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停在東海大學醫學院實驗樓下的空地裏,樂靚指揮著搬運工從楊璃的實驗室裏搬東西,陳興成了多餘的人。看了看不遠處的附屬醫院,他突發奇想,以前那些病友不知道怎麽樣了?


    信步走過去,走到一半,陳興就停下了腳步。如果還被關著,是不是該放出來?可他們毫無生存能力,放出來的下場會更可怕。帶回共工?東海有三千萬人,希望阿爾法最多能帶一百萬,活著逃離地球的機會,怎麽也不該給他們吧。


    莫名糾結中,陳興忽然覺得,跟精神病人比起來,自己已經很幸福了。


    身上的奇異到底是病還是超能力,到底是自然而生,還是跟tov有關,這個“為什麽”忽然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作什麽”。


    當然,前提是自己到底能活多久,而這一點,還是得靠楊璃確認。


    散亂的思緒忽然被一股急速逼近的危險感抓攏,陳興抬頭看天頂,雲層壓得很低,隻看到熾光鎖鏈在雲層中映出一條光帶,沒有任何發現,但他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帶著濃烈的敵意,正從天頂降下。


    陳興轉身朝直升機跑去,見樂靚帶著搬運工又準備上樓,高聲喊道:“快走!別管東西了!”


    他猜測應該是登陸艙,tov的機械騾大軍出現還是其次,那玩意砸下來,半個東海大學都要變成廢墟。


    樂靚和搬運工們還沒反應過來,在艙門邊愣愣地等著,地麵猛然一震,陳興趔趄了好幾步,其他人卻是腦子一暈,兩腿一軟,摔到了地上。


    也就是五六級地震的感覺,比預想中超過八級的強震差得遠,但陳興的危險感卻更強烈了,震源就在實驗樓一牆之隔的地方。


    樂靚暈頭漲腦地站起來,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狀況,陳興衝過去一把牽住她,正要把她推上直升機,幾十米外的圍牆轟然破開一個大洞,煙塵彌散中,一個高大身影邁著大步,穩穩地朝他們走過來。


    破開煙塵,這個“人”的形貌清晰地映入眾人眼裏,樂靚驚呼出聲。


    來者根本就不是人,如果取下它身上掛著的各種零碎,完全就是一副泛著灰黑金屬光澤的人類骨架。隻是骨骼異常粗壯,尤其是手臂和腿部,支撐身體的腳骨寬大得有如機械騾的腳掌。一步踏下,地磚就喀喇開裂一片。


    另一個明顯不同的地方是它的腦袋,套著類似歐洲中世紀騎士的圓盔,但護住眼部的深黑色帶從前到後,繞了腦袋一圈。那圈色帶中,三個猩紅光點不停轉動。


    顯而易見,這是個tov機器人,以前從未見過,陳興能感覺到它是為自己而來的,但還不清楚具體是要幹什麽。直到他看到機器人肩頭的兩根管子露出了萬向管的一圈圈管身,才恍然大悟。


    這是來抽他腦子的!


    他的異狀跟tov有關,共工被他啟動,tov機器人來抽他大腦,這一連串事件連成了一條線,但還無法讓他接近真相,不管是這條線的來處:tov是什麽?我到底怎麽了?還是這條線的去處:tov抽人類大腦,抽我的大腦到底是幹什麽?都還藏在濃濃的迷霧中。


    這一連串念頭閃電般掠過,接著陳興將應該第一時間主宰身體的念頭與意識下那層熱流裏的感知接在一起:逃!


    他張嘴想招呼那些搬運工,可話還沒出口,攔在他和機器人之間的搬運工就一個個仆倒在地,翻著白眼,吐著白沫,身體劇烈抽搐。


    怎麽回事?


    恐懼讓意識下的熱流沸騰起來,陳興掏出自己那把大號左輪。


    “快跑!”


    他推開樂靚,扣下扳機。巨大的聲響裏,火星濺起,機器人毫發無損,繼續朝陳興逼近。


    陳興連續開槍,同時將注意力集中在槍聲上,想跟上次打倒龜背蜘蛛機器人那樣,找到什麽軟肋。


    也許是內部構造太精密,感應不出來,或者是太簡單,根本就沒有聲波反射的餘地,陳興沒從槍聲裏“看”到什麽,但另一副景象卻在他眼中展開。機器人的眼部投射出三股紅光,射在最後三個搬運工頭部。


    難道是直接破壞大腦機能的射線?


    當一股紅光投射過來時,陳興恐懼得想丟掉槍轉身就跑,可他沒有時間把這個念頭化作行動。一股冰寒瞬間侵入大腦,由大腦到全身的神經係統,似乎所有腦細胞和神經元的關聯都被打亂,就像一根針插進鍾表的機芯裏,粗暴地攪動著。


    但這並不是現實,或許就像在貨倉外,陳興清晰地感應到梁誠的下一步行動一樣,隻是預測。


    隔斷意識和感知的熱流原本就在沸騰著,這樣的預測再加一把猛火,熱流就像是進入到原子反應狀態一般,自意識中猛然噴薄而起,將那股冰寒緊緊裹住,再一絲絲消解掉。


    意識的變化如此強烈,陳興似乎進入到了一個虛幻的意識空間,自己漂浮在一團正在擴散的蔚藍光霧中。光霧由億萬片細小的光塵組成,在嗡嗡低唱,在他體內體外穿梭不定,相互觸碰產生的平和暖意一點點延伸,到最後他發覺自己就是這團光霧。


    自虛無中降下的紅光跟匯聚成他的點點光塵接觸,紅藍相融,光芒隨即黯淡。紅光之潮雖然猛烈,但他還在源源不斷地擴展,每少掉一點藍色光塵,就有一片頂替上去,漸漸的,紅光後繼乏力,被推向那扇虛無之門。


    機器人停住了,射來第二道紅光,侵入陳興意識的那道虛無之門中,紅光猛然回卷,與陳興意念化作的蔚藍光霧對峙起來。當第三道紅光投射過來時,光霧不再擴展,繼而一片片黯淡下來。


    陳興雖然沉浸在意識空間中,但感知還在控製之下,現場景象依舊能看得清楚。


    就在他的抵抗一分分減弱,開始陷入絕望時,一側響起了槍聲。


    樂靚沒有跑,正端著一把自動步槍,用極標準的射擊姿勢,將子彈傾瀉到機器人的頭部。嬌小身軀跟那把03式長槍完全不搭調,但她駕馭得很嫻熟,長連射中槍口竟然沒什麽晃動。


    這個tov機器人應該經過特別設計,外表的防彈能力很全麵,槍彈除了濺起點點火星,留下點點白痕外,沒對它造成任何影響。


    少女既不驚訝也不氣餒,打光一彈匣子彈,抬起槍口,將掛在槍管下的榴彈發射器對準機器人,射出一發榴彈。


    這不是尋常的榴霰彈,是為對付可能遇到的tov機械騾而專門帶上的碎甲榴彈。碎甲彈射在機器人的胸膛上,讓它的身體明顯頓了頓,劇烈的衝擊對它的內部構造產生了相當的危害。


    少女低頭裝第二發榴彈,陳興感覺正侵入蔚藍光霧的紅潮驟然變弱了,現實視野裏,機器人眼部原本融為一團的紅光分離出一點,向少女射出一道猩紅光線。


    這是個機會!


    雜念沒有讓陳興的意識有任何動搖,抓住這個空隙,用意念推動那團“自己”,向紅光發起猛攻。紅光的反應不夠迅速,被幹淨俐落地推了出去。


    機器人分離出去的那點紅光重新融入,少女身軀倒地的動靜也進入陳興的感知中,將探究少女情況的衝動壓在蔚藍光霧下,陳興集中全力,迎接再度襲來的三道紅光。


    我好像有了意識防護罩這樣的東西,叫神經屏障是不是更酷?


    陳興給意識空間裏這團自己化身的蔚藍光霧取了個名字,畢竟它之前是將神經係統的感知與大腦的思維隔開,現在也是保護神經係統不受外來力量侵害。


    然後陳興醒悟,自己竟然還有餘裕思考這種閑事?


    虛無之門關閉了,機器人入侵的紅光被擋在了外麵,攻擊就像撞門一般,雖然隨時都會破門,但陳興隻需要少部分意識關注就好。


    機器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肩頭聳動,兩根管子如蛇一般躥出,自左右兩側襲向陳興的腦袋。


    陳興低身翻滾躲開,樂靚倒在地上,身體抽搐不停,步槍和裝著榴彈的彈帶都丟在地上,他一手一件撿了起來。


    裝彈,射擊,大片火星在機器人的腦袋上炸起,震得它倒退了一步,即將靠近陳興的管子也亂舞起來。


    紅光大作,意識空間裏,那扇門被撞開,紅光之潮傾瀉而下,侵入神經屏障。


    陳興沒有理會,甚至沒有分出更多意念去管,任由紅潮不斷削弱屏障。繼續裝彈、射擊,機器人的腦袋綻放起一團團火芒,三發、四發、五發……


    紅潮斷斷續續,如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屏障漸漸消散,而那兩條管子也在亂舞中找到平衡,再度襲向陳興的腦袋。陳興依舊沒停,實際上他也停不下來,隻有這樣才能擊敗機器人,除此別無他法。


    屏障隻剩下薄薄一層,預測中那種神經紊亂,大腦失常的狀況也許在半秒之後就要發生,而兩根管子如巨型針頭的末端也即將插到陳興的太陽穴上。


    又一發榴彈射在機器人的頭部,那裏表麵已經露出銀亮的本色,火星四濺,機器人僵住了。


    陳興低頭閃過兩根管子,見機器人眼部的紅光消散,鬆了一口氣。


    戰鬥還沒結束,頭部應該隻是機器人的探測係統,以及發射那種不可見光線的武器係統,主控係統並未損壞,甚至還有備用的探測係統操縱著“吸腦管”繼續攻擊陳興。


    沒了那種能破壞神經的光線,應付機器人就輕鬆多了。陳興帶著它繞了幾個圈子,找到一根鐵管,引著兩根吸腦管繞在了上麵,再從機器人的胯下鑽過,將管子當成繩索,讓機器人嚐到了作繭自縛的滋味。


    費了老大力氣,砸掉了機器人的腦袋,衝著脖子裏轟了好幾發碎甲彈,確定這個機器人再沒任何動靜,陳興這才真正放心了。


    想起樂靚和搬運工的情況,陳興心情又沉重起來。


    他先查看了民工,都是閉著眼睛,滿嘴白沫,除了呼吸再沒任何動靜,神經係統應該完全被破壞了,也就是醫學上所說的徹底的植物人。大腦還可以思維,但失去了所有感知,所有控製身體的機能,這比死亡還可怕。


    樂靚給了他驚喜,機器人也許隻是抽空對付她,沒有下足力氣。少女竟然還有動靜,眼珠還在轉著,但臉頰扭曲,舌頭外吐、嘴角掛著白沫,樣子很是不堪。


    隻能先帶回去了……


    陳興伸手托住她的脖子和腿彎,就聽她哼了一聲,然後臉頰恢複了正常,腰也微微扭動,似乎在抗拒。


    陳興有些奇怪,也沒理會,繼續抱起她。少女臉頰猛然如火燒般紅了起來,模模糊糊地哼唧著:“別……”


    別什麽?


    這時他終於注意到,少女兩腿之間濕漉漉一片,臭氣撲鼻而來,這還隻是前麵,背後應該更不雅。


    神經受到全麵傷害,屎尿自然就再不受控製。


    陳興平靜地說:“就當我是你老爸好了,老爸一把屎一把尿養大女兒,早就熟悉了。”


    被羞恥感刺激得恢複了感知的少女,並沒因為陳興的話而心安,閉著眼睛,淚流不止。


    陳興假裝生氣:“你救了我的命,我也救了你,還當我是外人?”


    少女這才好受了些,然後她斷斷續續地說:“別讓我就這麽回去,平台上那麽多人,都認識我。”


    陳興猶豫了片刻,替她收拾起來。這種事情完全引發不起任何綺念,更不用說是在這種時候,而現在的陳興還有了神經屏障,本能不再是悄然無覺。


    最重要的是,關於男女之事,他的心已經死了,死在三年前的希望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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