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清塚陵園前停下。


    同時,顧慎緩緩從“零零幺”的精神鏈接中離開。


    睡了一覺。


    現實世界中的疲倦感消散了許多。


    “這一路上的【風童】,我都替你屏蔽了。”高叔道:“回來的路,需要我來接麽?”


    “多謝高叔。”


    顧慎笑了,“剩下的事情,就不麻煩高叔了。”


    “倒還挺客氣。”青穗小丫頭打趣笑道:“小心被白家蹲個正著。”


    白家?


    顧慎挑了挑眉。


    “白露對你可是念念不忘。”


    李青穗提醒道:“自從上次白沉在高叔手上吃了虧,這女瘋子看起來安分了許多……可實際上,她可不是輕易善罷甘休的那種人。這段日子沒有出手,很可能是在‘以靜待動’。”


    “我知道的。”顧慎緩緩點頭。


    以他對白露的了解,也該是如此。


    自己能在春雨觀過上這一周好日子,大概率是白露看在“顧家”的麵子上,沒有輕舉妄動。


    不過……以那個魔女的性格,遲早還會再找上門來。


    “另外……能不能再透露一下。”


    青穗眨了眨大眼睛,“你去見千野大師,是為了什麽?”


    守陵人是五大家想見卻見不到的“存在”。


    她鎮守著清塚,負責掌控陵園的陣紋,凝結長野大區的超凡源質。


    沒有誰去見守陵人這個說法。


    正相反,是守陵人要見誰。


    千野大師不願見,那麽誰都無法進入內陵。


    顧慎這趟再入清塚,恐怕又要引起五大家的一陣猜測了……


    “你說錯了。”


    顧慎豎起一根手指,笑了笑,“不是我要見千野大師,而是千野大師要見我。至於此行目的,我說我也不清楚,你相信嗎?”


    李青穗鼓起粉腮,瞪著顧慎手裏的箱子。


    “你看,你不相信,那我也沒辦法。”顧慎聳了聳肩,笑著補充了一句:“退一萬步……就算我知道,也不告訴你!”


    說完直接下車。


    顧慎沒有去看李青穗的表情,不過他猜測,這位李大家主一定被氣得咬牙切齒。


    這一次。


    顧慎反而是猜錯了。


    “高叔……你應該能夠看到,那箱子裏是什麽東西吧?”


    顧慎下車之後。


    李青穗坐在後座,揉了揉麵頰,她看著遠方籠罩霧雲的清塚陵園,輕聲開口。


    “……”


    高叔柔聲道:“小姐,人總要有些秘密。”


    “當然。”


    李青穗趴在車窗邊,抬眼望著天,幽幽道:“隻不過長野這個地方,不喜歡有秘密的人……或者說,五大家,不喜歡秘密的存在。”


    天空那層雲上。


    密密麻麻,都是【風童】。


    “李氏家主的權限,能夠抹去這次的行跡麽。”李青穗忽然開口。


    高叔一怔。


    “可以……但……”


    高叔想說。


    但小姐您如今還不是家主。


    提前動用權限,有些不妥,可能會引起長老會的一些不滿。


    “可以就足夠了。現在就幫我鏈接【深海】吧,我要動用未來的家主權限。”李青穗平靜道:“我不希望有人知道,顧慎去了447號公路,也不希望有人知道他來了清塚。我要把這一段行跡全部抹除,讓顧慎的這12小時,全部成為空白。”


    高叔沉默片刻,道:“從神祠山的那輛車來看……顧慎可能還要再來清塚不少次。”


    難道每一次,都要動用家主權限嗎?


    “權杖誕生,就是為了給人使用的,不是麽?”


    李青穗回轉目光,望向高叔。


    她笑了笑,“更何況,我並不喜歡長野這樣‘光明’的世界,四麵八方都是眼睛,沒有秘密可言。”


    ……


    ……


    “有極高的【權限】進入了深水區,正在數據庫裏搜索你最近12小時的行跡記錄。”


    顧慎踏入陵園沒有多久。


    褚靈的聲音便在腦海裏響起。


    “……?”


    他皺起眉頭:“這麽快?能查得出來是誰麽?”


    “【源代碼】在高級搜索上被限製了權限,我無法查明對方真身……但從邏輯加防上不難判斷,對方的權限非常之高。”褚靈凝重道:“同時也可以確定,這個人不會是白露,她根本不具備這樣的等級。這至少是長野五大家的家主,才能擁有的權限。”


    “等等……五大家家主?”


    顧慎剛剛意識到什麽。


    褚靈的匯報再次響起:“這份權限正在刪除你的行跡記錄……這不是在調查,而是在幫你善後。”


    “是李青穗!”


    顧慎立即明白了這位權限的主人是誰……


    自己前腳下了高叔的車,來到清塚,後腳行跡記錄就被銷毀。


    很明顯——


    這是李青穗在幫自己“善後”!


    “看來不需要我出力了。”褚靈道:“你從春雨觀離開,到447號公路,再到清塚的記錄,被徹底清除……沒有人知道你這半天去了哪裏,見了什麽人。”


    “不……”


    褚靈緩緩道:“準確的說,應該是沒有【風童】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那些沒有感情,不會休息的眼睛。


    隻負責捕捉地麵上發生的一切。


    “對於密切關注你動態的五大家而言,你的動向並不難猜。隻不過這些事情,從台麵上,轉到了地底下。”褚靈彷佛明白了什麽,感慨道:“李青穗這麽做的目的……”


    “是為了轉移視線。”


    顧慎緩緩道:“她在幫我,吸引五大家的目光。”


    李氏家主抹除了一部分行跡。


    讓顧慎這半天做的事情,變成了秘密……可對五大家而言,隻要發生了的事情,就不會是秘密,他們會去猜測,顧慎和李氏究竟做了什麽交易。


    “魔術師在誤導觀眾之時,總是要欺騙觀眾的‘眼睛’,讓他們視線離開真正重要的地方。”顧慎聲音有些複雜,道:“李青穗這個小姑娘很不簡單啊……”


    尤其是,她做這些事情,沒有跟自己打招呼。


    做好事不留名。


    這是想要無聲無息賣自己一個人情。


    “數據已經刪除完成……估計實時監察室裏的那幫家夥現在已經傻眼了。”褚靈覺得有些好笑:“他們無法捕捉你的蹤跡,也不確定‘清塚’究竟是最終站,還是一個障眼法。因為沒有‘眼睛’,所以之後發生的一切都隻能靠猜測。”


    這世上最不靠譜的東西,就是猜測。


    顧慎抬起頭。


    他遙望雲層,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李青穗隨身出行,都要讓高叔釋放領域,屏蔽【風童】了。


    “因為不喜歡那些眼睛凝視著自己……所以把它們戳成了瞎子麽?”


    在公眾場合下,她在【風童】下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李氏家主的表演。


    而高叔撐開領域之後。


    她才是那個童真無邪的李青穗。


    顧慎感慨道:“真是個有脾氣的小姑娘啊。”


    “你欠了她一個人情。”


    褚靈認真道:“我會幫你記著的。”


    “那就麻煩你了,親愛的褚姑娘。”


    顧慎笑了笑,對著空氣揖了一禮,道:“接下來……我要進入清塚內陵了,精神鏈接會中斷,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車廂裏的少女臉色微微一紅。


    什麽親愛的!


    肉麻!


    她呸了一聲,道:“無事,退朝!”


    沙沙一道輕微的電流聲音從顱內掠過。


    褚靈沒有等顧慎進入內陵,就主動斷開了鏈接。


    ……


    ……


    千野大師緩緩睜眼。


    花貓麵具上彷佛流淌著兩抹截然不同的色彩。


    一黑,一白。


    一生,一死。


    隨著她的睜眼,麵具上的兩抹顏色重新交融。


    “你比我想象中速度要快。”


    守陵人看著拎著箱子的顧慎,柔聲道:“收集這些材料,應該就不容易吧……把它無聲無息送入清塚,更不容易。”


    據她所知,那份清單上的一些材料,隻有北洲才能調動。


    “都已經搞定了。”


    顧慎來到樹前,緩緩將箱子放下,“不過把這些材料送入清塚,的確不容易,箱子裏隻是其中的一部分……剩下的材料,還有一大車,可能還要分很多次,才能送進來。”


    “修補清塚,本來就不是一件小事,非一日之功。”


    守陵人認真道:“接下來,恐怕還要麻煩你多來幾次……”


    顧慎揉了揉眉心,“來倒是小問題,就是外麵那幫家夥們,不好騙呐……”


    自己三番五次來清塚,總要有原因。


    守陵人隻是微笑。


    她就這麽靜靜看著顧慎。


    隻見過一次麵,但她可太了解顧慎了……這麽開口,顯然就是有事相求。


    “千野大師,您可別拿這樣的眼光看我。”


    顧慎苦笑一聲。


    那張花貓麵具,看得自己發怵。


    他誠懇道:“您是不知道,外麵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這次進來,多虧了李青穗用權限抹去的行跡記錄,否則就要露餡了。多來幾次,遲早要被懷疑。”


    這句話,倒是肺腑之言。


    “名正,才能言順。”顧慎緩緩開口。


    “你想要什麽名。”守陵人開門見山。


    顧慎低聲咳嗽了一聲。


    他靦腆笑道:“我想跟您學習……占卜術。”


    之後便是沉默。


    長久的沉默。


    內陵曠野上的風卷雲舒,草葉翻飛,倒垂盤坐的守陵人彷佛如石凋一般化為死物,也不言語,也不動作,就隻是靜默。


    彷佛……靈魂都離開了軀殼。


    顧慎撓了撓頭,道:“不能學到真諦,能學一點點皮毛也行……”


    又是數十秒後的靜默。


    “不是不教你。”


    守陵人終於開口了,花貓麵具下的眼神重新恢複了靈動,她搖了搖頭,道:“我剛剛‘看’過了你的資質……你無法修行我的占卜術。”


    原來剛剛的靜默,不是猶豫,而是在用特殊的方式“觀看”自己。


    顧慎注意到了千野大師的用詞。


    不是不適合。


    而是……無法修行。


    “這是什麽意思?”他有些困惑。


    “如果占卜術那麽簡單……那麽整個五洲,隻會有兩人能夠動用嗎?”守陵人伸出一根手指,緩緩搖了搖,道:“你要知道,這個世界永遠是公平的。得到越多,付出越多……天平的兩邊,永遠是對等的。我如此,中洲源之塔的‘預言家’亦如此。”


    她微微停頓。


    “……李氏守護神山的那些人,同樣如此。”


    顧慎童孔收縮。


    “占卜術需要拋棄很多……”守陵人猶豫了一下,斟酌道:“很多我們本該擁有的‘貴重物品’。你付出的越多,看到的越多。”


    “譬如呢?需要付出些什麽?”顧慎小心翼翼地打聽問道。


    守陵人沒有隱瞞。


    “這是一門屬於智者的‘預見之術’,想要做絕對的‘智者’,就要最大程度的保留精神,割舍肉身。”她緩緩掀起一角黑紋雲袍,聲音壓得很低,一字一句地問道:“你願意舍棄自己的肉身麽?真正意義上的……舍棄肉身。”


    令人悚然的一幕出現了。


    那襲黑袍被抓起了一個角。


    然後被風吹得鼓蕩。


    守陵人露出了自己的一條手臂。


    那是一條幹枯的,隻剩下白骨的小臂,上麵附著著殘存的些許血肉,筋膜,還有刀片刮過的摩擦痕跡。


    “???”


    顧慎被震驚到了。


    “這是我放在‘天平’上的飼品,也是占卜術的代價。”千野大師緩緩收回袖袍,大風吹過,這具黑袍下的曼妙身軀被吹得凹凸緊致,此刻卻有些令人頭皮發麻。


    占卜術的代價是……舍棄肉身!


    割肉!


    剛剛的那截小臂,很有可能,並不是最觸目驚心的部位。


    如今的千野大師,渾身上下……還有幾塊完好的部位?


    亦或者……這隻是一具骷髏?


    “你現在還想學嗎?”守陵人澹澹開口,“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但前提是,你要先割下一部分肉。切掉一根手指的話,或許你就可以看到明天會發生什麽。”


    “不……還是不了……”


    顧慎神情有些蒼白。


    他屬實是有些被震撼到了。


    割肉修行占卜術,自己能活多久?就算活下來……別說遇到白袖了,再跟沉離打一場,自己渾身骨架估計都會被打得散架。


    這門術法,的確不適合自己。


    “好了……我們還是說回先前的事情吧。”


    守陵人很滿意看到顧慎現在的神情。


    “關於進入清塚一事,我有個主意。”


    她微笑道:“你想要‘名’……我可以給你一個名,一個光明正大的名。”


    ……


    ……


    (1500月票了,今晚還有一更,等不及的可以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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