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六點,整個辦公室裏就變得空蕩蕩的,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半個人影。不過這樣的環境對於現在的石中而言,已經沒有半點意味。他想,回到家,也是孤身一人,反而顯得寂寞。還不如呆在這裏,多少還會感覺出一絲熟悉的味道。


    從工地老板那裏取來的那份厚厚的檔案,石中已經看過兩遍。現在他可以確認,整個工地隻有一名叫做周武的工人,而且。石中取出檔案裏標記著周武的那張紙上的證件照,“這張照片上的男子可不是受害人。”


    石中想著,暫時先把照片放到了一邊。白天負責處理工地上發生的那場意外的警員在下班前將報告送了過來,石中仔仔細細的將它看完,雖然報告結尾,警員總結的是有一定可能那隻是一場單純的意外,不過也有可能是當時有人刻意為之,並且想要將其偽裝成意外。


    不知為何,石中不自覺的傾向於後者,他也說不出具體的原因,隻能將其歸結於多年警探的直覺。而且,當他對著那份報告時,一張人臉總會時不時的闖進他的腦子裏,仿佛是在提醒著不要忘記。


    “王偉。”石中皺著眉念道“他究竟隱瞞了什麽,會使得他冒險想要殺掉何青滅口?”


    思考間,石中手中的筆,習慣性的在白紙上滑動開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隻能暫時假設受害人的身份很可疑。”


    寫到這裏,石中忽然想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我們之所以認定受害人名為周武,全都是因為那名妻子所說的話。如果……受害人的真名並不是周武呢?”


    說實話,石中心裏實在有些不願意往這個角度去想,因為如果是真的話,那麽就代表著那名妻子在說謊。可是,石中不禁想起了那間狹小的屋子,那名看起來怯怯弱弱的女人,那個懂事的小女孩。如果妻子說了謊,那麽這一切,就都會是假的,就都隻是一場做給他和何青看的戲。


    雖不太願意往這方麵去想,可身為警探的石中,還是勉強著自己將這一份考慮寫了下來:假設受害人真的不叫周武,他的工作也不是普通工人。那麽他與那名妻子,是否真的是夫妻關係,那個小女孩是不是他們的女兒?如果一切都是否定的答案,那他們三人是因為什麽原因才演出了這樣一場彌天大謊。


    石中直覺得腦袋有些疼痛,他實在想不出會有什麽樣的可能使得剛才這些假設全部成真。更何況,那名小女孩最後對何青說話的場麵,實在很難想象會是偽裝出來的。


    “會不會他們有什麽隱秘,即使受害人死了,都不能讓任何人知曉?”寫下這段話後,石中決定明天得再去一次那個小區,拜訪那對母女。


    “另外一個可能,受害人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隱瞞身份,在工地裏工作,會成為絕佳的掩護,但受害人卻又肯定不能真的去工地工作,所以他買通了身為工頭的王偉,讓王偉為他想出了一套方案,從而起到保護真實身份的作用。”石中覺得這個可能應該比較實際。“但是這又有一點說不太通,因為如果隻是這樣,王偉與受害人之間,隻不過存在金錢的交易而已,雖然這樣的交易會讓人感到不舒服,可它卻沒有觸犯任何法律,更談不上王偉會因為害怕交易被人發現,而對何青下手!”


    石中想著,筆尖不受控製的往白紙上點了起來“除非受害人曾經犯過某種重罪,一直處於逃亡的狀態,而且王偉還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所以王偉才會害怕因為包庇罪入獄,從而決定先下手為強,先處理掉何青。”


    可是受害人才隻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這些年來,不僅僅是這座城市,更是其它地方,也沒有再發生什麽重大的案件。試想一名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並且有錢買通王偉,那麽他就絕對不會是什麽窮人。這樣的話,那樣的居住環境,一切的一切就都是偽裝。


    一個個疑點漸漸冒了出來,石中皺起的眉頭越來越緊,本不想承認這是個複雜案件的想法,已經到了不得不麵對的程度。


    “你到底是誰?”石中看向桌上受害人的照片,一字一字的問道。


    “石探長,還沒下班呢?”突兀的聲音響起,嚇得石中猛地一個激靈。他條件反射的抬頭看去,隻見一名年輕人站在辦公室的入口。


    石中盯著那人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略微能夠認出這人好像是前不久加入警局的新人,於是石中淡淡點頭客氣道“還沒,有點事要處理,你怎麽也還沒下班?”


    來人笑笑“回家也是一樣孤身一人,所以也就不著急回去了。”


    同病相憐。這樣的詞語忽然冒了出來,石中說話的語氣也緩和了些“你是叫做蘇東吧,跟何青是同一屆進來的。”


    “嗯。”蘇東點頭“聽說今天何青遇到了意外?沒什麽大問題吧。”


    “受了點小傷,應該沒什麽大礙。”


    “那就好。”蘇東說著,話語聲停頓了一會兒,目光落在了石中麵前的文件上“您在忙那件凶殺案?”


    “是啊,還沒什麽頭緒。”


    蘇東笑笑“相信以您的能力,一定會很快破案的。那既然您在忙,我就先走了。”


    蘇東說著就轉了身,石中見狀,也重新低下頭,繼續剛才的總結。卻沒想到蘇東的聲音忽又響了起來“您瞧我這記性,這麽一會兒都忘了本來的目的了。石探長,前台那裏來了一對年輕人,說是要找您的。”


    “嗯?”石中聽言,疑惑了一聲,他實在想不到會有什麽年輕人來找他。“他們有說找我什麽事嗎?”


    蘇東搖了搖頭“那位姑娘隻願意說她剛從外地回來,要見您。”


    此話一出,石中立即意識到了那位姑娘是誰,隻見他猛地站了起來,迅速將麵前的文件照片放進了抽屜,客氣的衝蘇東說著“麻煩你了,我去看看。”


    片刻後,來到了燈光略顯晦暗的大廳的石中,第一眼便瞧見了站在那裏不耐煩的走來走去的石雨荷。頓時,他那張久已陰沉的臉上浮現出了開心的笑容。


    “雨荷。”石中遠遠的叫了一聲。


    聽見聲音的蘇雨荷停住了來回走動的腳步,朝石中看去,猶豫了片刻後,原本冷淡的表情還是帶了些笑意,她朝著石中走了過去,開口,雖然親切,但卻總感覺有些僵硬的說道“爸。”


    “你怎麽回來也不先打個電話啊。我好去接你。”石中故作埋怨道。


    “我白天打了好幾個電話到家裏,總是沒人接。我知道你肯定在這裏。”


    石中聞聲,抱歉的笑了笑“最近有些忙。”說完這句話,他才注意到不遠處剛剛蘇雨荷站立位置旁邊的那名年輕男子。


    或許是職業作祟,石中第一眼看到那名年輕男子,就覺得哪裏有些不太對勁,感覺像是有些討厭,或者說覺得那人有些邪性。當然,石中也猜到了那名男子恐怕是蘇雨荷的男朋友。於是他自我寬慰道“女兒長大了,也許當爹的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吧。”


    “你媽還好嗎?”石中思忖了一會兒,終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蘇雨荷聽見,臉上本就顯得僵硬的笑容,立時衰退了不少,隻聽她回道“我這次回來一是看看你過得好不好,二是想和你談談這件事。”她說著停頓了一些“你還有多久下班呢?”


    石中條件性的扭頭看了一眼剛才來時走過的走廊,其實那裏什麽都沒有,不過剛剛剛剛那些疑團似乎已經化作了有形的實體般鋪灑在地麵上。猶豫了片刻,“我已經下班了,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收拾收拾東西。”


    “不用著急,我還要跟我朋友去吃個飯,你下班了直接回家吧,我回頭去家裏找你。”蘇雨荷說著轉身就準備離開。


    石中再次瞥了一眼那名男子,不曾想那人竟然主動走上前來,滿臉尊敬的笑著問候道“叔叔,您好,我常聽雨荷提起您。”


    “你好。”石中淡淡的點頭回道,說完這句話,他將視線轉向了蘇雨荷“既然這樣,那好吧,我在家等你。”


    “嗯。”蘇雨荷說完朝外走去,那名年輕男子臨走之前,還客氣了一句“叔叔,再見。”


    佇立在原地,目送著兩人步入夜色之中的石中,許久才歎了口氣,沮喪而又無奈的轉身走向辦公室。


    身為父親,他不是不知道這些年來,蘇雨荷對他是什麽樣的感情。石中也知道,張琴並沒有說錯,雨荷成年之後,便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座城市,去別的地方工作。多半還是因為他。然而石中也很苦惱,對於這唯一的女兒,他並不是不喜愛,事實上,他喜愛的緊。但他卻始終無法在這段父女情裏找到應屬於自己的定位,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去表達自己對女兒的愛,於是日積月累下來,感情變得生疏冷淡,到了想要挽回也無能為力的程度。


    石中清晰的記得,女兒離開之後的第一年,每次打電話回家都能夠和張琴開心的聊上好長時間,卻無法跟他說上哪怕兩分鍾。後來,石中也接受了這樣的情況,甚至於有的時候,他都會故意躲開電話,不是因為不想和女兒說說話,而是更害怕彼此之間無法交流的痛楚。


    頹廢的走到辦公室前,準備收拾東西盡快回去準備一些飯菜的石中,抬頭猛地發現他的座椅上不知何時已經坐了一個人。


    “趙靜,你做什麽呢?”


    “我看到你的東西在這裏,猜到你還沒下班。”趙靜起身坐到旁邊,平淡的問道“剛才我好像聽到了雨荷的聲音,她回來了?”


    石中歎了口氣,坐回了椅子上“是啊,回來了。”


    “她已經有大半年沒回家了吧,怎麽,你好像不開心?”


    “沒啊。”石中趕忙解釋道“隻是有些累了而已。”


    “哦,你的臉色好了很多。至少不像昨夜那樣嚇人了。”


    “嗬嗬。”始終尷尬的笑笑,看向趙靜道“你怎麽這麽晚還沒回去呢?”


    “回去做什麽呢?在這裏更安心一些。”趙靜的語氣變得悲傷起來。


    石中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隻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生活總要繼續的,這麽多年了,不管怎麽樣,你也是時候找個伴。畢竟以你的條件,這應該不難的。”


    “嗬嗬。我這一生幾乎都在和死屍打交道,除了……又有哪個男人有膽量做我的伴呢。更何況,愛情是不能長久的,到頭來,終歸還是要獨身一人。就像你一樣。”趙靜悠悠的說著。


    石中苦笑“看來還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你。”


    “當時還沒想出來,後來回家睡不著,才想到的。你和張琴怎麽了?”


    “你都已經猜到了,何必還要我再次說明呢。”


    “嗯”趙靜平靜的點頭“怎麽到頭來還是避免不了這樣的結局。”


    石中感慨“結局或許早就已經注定了,隻不過我們一直不願意去麵對而已。”


    “可惜有些傷害,越拖越沉重。”趙靜接著說“雨荷就是為了這個事回來的吧。”


    “恐怕是的,剛剛也沒能多說些什麽。她跟她男朋友一起回來的。”


    “哦?”趙靜略一驚詫,不過轉念一想“雨荷也二十三了,是時候談婚論嫁了。”


    石中歎氣“算了,不說這個了。我才你應該不是因為無聊才來找我的吧。”


    趙靜笑笑,不滿道“我們還算是朋友吧,沒事就不能來找你聊聊。”


    “嗬嗬,說吧,是不是又發現了什麽對案子有幫助的線索。”


    趙靜聽言,緩緩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語氣裏不無悲傷的說道“受害人的屍體方麵,已經沒辦法有更多的發現。不過名片上的這名教授,對於宗教性的符號頗有研究,我想,或許她能夠給你們一些提示。”她說著停頓了一下“當年如果我們有現在的條件去從各個角度研究的話,也許就不會……”


    石中接過名片,安慰道“好的,我處理完事情後就會去找這名教授。”


    趙靜滿意的露出悲傷的笑容,隻見她略顯為難的開口道“關於這名受害人的檔案,我今晚想看看,可以嗎?”


    此話一出,石中本能的就想要拒絕,因為趙靜畢竟不是警務人員,將正在調查中的案件的檔案交給她,有違規矩。不過當他瞧見趙靜臉上那副表情時,他的心裏還是動搖了。“好吧,不過請務必不要交於其他人。”


    “嗯,放心,除了你之外,我也沒什麽人可以交談。”趙靜接過檔案,感激的衝石中點頭道。


    “或許,以局外人的眼光來看,會有不同的發現。”


    “希望我不會讓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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