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思來想去,沒什麽頭緒,而且初一已經過了,他也不好去“夢中會”,要等到十五才行。


    他其實很聯係七娘,問下“血丹”能不能切開服用,不過想了想還是作罷,一則是七娘似乎很忙,二則是子母符不算多了,不好再隨意亂用,免得到了關鍵時刻無法聯係七娘。


    還有一點,齊玄素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很不靠譜,一個西瓜可以存放十幾天,可如果劈開不吃,兩天就會壞掉。丹藥想來也是如此,直接切開會流失藥力的。


    齊玄素隻能留在聯絡點中按步照班地修煉,繼續推進脊椎的進度,等待月中的“夢中會”。


    相較於清平會的平靜,道門的內部的暗流湧動終於變成了明麵上的驚濤駭浪。


    張月鹿身著正裝,帶著沐妗來到位於玉珠峰上的特殊港口。


    一陣寒風裹著雪花吹過,沐妗被吹得一哆嗦,望向昏昏暗暗天空,以及天空下的湖泊。


    此地不停靠普通飛舟,隻停靠道門的戰船。


    在以人力開鑿的巨大湖泊中,有一艘巨大的巍峨巨艦,它是如此雄偉,就像一座山,一道嶺,人在其下,仿佛螻蟻,隻是這艘巨艦已經是瀕臨崩潰,搖搖欲墜。


    道門足足出動了四位參知真人和十二位真人,並動用了大量的物力,才通過陣法將它帶回了昆侖。


    本來隻要帶回最為珍貴的龍珠和部分龍骨,不過金闕最終還是決定將整艘戰船帶回昆侖,作為一個對道門上下的警示。


    玉珠峰上沒有陣法籠罩,寒風呼嘯,張月鹿的鶴氅被吹得獵獵作響,在周圍還有許多人,或是麵帶哀容,或是肅穆。


    氣氛沉重。


    張月鹿麵無表情,隻是望著“應龍”巨艦。


    便在這時,半空中一個黑點由小變大,逐漸占據了小半個天空,占據了所有人的視線,讓氣氛陡然變得更加凝重。


    這是另外一艘“應龍”戰船,帶著巨大的壓迫力從高空落下。


    已經有真人迎了上去,其餘沒有天人修為之人智能站在原地,不能靠近。


    號稱二龍之一的巨艦轟然落在因為陣法而終年不凍的湖泊之中,激起巨大的水霧,在寒風中,飽和的水氣遇冷凝華,瞬間化作非冰非雪的霧凇。


    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


    隻是此時沒人還有心情去欣賞此等奇景,而是齊齊望向“應龍”戰船的甲板。


    一道可供四人並行的舷梯放了下來,最先出現的是一隊高品靈官,身著漆黑如墨的甲胄,密不透風,不露分毫,甲葉上繪著複雜晦澀的符籙,腰間佩劍,一手持長槍,一手持大盾。


    靈官下來舷梯之後,在兩側呈八字形雁翅排開,肅穆而立。


    在火器大為興盛的時代,就連天罡堂的道士都開始配發火銃,可這些靈官仍舊以古老的刀槍和盔甲為立足之本。


    而且這些都是高品靈官,最低的都是四品靈官,為首的兩人則是三品靈官,漆黑的甲胄與黑衣人的甲胄截然不同,深邃,神秘,好似夜空,吸魂奪魄一般,讓人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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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隊靈官之後,是四名二品靈官,他們抬著一口黑檀棺材,上鋪白色織錦,沿著寬闊舷梯,一步一步地走下舷梯。


    沉重的腳步聲好似踏在了每個人的心頭。


    所有人都屏住了氣息。


    棺材裏是天罡堂的第七副堂主,二品太乙道士上官敬,戰死。


    這是近些年來道門戰死的最高品階道士。


    雖然常說道門有九品十二級,參知真人和真人不可同日而語,但正式的品階隻有九級,拋開超品的大掌教不說,二品太乙道士是僅次於一品天真道士的存在。


    上一次的死傷之人中,最高隻是四品祭酒道士,這一次卻是變成了一名二品太乙道士。換句話來說,“應龍”戰船可毀,二品太乙道士可死,除了那些一品天真道士,誰還敢說自己不會遭此橫禍?


    哪怕是與上官敬有隙之人,此刻也要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最後出現的是慈航真人、天罡堂的掌堂真人、昆侖道府的府主,三位真人沒有淩空飛行,而是如普通弟子一樣乘坐“應龍”戰船返回,並且一步一步走下舷梯。


    天罡堂掌堂真人不動神色,讓人看不出其內心所想。


    不過所有人都明白,這位名聲還不錯的參知真人要承擔起此事的絕大部分責任,前途未卜。


    便在這時,遠遠地,北風呼嘯中傳來了鍾聲,一聲一聲蒼涼地傳來,震在每個人的心頭上。


    這是喪鍾。


    張月鹿閉上雙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沐妗雙手合攏,輕輕呢喃《太乙救苦天尊往生經》。


    如沐妗這般舉動之人不在少數,很快匯聚成清晰可聞的低語,回蕩在玉珠峰上。


    喪鍾仍舊在響著,遠遠地,又有其他鍾聲呼應,就這麽向著四麵八方傳去。


    四名二品靈官抬著上官敬的棺槨往玉虛峰上的玉京方向行去,天罡堂掌堂真人和昆侖道府的府主隨行左右。


    東華真人會在玉京城外代表輪值大真人相迎,可謂是極盡哀榮。


    不過慈航真人卻停在了張月鹿的身邊。


    不必張月鹿吩咐,沐妗就主動離開,其餘人也很有眼力地紛紛繞開這對師徒。


    慈航真人與張月鹿並肩而行。


    張月鹿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慈航真人回答道:“沒有證據的事情,不好說。”


    張月鹿已經是明白了。


    慈航真人繼續說道:“謀劃已久,上官敬似乎有所察覺,不過他還在猶豫是否上報道門的時候,就遭遇了毒手。他也沒想到巫羅來得如此之快。”


    張月鹿輕聲道:“又是巫羅,這位古仙很……大膽。”


    慈航真人搖頭道:“這算什麽,巫羅是謀殺巫鹹的主要推手,那可是靈山的主人,十巫之首,差不多算是上古巫教的教主。都說上古十巫情同姐妹,巫羅敢對自己的大姐下手,現在殺我們道門之人,對她來說,又算得了什麽。”


    張月鹿沉默了片刻,低聲道:“血債血償。”


    慈航真人淡淡道:“這次多虧了地師的先見之明,沒有讓事態惡化到最壞的那一步。”


    “最壞的那一步是哪一步?”張月鹿忍不住道,“人都已經死了。”


    慈航真人道:“不說那些幸存之人,比如說血祭,足以讓人死後也不得安寧。”


    張月鹿沉默了。


    慈航真人歎息道:“道門的所有外部問題,其實根源都來自於道門的內部問題。五代大掌教的時候,他們敢這樣?”


    張月鹿沒有去問這個“他們”到底指誰。


    慈航真人道:“你要有個心理準備,這隻是開始,好戲才剛剛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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