去揪住衣領使勁搖晃,呲牙咧嘴地喊著。


    啪的一聲,一記又重又響的耳光落在她的臉上,打得她側著臉呆了好一陣。


    陳興冷冷地問:“清醒了?”


    維妮雷捂著臉,不甘心地說了聲謝謝,雖然把她當了誘餌,但陳興還是救了她的命。


    “你該謝tov,把這怪物設計得又輕又薄。”


    陳興沒解釋自己為什麽要坑她,他也不是存心的,而是臨時變卦。


    剛才他感覺到打在怪物身上的兩聲槍響有差別,帶起的細微回音有些許不同,那該是槍擊在怪物內部的震蕩。有之前在戰機裏捕捉細微感知的經驗,開第三槍時,他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槍聲上。


    奇異的事情再度發生,他沒聽到任何響聲,但一波立體的漣漪在眼中蕩開,波紋過處,景象或膨脹或收縮,漸漸模糊,如鏡中幻象,那圈圈波紋反而成了真實。


    波紋分成好幾圈,由內而外、由前到後地擴散開。靠裏的波紋清晰而有棱角,應該是槍聲,纖細到幾乎不可見的外圈應該是子彈飛行時的聲音,接著又是一圈粗壯的波紋,那是子彈擊中怪物外殼時的聲音,在這層波紋外還有一圈黯淡而細碎的波紋。


    波紋蕩到遠處開始擴散,最明顯的是內層波紋,大致勾勒出了怪物的輪廓。外層的波紋最奇特,那是個橢圓形物品的內視圖,極黯淡極簡略,陳興花了半秒鍾看清楚輪廓的細節,竟然就是怪物炮塔腦袋的內部結構!雖然看不清具體的構造,但大致能看到類似機械臂的驅動裝置,以及好幾層電路板。


    不僅通過聲音透視到了怪物的內部,波紋的粗細還像是工程製圖的實心線一樣,似乎能看到外殼的厚薄程度。在那副內視圖上,炮塔腦袋的後腦勺薄得跟日本車的鋼板一般。


    感知又錯位了,不,是更進一步,視覺和聽覺融在了一起。陳興無法理解自己怎麽會作到這一點,到底是吃藥吃出來的,還是神經病進一步惡化了。


    當維妮雷拔腿就跑時,他又花了半秒思考。


    到目前為止,tov無人機都是仿造人類科技,陳興假定這怪物身上也沒有超出人類水平的科技。同時tov還沒進行過任何陸地作戰,就像第一代tov無人機,完全就是肉,所以才被稱為“史萊姆”。由此推斷,這怪物應該也沒有針對戰鬥作過特別設計。


    剛才“內視圖”裏看到的電路板說不定就是怪物的大腦,而且這麽大個的金屬物,卻用仿生關節腿驅動,重量應該很輕,說不上什麽防護。那麽怪物後腦勺的位置,應該能輕易捅穿。


    陳興決定相信自己的“超能力”,賭一把。


    還好賭贏了……


    看看兩邊臉頰都被他扇得發紅,還掛著道道淚痕,顯得楚楚可憐的維妮雷,陳興又有些後悔,動作該慢點的,沒必要救這個女人。


    活下來的維妮雷開始抒發感慨:“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陳興沒說話,撩起她的耳發,看到太陽穴的位置印著一個空心圓血痕,他皺著眉頭再看另一邊,一模一樣。


    “幹什麽?”維妮雷對他忽然這麽親近很不適應,不自然地問,順帶打量了下周圍。


    這怪物用長臂鉗人腦袋,到底是要作什麽?


    一股莫名的心悸感升起,開始衝擊那層理智堅冰,陳興搖頭:“死亡就是終結嗎?我不覺得。”


    不再理會維妮雷,陳興朝前方那個已經死去的警察走去。


    轉動屍體的頭部,看到太陽穴上那個黑黢黢,手指大小的圓洞時,陳興瞳孔緊縮。


    “怎麽了?”維妮雷跟過來,蹲在他身邊也打量著屍體。


    “你掂掂”,心悸越來越強烈,這是恐懼的感覺,如此強烈,連派勒寧定的藥效都壓不住了。


    維妮雷托住屍體的頭部晃了晃,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受到的心理衝擊不比陳興低。


    她吞下一口唾沫,艱辛地說:“是、是空的……”


    怪不得能這麽輕易地解決掉金屬怪物,它不是戰鬥機器人,隻是用來搜集東西的,搜集人類的腦組織,這具屍體的腦袋已經被抽得空空蕩蕩。


    維妮雷揉著胃部,壓住嘔吐的感覺問:“tov抽人類的腦子作什麽?”


    陳興搖頭,他怎麽知道,他就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恐懼。這恐懼似乎不止來自腦子被抽幹這事,背後還有更可怕的真相。


    嘎吱嘎吱的金屬剮蹭聲在陳興眼中又蕩起帶著血色的波紋,他和維妮雷同時僵住。


    喀喇……


    無人機的殘骸破開幾條裂縫,無數條銀亮的金屬肢節伸了出來,將裂縫不斷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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