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天鞘……刺中了?”


    顧慎心跳驟然慢了一拍。


    即便有鐵鱗肌膚覆蓋周身,但他還是中招了。


    不幸中的萬幸,由於“熾火”的特性,顧慎體內所儲存的源質,數量無比龐大,是其他同階者的數十倍之多……所以被這幾枚天鞘碎片刺入的初始階段,他還能夠承受這股詛咒之力。


    如果那女子不提醒。


    恐怕他還要過一會才意識到這件事。


    這九位執法者,都看到了顧慎保護他們的一幕……如果沒有顧慎擋下剛剛的“爆炸”,那麽被天鞘刺中的人,就是他們了。


    他們內心無比感激,同時又十分惶恐,愧疚。


    作為這次大剿殺的最高領袖之一,顧慎為了保護他們……遭受了天鞘的刺擊?


    “小顧先生……”


    那女子想要上前查看傷勢。


    顧慎連忙擺手,示意她止步。


    這種傷勢,尋常超凡者再怎麽查看都沒有用,徒勞無功,浪費時間。


    顧慎無比冷靜,既然自己已經中招了……那麽也不用忌憚什麽詛咒了,先把自己身上的碎片提取出來再說!


    他第一時間取出那枚黑銀匣子。


    經過這段時間的圍剿,這枚空空蕩蕩的匣子,如今已經儲存飽滿……這一次顧慎沒有再動用“熾火”包裹指腹,他直接伸手,從傷口之中,硬生生撚出了那幾枚碎片。


    傷勢不重。


    但石之劍的詛咒,卻是實實在在融入自己血液中了。


    這東西,你赤手去“拈”,和平白無故被刺一下,效果是完全不同的……先前顧慎嚐試提取天鞘碎片的過程中,是動用了“冥火”,在包裹之下,借助火種力量,進行規則上的對抗。


    天鞘的詛咒,會被攔在冥火之外。


    而如今……詛咒已經侵入身體,開始生效。


    “……呼。”


    顧慎沒時間去在乎那麽多,他體內的源質足夠龐大,此刻的消耗,不算什麽,當務之急是先查看執法者隊伍的總體傷勢,趕緊把局麵穩定下來。


    他向著雪林深處趕去。


    入目所及,一片狼藉,這本該是一場大勝。


    如今……卻很是淒慘。


    參與枯籠雪山圍剿的執法者,尤其是第一撥上前的衝鋒成員,或多或少,都遭遇了“天鞘碎片”的突然襲擊……他們遭受的創傷並不大,皮肉破裂,有些傷到了骨頭。


    但最致命的,是詛咒已經落下。


    他們驚恐地感受著自己的“源質”逐漸溢散。


    目前,天鞘詛咒,還沒有找到破解之法。


    在天鞘崩裂之前,以前與掉落碎片產生“接觸”的那些超凡者中,都有著“徹底失去能力”的特殊桉例……被刺傷是更嚴重的傷勢。


    這很可能是不可逆的重創。


    顧慎的精神力,掠過一張張灰暗驚恐的麵容……


    他能猜到,這些人此刻在害怕什麽。


    作為執法者,他們可以流血,可以重傷,但被“天鞘”化去所有源質……淪為一個失去能力的普通人,是他們最不能接受的結局了。


    深吸一口氣。


    顧慎的腦海,原先無比混亂的思緒,此刻變得十分清晰。


    “顧兄,你來了!”


    穆青陽正抬著一位穆氏子弟,他看到顧慎,甚是驚喜,但緊接著神情就變了……穆青陽的眼神很好,僅僅看了一眼,便在紛亂人群之中,發現了顧慎的身影。


    但再多看一眼,他便看到了顧慎在火光繚繞中,依舊不斷流淌鮮血的小臂。


    隻此一眼,穆青陽便怔怔站住。


    “你……”


    “我被天鞘碎片刺中了。”


    顧慎低聲道:“情況緊急,沒時間解釋,我有急事,要趕回防線一趟,斥候隊伍裏的傷患統計交給你了……”


    斥候隊伍,是由顧慎和穆青陽一起負責。


    他要抽身。


    就需要穆青陽接過這邊的掌控。


    “沒問題。”


    穆青陽焦急問道:“這傷勢,老爺子他們有辦法麽?”


    他以為顧慎回後方,是要尋求治療。


    “……”


    顧慎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麽。


    他向著下山的泥濘小徑走去,並且在頻道裏傳訊:“白袖,宮紫,統計執法隊的傷亡……把被‘天鞘’刺中的超凡者集中起來,送到後方防線。”


    這一戰,受傷最多的,一定還是執法隊。


    斥候組,畢竟隻是輔左進攻。


    枯籠雪山此刻無比混亂,後勤部的超凡者也湧了上來……剿殺已經結束,可他們此刻帶來的擔架,都是用來抬自己人的。


    渾身血汙的顧慎來到了後方防線。


    a級結界【神龕】依舊坐落在夜空之上,那尊縹緲神靈,散發著絲絲縷縷的治療聖光,正在給每一位衝陣的友軍施加精神輔左……


    顧慎瞥了眼上空的神靈,又望向陣地遠處,親力親為,正在全力催動這件封印物的李青穗小丫頭。


    長野五大家,每一家都有獨特的血脈。


    李青穗如今十六歲,超凡修行實力低微,但催動起這件封印物的效果,卻相當之好……這應該是源於她體內強大的血脈之力。


    隻不過,她堅持不了多久了。


    好在戰鬥已經結束,【神龕】此刻撤去,也沒什麽大礙。


    顧慎知道,自己主動踏入這座結界,自然逃不過結界主人的感應。


    李青穗的精神力,穩定地掠過每一個人,直到落在顧慎身上,小丫頭俏臉驟然變得蒼白,她一下子從“入定”狀態之中驚醒,神龕結界的幻象也在此刻消散。


    高叔走後,羅玉便在李青穗身旁“護法”,同時組織後方的監察所,進行指揮調解。


    他注意到了不對,問道:“怎麽了?”


    “我看見……顧慎……”


    “顧慎?”


    “顧慎他渾身是血,而且他身上的源質……”


    還未等李青穗多說幾句,滿身血汙的顧慎便來到了二人麵前。


    “嗤……”


    他身上的鐵鱗肌膚正在緩慢律動著,鐵甲未寒,鮮血猶熱,熱氣騰騰的,鮮豔而又妖異。


    看到傷口的那一刻,羅胖子神情無比震驚,他抬起頭來。


    “羅玉,我被天鞘碎片刺中了。”


    顧慎說道:“給我安排一個安靜的地方……我要療傷。”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


    不知道的,以為他隻是受到了普通的輕傷……


    羅玉連忙問道:“顧老爺子知道了嗎?”


    顧慎搖了搖頭。


    羅玉急了,立即撥通精神鏈接,但下一刻,他的指揮官耳機就被顧慎一把搶了過去。


    “羅玉,戰況如何?”


    顧老爺子的聲音低沉有磁性。


    今晚的枯籠雪山大圍剿,主要是由長野的年輕領袖負責,老一輩的人物為年輕人們留出了足夠寬闊的舞台……此刻的顧騎麟,正在布控線外不遠處的另外一片區域,指揮著零散的南線剿殺。


    他這種級別的人物,接到指揮官電話,不是匯報戰果,便是出現了重大意外。


    “老家夥,是我。”


    顧慎開口的那一刻,下意識說了他對顧騎麟改口之後的習慣性稱呼。


    老家夥?


    李青穗和羅玉的神情都變了。


    整個長野,不,是整個東洲……他們目前還沒見到有第二個人,敢這麽稱呼老爺子的。


    “……”


    然而電話那邊的聲音隻是沉默了一秒。


    “顧慎?”顧老爺子沒有絲毫憤怒,而是預感到了什麽,問道:“枯籠雪山的戰況不順麽?”


    “事情複雜,電話裏說不清楚,可能需要你來一趟了。”


    顧慎瞥了眼羅玉,他並沒有直接說自己被天鞘刺中的事情,而是平靜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你需要讓顧南風立刻動身,我把坐標報給你。”


    顧慎點名顧南風,原因無他……大後方坐鎮的三位封號之中,能力【嵐切】,擁有【霧隱披風】的顧南風速度最快!


    顧老爺子瞬間就意識到了問題。


    “好。”


    他沒有多問,記下了顧慎所說的坐標。


    沒有廢話,也沒有過多的交流。


    電話就此掛斷。


    顧慎悠悠吐出一口長氣,恐怕老爺子已經知道……這是高天的坐標了。


    之所以能夠報出這個坐標。


    是因為在高叔動身之前,顧慎在其身上……粘附了一縷火苗。


    即便有封號出手,顧慎還是下意識保持了警惕,高天追殺饕餮自然是十拿九穩,可那時候災厄手鐲的危險預感,沒有完全消散。


    顧慎總覺得,還會發生什麽。


    這縷火苗當然瞞不過高叔的感應。


    隻不過高叔並沒有將其摘除……因為這縷火苗的作用,就相當於一個無比精準的“精神定位器”,多一重保險,並不是什麽壞事。


    而爆炸發生之前,顧慎便隱隱感覺,高叔似乎在一個位置停留很久了。


    饕餮沒有任何能力,拖住高叔一分鍾以上。


    這種情況的出現,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高叔遭遇了另外一位封號,而且還是棘手的對手。


    聯想到韓當的“禮物”。


    那人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朱望!


    今晚的枯籠雪山,其實就是朱望韓當這兩位師徒聯手設計的一場慘局,作為長野剿殺網中的最大之魚,韓當還在掙紮,這是想要借助唯一的武器“天鞘”,來向執法者施壓。


    上一次,算是“友好”的展示。


    這一次,便是他在證明自己擁有著足夠的“破壞力”。


    在這場玉石俱焚的雪夜之後,許多執法者會對“天鞘”產生恐懼……他們可以流血受傷,但不能失去能力。


    如果不能把這個爛攤子解決。


    接下來的執法阻力,將會變得十分巨大。


    ……


    ……


    顧慎在防線後方,臨時搭建的一座無人營帳中住下。


    屏退他人之後,隻剩下李青穗小丫頭,倔強地守在了旁邊……她是李氏未來家主,她想做的事情,沒有人有資格攔著。


    顧家守夜人也沒什麽辦法。


    後勤部的工作可以通過精神頻道來進行傳遞,而且剛剛完成了一次【神龕】結界的布控,李青穗也十分疲倦,需要休息,便在相鄰的營帳內住了下來。


    這個小丫頭不是外人。


    但為了保險起見,顧慎還是布置了“清塚陣紋”,確保自己接下來發出的動靜……不會被任何人所察覺。


    完成這些準備工作之後。


    顧慎點燃熾火,然後解除了鐵鱗肌膚。


    【鐵王座】駕馭著無數的刀鋒,緩緩墜落,落在地上,如一地雨珠……


    他在火光之中,再次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先前連續與四位四階交戰……他也沒有如此疲倦過,這一次,被小小的幾枚天鞘碎片刺中,自己的精神竟然如此“困頓”,這實在不該。


    而且其他被天鞘刺中的超凡者,似乎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這是自己太幸運,中了頭等獎?


    顧慎強撐著精神,檢查自己的傷口,一共隻有三處,兩處疊加在小臂位置,另外一處,則是刺中肩膀……生機之火不斷灼燒,奈何竟然再怎麽修補,都無法根治。


    因為“天鞘”之傷,不在血肉,不在肌骨。


    而在源質。


    這三個豁口,破壞了自己身軀的“完整”,導致源質不斷流淌……


    從前有一個讓人窒息的實驗,將囚犯捆綁,蒙上黑布,然後一滴一滴冷水鑿落,擊打在額頭同一位置,要不了多久,囚犯就會崩潰。


    天鞘給人帶來的“恐懼”,就像是這種感覺。


    一旦被刺中,詛咒就開始蔓延了。


    永遠也不會停歇。


    而且那些超凡者們……不會擁有顧慎這麽龐大的源質儲備,以他們的力量,撐不了多久,就會被徹底化散,天鞘找不到源質之力,詛咒自然就解除,而那時候,他們就會成為凡俗。


    這也是【雪籠】囚犯,拚了命想要殺人,分享詛咒的原因。


    把天鞘詛咒分給其他人多一些。


    自己的命,就能長一些。


    哪怕最終還是要死去,可誰不會死呢?


    萬一可以把“詛咒”不斷稀釋,由大洞變成小洞,到那時候,他們自身拚命修行,或許就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了。


    顧慎動用吊墜,但沒有任何反應……【命運女神的庇護】在此刻失效了。


    無解?


    顧慎心頭咯噔一聲,但很快冷靜下來。


    一種可能,是它找不到這種災厄的破解之法。


    另外一種可能,就是破解之法直指“冥王火種”,這種神物不在命運指引範圍之中。


    “被‘天鞘’刺中之後……我的冥火,還能起到效果麽?”


    顧慎深吸一口氣。


    他小心翼翼,引召出眉心的那一小縷冥火。


    端詳數秒之後。


    顧慎將這縷冥火,按入自己的傷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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