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形成之後,滾滾黑煙衝天而起,化作一條黑龍,盤旋於夜空之上。</p>


    火海之中不斷有火舌升騰起伏,好似蛟龍躍出水麵,又不時傳來陣陣轟鳴炸裂之聲。</p>


    這便是此時的真武觀。</p>


    部分僥幸存活下來的靈官們正在撤出真武觀,他們個個狼狽不堪,幾乎人人帶傷。</p>


    如此大的動靜,也驚動了其他人。</p>


    首先趕到的是兵馬指揮司,其職責是巡捕盜賊、梳理街道溝渠以及囚犯、火禁等事,所以救火本就是兵馬指揮司的分內之事,隻是麵對此等大火,最先抵達的救援人手太少,區區幾部水車實在是杯水車薪。</p>


    靈官們撤出之後,匯聚一處。</p>


    江南地界承平日久,負責外圍警戒的江南道府靈官不能說刀槍入庫,卻也很少經曆這樣的變故,難免有些手足無措。不過天罡堂的靈官卻是從西域邊境調來的“邊軍”,身經百戰,雖然在“天廷”的突襲之下損失慘重,但此時並不慌亂,已經開始組織救治重傷員,並進行戒備,防止二次突襲。</p>


    按照天罡堂的規矩,若是指揮體係被打散,由品級最高的靈官或者道士進行指揮,此時負責指揮的就是一位三品靈官。</p>


    這也是道門品級製度的作用之一,讓被打散的道門弟子可以迅速整合一處,重新恢複組織和戰鬥力。</p>


    這也是佛道之爭時,佛門全麵潰敗的主要原因之一,雙方曾有過一次極為重要又不在雙方計劃內的遭遇大戰,因為地形等原因,當時雙方打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所有編製都被打散,將不知兵在哪裏,兵也不知將在哪裏,形勢混亂到了極點,可道門就是憑借品級製度迅速整合一處,逐漸以人數優勢分割、消滅各自為戰的佛門之人,最終取得勝利。</p>


    在這個過程中,佛門之人自然也嚐試過重新整合,隻是當時的情況就是誰都不服誰,這個說自己的師承是誰,如何出身尊貴,那個說他的境界修為最高,那還如何組織?僅僅是扯皮就把戰機貽誤了。</p>


    反觀道門這邊,玄聖把規矩定死了,不管什麽出身,不管什麽境界修為,品級就是最有用的東西。</p>


    當然,也存在高品道士不如低品道士的情況,比如高品道士缺少經驗,不精通指揮等等。可還是那句話,恢複不了穩定,完不成重新組織,根本談不上指揮,所以最有效的方案,就是迅速向品級最高之人靠攏,兩害相較取其輕,必須把規矩定死了。</p>


    完成收攏殘兵之後,高品道士完全可以授權擅長指揮的低品道士代為指揮,如此完成臨時整編。</p>


    完成初步的整合整編之後,接下來就會如滾雪球一般,許多失散的中高品道士都會迅</p>


    速靠攏,然後根據品級高低各司其職,</p>


    在這種情況下,還是一盤散沙的佛門自然是必敗無疑。</p>


    此戰直接導致佛門開始效仿道門進行改製,也在內部劃分九品十二級。</p>


    這場大火驚動了所有的官署。在兵馬指揮司之後,青鸞衛也趕到了,隻是青鸞衛對於這場大火同樣是束手無策,隻能疏散部分前來圍觀看熱鬧的人群。</p>


    好在真武觀是一座比較獨立的建築,一麵臨湖,其餘三麵都是街道,不與其他建築相鄰,火勢不會蔓延。</p>


    便在這時,一隊騎兵飛快地衝了過來,人馬俱是黑色,騎士們的甲胄幾乎覆蓋了所有部位,卻又不像黑衣人重騎那樣沉重壓迫,倒像是一隊騎馬的重步兵,一看便知道是隸屬於江南道府的精銳靈官。</p>


    一身道士正裝的白英瓊在十幾名高品靈官的簇擁下,匆匆趕了過來。</p>


    出了這樣的大事,不管白英瓊是怎麽想的,都不能作壁上觀了。</p>


    白英瓊抬起頭來,一言不發地觀察著真武觀的火勢,臉上沒有任何表情。</p>


    一名隨從喃喃道:“這可是真武觀,接待過大掌教的真武觀。”</p>


    白英瓊輕聲道:“派人救火,搶救傷員。”</p>


    眾隨從轟然應是。</p>


    白英瓊深吸了一口氣,吐氣時竟微微有些顫抖。</p>


    此刻她的心裏,沒有絲毫的幸災樂禍,有的隻是驚怒。</p>


    剛才手下已經找到幾個幸存的靈官問話,根據這些靈官的描述,偷襲真武觀之人竟然配備了“射日長銃”和“龍睛乙一”,所以真武觀內駐守的靈官才不是對手。雖然天罡堂也有“射日長銃”和“龍睛乙一”,但這種火器隻會在戰前才會發放,平時是不會配備的。</p>


    白英瓊聽完之後,隻有驚和怒,他們怎麽敢?怎麽敢如此壞了規矩?</p>


    這次偷襲,剛好選在了真武觀防衛空虛的時候,可以說恰到好處,若說沒有裏應外合,鬼都不信。</p>


    同時白英瓊也看到了太平道的巨大野心和決心,尤其是實現野心的決心,是正一道和太平道遠不能比的。</p>


    到了這個時候,她與張月鹿的那點小紛爭,已經算不得什麽,畢竟覆巢之下無有完卵。若是正一道這棵大樹倒了,就算能成為慈航真人,也沒什麽意義了。</p>


    一個家天下的道門,對於非李嫡係之人,可以算是噩耗。</p>


    就算不考慮這些有的沒的,僅僅就事論事,他們今天敢對張月鹿和真武觀動手,敢對她的女兒下手,那麽明天呢?就不敢對她下手嗎?</p>


    白英瓊想到這裏,五指緊緊握住拂塵的握柄,各種情緒交織在心頭。</p>


    就在這時,一</p>


    名靈官來報:“啟稟真人,我們找到張副堂主了。”</p>


    白英瓊一怔,說不上是歡喜還是失落,立刻道:“張副堂主在哪?帶我去見她。”</p>


    “不必勞煩師姐了。”一個聲音說道,就見一隊保存完好的天罡堂靈官正朝這邊走來,為首的正是張月鹿。</p>


    在張月鹿身後分別是齊玄素和沐妗,尤其是齊玄素,因為東華真人的緣故,讓白英瓊記憶尤為深刻。</p>


    然後白英瓊發現張月鹿手中還提著一顆人頭,死不瞑目。</p>


    白英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大約是心情複雜的緣故,她甚至不想再去假惺惺地演戲,詢問張月鹿有沒有受傷,索性直接開口發問:“師妹,這是誰?”</p>


    張月鹿舉起手中的人頭:“‘天廷’的雷元帥,被我斬殺。”</p>


    白英瓊一驚。</p>


    風雷二老的名頭並不算小,白英瓊也有所耳聞,沒想到雷元帥竟然死在了此地,且還死在了張月鹿的手中。</p>


    她隨即意識到一件事:“師妹躋身天人了?”</p>


    張月鹿點了點頭。</p>


    白英瓊張了張嘴,最後隻能說道:“師妹果然是天縱英才。”</p>


    張月鹿卻是沒什麽喜色:“‘天廷’出動了兩位天人,另一個天人天蓬元帥暫時不知去向,我也是運氣好才能斬殺雷元帥。”</p>


    便在這時,又有人從真武觀中撤了出來,抬著一個重傷之人。</p>


    齊玄素第一個望去,眼神一凝。</p>


    隻見此人大約不惑年紀,麵帶風霜之色,臉上還有一道刀疤,此時腹部一片血汙,甚至腸子都流了出來,已經到了彌留之際。</p>


    他認得此人,還是一位曾經共事的故人。</p>


    當初張月鹿剛剛上任,任命了六位執事,此人是六名執事中年紀最大的,名叫周柏,六品道士。</p>


    這次也來到了金陵府,卻沒想到死在了真武觀。</p>


    周柏勉強睜開雙眼,眼珠微微轉動,虛弱地朝張月鹿望去,口中一張一合。</p>


    </p>


    張月鹿也認出了周柏,主動上前,俯身前探,輕聲問道:“周執事,還有什麽未了心願?”</p>


    半晌才傳來一個極其虛弱的聲音:“我、我隻有一個女兒……還未成人……幼年失母,今又喪父,竟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女,請副、副堂主……照看一二……”</p>


    張月鹿閉了下眼睛,複又睜開,放緩聲調道:“你放心。”</p>


    周柏慢慢閉上眼睛,沒過一會兒,呼吸便戛然而止。</p>


    張月鹿站起身來,向遺體行禮。跟隨張月鹿而來的天罡堂眾人也隨之行禮。</p>


    沐妗蹲下身去,拿出手帕為周柏擦去臉上的灰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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