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的鬧鍾響起之時,何青卻已經坐了起來,背倚著床頭,顯得有些迷茫的發著呆,不知在想些什麽。


    鬧鍾的吵鬧聲重複了好幾遍後,才勉強將何青從失神的狀態中拉了回來,隻見他先是伸手摁滅了依舊響個不停的鬧鍾,隨即想要收回的手掌停頓在了大床的左側,那裏是李念喜歡睡的位置。


    幹淨的床單上仿佛依稀殘留著一絲體溫,感受著那樣體溫的何青,原本平靜的臉上沒來由的扯起了一抹淒冷之色。察覺到自己內心變化的何青,覺得莫名其妙的同時,更是心生一種惶恐之意。


    事實上,這並不是李念第一次因為有事需要離開,有時候,她要出差,便也會離開好幾天。但是那時候何青並沒有像這次這樣,感覺好似要永遠失去她一眼,惴惴不安。


    過了好一會兒,那股惶恐才稍稍減弱了去。何青去到客廳,如預料之中般看見了桌上保溫盒裏李念臨走前為他準備的早飯。


    直到這時,笑容才漸漸浮現了他的臉頰。獨自一人坐在餐桌旁吃飯的他,本想打開電視看看新聞,卻又覺得少了李念的家,唯有這種寂靜才是最為正常的存在,因此不應該被電視機吵鬧的聲音打攪。


    收拾好公文包,取了鑰匙,套上大衣。何青走到門後,手搭上門把,緩緩將房門拉開一條縫後,忽又像是念念不舍似的回頭看了一眼已然顯得空空蕩蕩的屋子。


    片刻後,何青苦笑無奈的搖了搖頭,抬腳朝外跨去,然後就在視線收回之際,他忽然瞧見了茶幾下方擋板之上的那份包裹。


    “咦,她怎麽會忘了把它帶走?”熟知李念那種一絲不苟,從不丟三落四,做任何事情都井井有條個性的何青,登時疑惑起來,不過轉瞬,他還是走了出去,鎖上了房門“等她回來,總算有事情可以糗她了。”


    緊趕慢趕,滿頭大汗跑到警局的何青,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鍾後,立時長籲一口氣“還好沒遲到。”


    何青沒有注意到,他這副窘迫的模樣,碰巧被經過的幾名年輕女警員瞧見,隻見她們紛紛掩嘴偷笑了起來。聽見了女性特有的那陣細微的小聲,何青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於是他立即逃也似的跑向辦公室,同時隻求那幾名女警員並不知道他是誰。


    雙腳剛剛踏入辦公室,何青的身子立即怔住。


    對麵本應該來到的石中,此時根本不見人影。而且從他桌麵的情況來看,石中並不是早上來了又被叫去開會,他是壓根就還沒有來。


    “這是怎麽回事,石探長可是從不會遲到的。”何青一邊想著,一邊放下公事包,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怎奈何青的屁股還未能坐熱,就有一道不算多麽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何青,又遲到了啊。”


    聞聲,何青趕忙轉回頭去看向來人,眨眼的功夫,何青便想起了他是誰。“蘇東,你又來找我麻煩了。”


    蘇東聽言,得意的笑了起來“沒有辦法,誰叫我是負責考勤的呢。”


    “得了吧你,我可沒有遲到,我剛剛特地看了時間,絕對趕上了。”考勤是跟工資掛鉤的,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何青自然也是一樣。


    “是嗎?”一直將雙手背在身後的蘇東忽的將手抬了回來,一手簽字筆,一手考勤本,並且那支筆正有往上記錄的趨勢。


    何青見狀,趕忙出言阻止“我說蘇東,你可別真記我遲到啊,這玩笑可開不得,要是讓石探長知道我竟然敢遲到,他非得拔了我一層皮不可。”


    蘇東見到何青滿臉的焦急之意後,登時愈發起來,隻見他故作嚴肅的說道“我隻是公事公辦,誰讓你住的也不遠,還敢遲到呢。”


    聽到這裏,何青總算明白蘇東是故意在拿他當猴耍,“別鬧了,對了,你一般上班比較早,今天有看見石探長嗎?他可不像是會遲到的人。”


    蘇東聞言,放下了筆驚訝的看向何青“你不會不知道吧,昨晚石中探長與張局長在八一酒吧喝多了,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張局長竟然給一個毛頭小子打破了頭,現在他們兩人還都在醫院呢。”


    “什麽?”何青大驚道“哪家醫院?”


    “還能是哪家,當然是市立醫院了!”說完這句話的蘇東,像是還要再說些什麽,隻不過他已經瞧見何青拿著衣帽架上的大衣已經著急的跑了出去。


    注視著何青奔跑著的身影,蘇東笑著搖了搖頭“這小子,跟之前在警校一樣,一點都沒有變化。”


    狂奔了二十來分鍾後,到達了醫院,詢問前台得知石中二人所在病房之後,喘著粗氣的何青再度奔跑起來,隻留下身後護士斥責的叫聲“醫院裏禁止奔跑。”


    很快來到了病房的何青,第一眼便瞧見正坐在靠牆椅子上的石中,於是他盡量小聲的問道“石探長。”


    “嗯?”還有些酒醉狀態的石中,雖然經過了一夜的折騰,但腦袋仍還有些頭疼,隻見他聽到聲音扭頭看了過去“小何,你怎麽來了?”


    何青窘迫的撓了撓腦袋“我去上班聽到蘇東說您和張局長在醫院,也沒想太多,就直接過來了。”說著,何青悄悄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腦袋被纏著紗布,好似木乃伊一般的張克,小聲道“張局長沒事吧?”


    石中點了點,伸手示意何青坐下,這才開口道“沒什麽大問題,休息幾天就好了。”


    坐到石中旁邊的何青,猶豫了一會兒後,試探性的問道“張局長怎麽會出了這樣的事情?”


    “小青年喝醉酒鬧事,正趕上張克不走運。”石中簡短的回答著,顯然他不願意繼續在這個問題上多作言語“這裏沒什麽問題了,一會兒局長家人會過來照顧,你還是先回局裏吧,還有案子要調查。”


    說到案子,石中忽又補充道“昨晚我跟張局長達成了共識,決定先徹查王偉遇害的案子,一會兒你回到警局,傳局長的命令,組成一個調查小組,今天我們要去聖城工地,詢問一切與王偉有聯係之人,即使隻有一點聯係,都不能放過。”


    石中說得斬釘截鐵,何青聽著,雖然一時間無法明白為什麽會突然改變調查方向,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道“好的,我馬上回去。”


    何青說完站起了身,可就在準備離開之際,他想起了昨晚李念提出來的那個可能,因因為畢竟是與案子有關,所以他稍一思考,還是選擇說了出來“石探長,我昨晚想出來一個問題,您看您現在有時間聽嗎?是關於第一名受害人的。”


    自然,何青也看出來了石中此時的狀態並不太好,因此他說話的語氣是請求。


    像是不願意多開口一樣的石中,點了點頭,示意何青開口直說。


    “關於那對妻女與受害人之間的聯係,我想到了一個極大的可能。”雖然那個想法實際上是李念想出來的,但與李念討論案件已經有違規章,何青再傻也不會將這個事照實說出來。“如果說,不管那名受害人是因為什麽事情而使自己遭到那樣的結局,顯然那名妻子肯定知道,負責她也不會連夜搬走。”


    石中點頭,這一點說法是正確的,沒什麽問題。


    “那麽,聯係當夜是工人周武將她們母女接走的事實可以推測,受害人,那名妻子,工人周武,三個人是認識的,甚至還很熟悉。”


    何青說完,見到石中並沒有開口後,他接著道“我們之所以能夠確定那名受害人的容貌,純粹是因為那名妻子提供了照片,然後經過比對,才得以成立。那麽,會不會有種可能,那名受害人並不是那名妻子的丈夫,她之所以提供出來的是那張照片,而不是周武的照片,純粹是因為她的本意是想做好最壞的打算。”


    原本因為頭痛而眼瞼略微合上的石中,在聽到這裏時,雙眼猛地睜開,變得有力起來。“你是說,那名妻子也有份?”


    “如果我的猜測正確,恐怕到目前為止,也就隻有她才知道那名受害人遇害的真相!很可能,她都知道凶手是誰。”何青說著補充道“必須盡快找到她!”


    聽言,石中沒來由的不再出聲,分辨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麽的何青,隻得呆在一旁等待著回應。許久,隻見石中伸手揉了揉腦袋,方才開口道“那對妻女以及周武都已經消失,你想怎麽找到他們?”


    感覺石中這句話像是一個測試的何青,略一思忖後,篤定的回答著“任何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都不可能做到完全獨立的生存,不管他們三人搬到什麽地方去了,都必然需要和外界有所聯係,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既然那名受害人所攪合進去的事情,絕對不會簡單,那麽自然而然,事情也就不會因為周武他們搬走就結束。”


    “方法!”因著宿醉的關係,腦袋很是疼痛的石中,顯然失去了平常的冷靜,明顯有些煩躁的意味。


    感受著不耐煩語氣的何青,驚愕了片刻後,趕忙答道“之前發布的通緝令可以將那對妻女的資料也加上去,同時,幾個客運站也派人前去調查,這樣的話,他們是否離開了這座城市,也就會有了答案。”


    石中搖了搖頭“通緝令不是隨便發布的,如果她們不如你預料的那樣,後果會很嚴重,你在警局的職業生涯會受到很大的影響。”石中說了停頓了一下“你確定要這樣做?”


    聽見這番話,何青的臉上明顯露出了猶豫的神色,他知道這會是石中的最後一起案子,所以即使有什麽後果,也不會由石中去承擔,那麽理所當然的,幾乎所有的後果都會落在他身上。


    於是何青不禁想象起來:如果一切出了問題,自己被從警局開除,從小的夢想被迫停止,此前為之付出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


    是的,何青沉默了起來,因為他感到了害怕。


    直直的盯著何青,好似瞬間根本不受宿醉影響的石中,瞪大著眼睛,也不著急,隻是注視著他,等待著。


    思考了許久,何青忽然想到了以前的自己,那時候,為了堅持想法所做的那些事情。頓時,他想開了:如果因為會犯錯,就不去拚搏,那麽自己成為警探,又是為了什麽?


    “我確定。”何青幹脆利落的回答著。


    聽到這個答案,石中露出了像是早已預料到的笑容,他點了點頭,語氣欣慰道“好,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不過記得一點,在做這些之前,先針對那對妻女之前住的那間屋子旁邊的那我女鄰居進行調查詢問。因為如果你的猜測正確,那麽她的說法就有問題。”


    “好!”得到了支持的何青欣喜道“那我現在就著手去辦。”


    “嗯,我一會兒就會回警局。”


    待得何青離開後,石中扭頭看向躺在了床上,早已睜開眼睛的張克,淡笑著說道“怎麽樣?”


    “他很有你當年的風範。”張克如是回答著。


    然後石中卻笑著搖了搖頭“他可比當年的我勇敢多了。畢竟那時候我的行為叫做有勇無謀,做事完全不考慮後果。而他卻是在思考了可能產生的後果後,毅然決然的做出了冒險的決定,這兩者之間有很大區別。”


    張克咧嘴笑笑“不管怎麽樣,事情終於有了轉機,你該感到高興。”


    石中淡笑起來,隻不過那樣的笑容裏麵卻多了一絲憂慮。“對於何青,我還算有些了解。剛才他提出來的關於受害人與那對妻女之間的聯係的猜測,不可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恐怕李念也有份參與。”


    “李念?是他那個在市立大學教書的女朋友?”


    “是的,專業是古典文學。”


    “那你為什麽會這麽說,不相信何青嗎?”


    石中微微搖頭“不是不相信,而是因為他說的那些猜測,我還沒有想到。”


    “哈哈!”聽言,張克忽的大笑起來“我說石探長你啊,就不能允許年輕人超越你嘛,要知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別人不一定就想不到的。更何況現如今的年輕人,接觸的新生事物太多,本身思維就要快一些,你也就別鑽牛角尖了。”


    聽出了話外音的石中,無奈的再次搖頭道“這與思維的快慢並沒有多大關係,而是經驗。何青是個好小夥,但是明顯,李念的智力要比他高的太多,如果他沒辦法意識到這一點的話,我總感覺以後他要吃大虧。”


    “吃大虧?誰吃大虧?”一道突兀的聲音猛地響起,接著,一名雖然已不再年輕,但是打扮仍舊頗為時尚的婦人走進了病房。


    看向了來人的石中,笑著回答道“嫂子,當然是張局長吃了大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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