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原區,大雪籠罩。


    一道瘦瘦小小的黑色鬥篷身影,行走在大雪之中。


    “滴。”


    “滴。”


    冰天雪地,寒風呼嘯,輕微的有節奏的電子音在雪原上響起。


    黑色鬥篷身影沉默前行,但走了一段距離之後,還是選擇了接通。


    “【雲鏡】傳來的消息,你看見了麽?”


    通訊器那邊響起男人低沉無奈的聲音。


    “……”


    大風吹過,掀起鬥篷,露出了一張白皙到有些病態的少女麵孔。


    少女麵對質問,依舊是沉默。


    “源之塔這邊緊急召集四使,上麵派下了新的任務,很重要,現在就差你了。”


    紅龍輕歎一聲,“我應該跟你說過,這次離開中洲的曆練時間隻有一個月,時間到了,你就該自覺回來的……你的身份如此敏感,應該有安全意識,你要清楚,外麵的世界不安全。”


    “都——”


    未等紅龍多說,通訊器便被少女掛斷。


    她徹底扯下鬥篷,用力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


    五年了。


    桑洲窟沉沒,已經過去了五年。


    這五年,五洲發生了許多變化……但苔原倒是沒什麽變化,這裏數百年來都是冰冷徹骨的雪地,前後左右,一片莽莽。


    顧小滿看著這片慘白的冰雪苔原,回想著通訊器裏紅龍的話語,在沉思數秒之後,她做出了決定。


    沒有選擇折返,而是繼續前行。


    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很堅定……


    因為她有自己想抵達的終點。


    “卡察!”


    忽然之間,凍湖開裂!


    黑衫鬥篷少女瞬間做出了反應。


    在腳底湖麵綻開第一道裂紋之時,瘦瘦小小的身影便意識到了危機,她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後退,而是搶先出手!


    顧小滿驟然拔刀。


    她日常佩刀的刀具,這並不是什麽名器,隻是一把樸實無華的紫銀折刀。


    一抹雪白光華破湖而出!


    顧小滿眼神平靜,緊握折刀,對準破湖而出的那道刀光,就是狠狠鑿下!


    硬撼!


    “砰!”


    伴隨著刺耳的金鐵之音響起,這記針尖對麥芒的撞擊炸開萬千火光!


    黑色鬥篷少女單手反握折刀向冰湖湖麵叩擊的那一下,根本就不像是刀客,更像是一個使用大錘的莽漢。


    但很可惜。


    冰湖之下的“刺客”,力氣比她更大!


    巨力傳來。


    顧小滿悶哼一聲,整條手臂發酸發麻,整個人的身體被巨大力量衝刷,為了卸力,她放棄刀尖對刀尖的繼續發力,於是凍湖上空的風雪呼嘯散開,這道瘦瘦小小的黑衫身影被一擊打得拋飛出去,雙腳離開地麵,滑出一道悠揚的曲線。


    少女蹙起眉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紫銀折刀僅僅在一次撞擊之中便被鑿得開裂。


    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


    隱匿在凍湖之下,自下而上的出刀,竟然還有如此蠻力!


    這是一個比自己超凡境界更高的強攻係?


    隻是……自己離開源之塔的消息,無人知曉,來到苔原更不可能被人猜出,怎麽會有人埋伏在這種地方,這是來刺殺自己的嗎?


    來不及多想。


    數秒之後,她便重新落在凍湖之上,這道弧線落地的刹那,同樣的冰麵破碎聲音響起,隱匿於凍湖之下的那道鬼魅身影,早就計算好了落點和後續的襲殺。


    顧小滿快速點踏後退,並且毫不吝嗇自己的力氣。


    每一步踏出都氣勢極沉,將厚重冰麵踩出一張巨大蛛網——


    她要做的不僅僅是規避刺客在冰湖之下的連續出刀,更是要將那個鬼鬼祟祟的神秘襲殺者從湖下徹底揪出來!


    大雪橫飛,百裏凍湖,一襲黑衫。


    這一幕很美。


    黑衫衣角猶如潑墨,在冰湖破裂之中起舞,猶如懸崖之上的蝴蝶。


    隻是湖下的刺客技藝更加高超,大雪霧氣繚繞湖麵,顧小滿甚至到現在都沒有看清,對方那把極盡鋒銳的刺刀是什麽材質,她印象中對擊的那一下,眼中隻有極致的蒼白,那仿佛是無數光華凝聚而出的無實物刀具。


    若是如此,對方便很有可能是一位元素係超凡者。


    這場湖下出刀和後掠踏地的博弈在顧小滿的變陣之下迎來終結,她體內氣勁消耗了七七八八,對方硬生生要當縮頭烏龜,這麽耗下去,純看誰的氣機更加綿長……顧小滿索性不再動彈,最後雙腳死死踩住湖麵,等待那指向自己的破湖一刀!


    “轟!”


    湖麵綻放光華的瞬間,黑衫少女從衣袖之中取出一枚指虎拳套,重重砸了下去!


    數百米風浪席卷。


    以顧小滿為圓心,方圓百米的堅固凍湖,轉瞬間支離破碎,“百爆指虎”的一拳重重砸在了那道雪白光華之上,成功將這破湖一刀砸地支離破碎,顧小滿也印證了自己的猜想,那不斷追殺自己的一刀根本就不是什麽封印物,而是一把光刃!


    這是元素係超凡者的能力!


    “呼呼呼……”


    烈風吹散雪塵,顧小滿腳下站立的凍湖堅冰已經碎裂,在剛剛的一擊之下,百米範圍的冰麵都破裂成了一塊塊的碎冰。


    她默默攥了攥戴上指虎的那隻拳頭,五指近乎失去了直覺。


    對方實力很強,不容小覷。


    剛剛百爆指虎一拳,雖然擊碎了那一刀,但自己也付出了一定代價,如今整條小臂都陷入酸麻狀態之中。


    “閣下……既然來了,何不出來一見?”


    深吸兩口氣後,顧小滿伸手拍了拍鬥篷上沾染的雪粒,說話期間,她的精神力已經悄無聲息擴散開來,將方圓百米籠罩,可是在她的感知範圍之中,凍湖之下一片死寂,沒有一丁點活人氣息。


    這就很恐怖了。


    頂級的刺客精通隱匿之術,的確可以做到同級之間,完美藏身。


    可麵對精神係的強力搜刮,想要繼續隱藏……便不再是件易事。


    顧小滿神情無比凝重,眼前這個現象,隻有兩種可能。


    要麽是這位刺客一擊不成,已經撤退了!


    要麽是刺客的精神力遠比自己要強!


    她內心希望是前者,但前者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因為自己的心湖,此刻依舊緊繃。


    頂級精神係天才的直覺從不出錯!


    這說明來自於未知之處的危險依舊存在,那個刺客一定就在附近,等待著自己露出破綻,再給予致命一擊。


    凍湖寂靜了數秒,忽然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


    “我是來殺你的,何必見麵?”


    這聲音不知從何而起。


    而且運用了某種精神秘法,進行了修改,讓人無法察覺聲音主人的信息,對方究竟是男是女,具體年齡,一概無法得知。


    “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也處於三階吧?”


    顧小滿澹澹笑了笑,不知為何,聽到回應,她心底反而踏實了一些。


    於是她朗聲開口,繼續這場對話:“你是‘雲虎’門下的人?”


    真正搏命的刺客是不會廢話的。


    既然對方開口,那麽她也不介意聊下去,因為【湮夢】這種能力的展開需要時間。


    行走在外,她極少動用自己的能力。


    這種拉扯夢境與真實的力量,一旦施展,便會暴露身份,造成極大的麻煩……但眼下已經被“熟人”找上門來,那麽再藏拙也沒有必要。


    一縷漆黑的裂縫,在她袖口誕生。


    這縷裂縫極小。


    但卻是實實在在將虛空都撕裂,而且悄無聲息地擴散開來,猶如一條漆黑小蛇,順延少女的鬥篷蜿蜒折行,就這麽隱匿在凍湖之下,不斷擴張——


    “……”


    顧小滿開口詢問身份,那聲音便不再回應。


    “如果你是為某人賣命,那麽告訴我,你的雇主開了什麽價格,我可以支付雙倍。”


    顧小滿平靜說道:“我對你的身份不感興趣,也不會追究你的刺殺。”


    凍湖之上,依舊死寂。


    “為表誠意,我可以先送你一件封印物。”


    顧小滿挑了挑眉,她抬起一隻手,摘下了一枚戒指,這枚戒指紋刻著三片雲朵:“這是a級封印物,雲之戒,每一次發動都可以浸入‘天空神座的夢境’進行精神夢境參悟,直到使用者參悟出屬於自己的‘看客心境’之前,都可以事半功倍……這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修行神物。”


    凍湖的寂靜打破了。


    那沙啞聲音笑了笑,顯然是對這雲之戒產生了一些興趣。


    “還有這等神物?”


    “既然你來殺我了,那麽你一定知曉我的身份……這種事情,我沒必要騙你。”


    顧小滿澹澹道:“如果你願意和我交易,這枚戒指,我現在就可以擲出……而且絕不取回,如何?”


    “我不要這枚戒指。”


    沙啞聲音忽然開口,道:“我要你手上佩戴的那串手珠。”


    顧小滿頓時沉默了,她望向自己手腕,那裏掛著一串樸實無華的雪白手珠。


    那人送給自己的時候,是七枚。


    如今……隻剩五枚了。


    “抱歉,這串手珠不能給你。”


    顧小滿搖了搖頭,她垂下衣袖,緩緩道:“這件物品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我已經用了兩枚了……它的價值沒有‘雲之戒’高,我身上有諸多值錢寶物,你可以隨意挑選,但唯獨這串手珠不行。”


    “是麽?”


    沙啞聲音又笑道:“那我要你手上佩戴的那件封印物,或者你脖子上佩戴的鈴鐺吊墜。”


    顧小滿皺起眉頭。


    對方索要百爆指虎,她還能理解,這畢竟是一件很實用的強攻係封印物。


    可要鈴鐺掛墜是什麽意思?


    她有些困惑地摸了摸鬥篷衣襟內的鈴鐺掛墜,自己渾身上下最不值錢的東西就是這玩意兒,這是沉離五年前送給自己的見麵禮,說是裏麵蘊含著令人心靜的力量,可以庇護超凡者修行途中精神穩定,對於一個s級精神係而言,“精神穩定”實在是很基礎的東西。


    這些年來,自己身上唯一一個沒用過的封印物,就是沉離的鈴鐺掛墜。


    隻不過顧小滿並沒有因此而忽視了它,而是將其掛在脖前。


    睹物思人,睹物思人。


    或許這枚鈴鐺掛墜裏麵真的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佩戴之後,她的確會發自內心的感到一陣溫暖。


    “你為什麽會要這件封印物……”


    “等等,你到底是誰?”


    顧小滿狐疑開口。


    此刻她驟然抬頭。


    正對麵方向,風雪縈繞的霧氣之中,緩緩走出一道“高大”身影。


    之所以高大,是正主此刻正坐在【雷界行者】的肩頭。


    白袖神色複雜地看著凍湖上的黑色鬥篷少女,欣慰笑道:“小滿……五年不見,你個子長高了不少,也比我想象中要厲害許多。”


    劈裏啪啦,雷界行者原地消散。


    白衣落地,衣袂翻飛如雪。


    “白袖師父……”


    顧小滿呆呆怔在原地。


    怪不得……怪不得……


    她踩著碎冰飛奔過去,撞在了白衣身影的懷中。


    白袖的眼神先是有些無措,然後變得柔和,他緩緩伸手,輕輕拍了拍顧小滿的後背,柔聲笑道:“那串手珠不是什麽值錢物事,沒必要那麽珍重,如果用掉了,或者丟掉了……我再送你便是。”


    “你送我的,我怎會丟……”


    顧小滿的聲音有些哽塞,同時抬起眼來,眼神中還有些委屈。


    “這五年在源之塔……你應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白袖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他低聲問道:“雲虎、玄龜、還有新任的朱雀神使……他們對你有敵意?”


    “這五年我過得可好了!”


    少女連忙否認,聲音裏帶著不屑:“他們算什麽東西,誰能欺負我,誰敢欺負我?!”


    看著顧小滿那驕傲如小獅子的神情,白袖不忍戳穿。


    他太了解這個小姑娘是什麽樣的人了。


    哪怕受了傷,也隻會在角落裏默默舔舐傷口……隻不過有一點,顧小滿說得不錯。


    她不會讓人平白無故欺負。


    凍湖破碎的原點,也就是顧小滿先前所站立的位置,有無數漆黑小蛇遊曳在冰麵之下,縈繞包裹成一枚漆黑圓球,那正是【湮夢】所釋放的力量。


    先前的談判隻是她的緩兵之計,如果再等待片刻,她完成了【湮夢】的蓄力,那麽局勢便會發生逆轉!


    先前所說的封印物,她一件都不想給,也一件都不會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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