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慎有些時候都懷疑,這些事情,是不是命運女神提前安排好的?


    巧,太巧。


    像是有人把這一枚枚棋子,放置到了棋盤上的對應位置……於是就有了攪動五洲風雲的這一幕幕,由小變大,而後愈發隆重,壯觀。


    尋常人家的“悔婚”,可鬧不出孟西洲這般大的動靜。


    這場轟轟烈烈的悔婚,在五洲範圍內曾引起了不小的爭議,甚至還引得某些同齡人紛紛效彷……譬如鍛陽大公的女兒林笙,宮紫從北洲回來之後,曾和顧慎說過自己的北洲之行,以及最後的順利返程,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受到了光明神女“幫助”的幸運者。


    顧慎心說怪不得,自己先前在長野的時候,時不時能看到,顧南風望著遠天怔怔出神的場景。


    原來那家夥是在思念西洲的孟西洲。


    “送信這件事情,我可以答應你,但我有要求。”


    顧慎不緩不慢開口。


    他已經明確了神女的來意,便不再緊張,語氣也變得舒緩起來。


    “但說無妨。”孟西洲笑了:“我請先生辦事,自然要給酬勞。”


    這位光明神女,似乎十分大度的樣子。


    但顧慎並不想從孟西洲身上“索取報酬”,一是因為他和孟西洲如今關係還不錯,二是因為……顧南風不僅僅是孟西洲的戀人,還是他為數不多的摯友。


    這種事情,顧慎做不出來。


    “我的要求,不是酬勞。”


    顧慎搖了搖頭,他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我想知道,關於那枚‘光明使徒信物’的事情。”


    此言一出。


    孟西洲的神情微微一怔。


    她沉默了好幾秒,似乎是在想如何回應……而最後隻是輕聲說道:“小顧先生,看來您和南風的關係真的很好,您竟然也知道‘光明使徒’的事情。”


    這件事情,乃是絕密。


    按理來說,知曉宋慈真正使徒身份的,除了宋慈本人,應該就隻有她,顧南風,還有光明城的神座大人。


    “這個說來話長。”


    顧慎沒有詳細解釋,而是輕輕提醒了一句:“別忘了,我和烏鴉的關係。”


    “原來如此……”


    孟西洲甚是聰慧,一點即通,她也沒有多問,而是坦誠說道:“不錯,這枚光明使徒信物,是我幫顧南風所求到的。”


    果然……


    顧慎心底一歎。


    如此一來,就都說得通了,當初顧南風離開北洲,第一時間沒有返回東洲,而是去西洲謀求“使徒信物”,如此虛無縹緲的目標,若是沒有神女接引,恐怕根本不可能完成。


    “有何問題嗎?”


    孟西洲挑眉問道:“這並不算是多麽見不得人的秘密,至少對於西洲而言……是這樣的。”


    的確。


    西洲從來都不需要掩人耳目!


    因為光明神座的力量依舊強盛,依舊能夠庇護光明城。


    反而是當初的東洲,需要借這麽一枚“信物”,來製造顧長誌還活著的假象。


    “神座大人與顧長誌先生,當年乃是師徒,有極深厚的情誼……”孟西洲柔聲說道:“我再三求情,才求到了這枚‘信物’,此後我也從未對外人提過,對所有人都保守秘密。”


    顧慎的神情有些動容。


    孟西洲……沒有辜負顧南風。


    悔婚,借信物,幽禁光明城……她付出了很多。


    就連精神海那邊旁觀的褚靈,也忍不住開口了:“我看……這封信,你肯定是要幫忙送了。”


    如今交談一番,她對孟西洲的印象大有改觀。


    “我……沒有問題了。”


    顧慎認真說道:“那封信,且交付於我吧,我會將其送到南風手上。”


    孟西洲取出了一封燙金的信封。


    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長,而如今……【深海】鏈接之下,想見一個人,哪怕遙隔萬裏,也隻需要短短數秒,就能見上。


    可對光明神女而言,她想見的人,卻比天涯更加遙遠。


    最高席在【深海】之中掌握著至高無上的權限。


    她想說什麽,留下什麽,都會被查得清清楚楚。


    這種情況下,反而隻有“寫信”……才最為穩妥。


    “南風親啟。”


    孟西洲的信封上,以秀麗的小篆字體寫了這四個字,顧慎小心翼翼將其折疊,然後放入衣襟內側,隨身攜帶……仔細一想,自己似乎真的成為了一個專門送信的郵差,來到北洲,送出一封,然後又收獲了一封,隻可惜顧長誌先生特地叮囑,留給他舊日老師的“第三封信”,需要等自己實力強大了,再親自送至光明神座麵前。


    否則的話,眼前的“光明神女”,倒是絕佳的送信人。


    “多謝小顧先生了。”


    看到顧慎收下信後,孟西洲柔聲答謝。


    忽然之間,她再度開口。


    “對了……還有一事。”


    伴隨著這道話音,孟西洲望向顧慎的雙眼。


    這一次,兩人四目相對……那澄澈如湖泊的眼童之中,緩緩蕩漾出了一縷光明。


    “我的兄長孟驍,死在了多魯河中。”


    孟西洲的聲音很輕,她這句話並沒有任何的用意,既不是詢問,也不是試探,就隻是語調緩慢的重複了這個全北洲都知道的消息。


    光明城已經發了訃告。


    聖裁者已經連夜出發,向中央城趕來。


    隻是她的雙眼之中,蕩漾的光明,卻仿佛能直指人心。


    “……”


    顧慎沉默了數秒,平靜道:“這似乎已經不是一個秘密了。”


    在這縷目光投來的第一時間,他下意識想要躲閃……隻是緊接著他就意識到了這個念頭的錯誤,若是自己真的與這件事情沒有關聯,那麽他就應該學會平靜。


    就如孟西洲眼中的湖泊一般。


    極致的平靜。


    片刻後,顧慎反問道:“所以?”


    “你說的沒錯……這已經不是一個秘密了,大家都知道,孟驍死了。”


    孟西洲輕輕笑了笑。


    她的聲音有些悲哀,又有些憐惜,仿佛在哀歎和追念著這個生命的離去,但也僅僅隻是哀歎和追念而已。


    “隻是他畢竟是光明城的賜福之子,聖裁者不能容許賜福之子的死亡……就像是他們不能容許‘光明’的存在,被黑暗所撼動。”


    “光明城大騎士‘賈唯’,是一個精神力很強大的聖裁者。”


    孟西洲注視著顧慎,一字一句道:“如果被盯住的話,就像剛剛那樣,不要躲閃,不要慌亂……這裏是北洲,聖裁者想要動手,需要證據。”


    這算是什麽?


    這算是另外一種試探麽?


    顧慎緩緩道:“多謝孟姑娘提醒,隻不過顧某聽不太懂。”


    “很好。”


    孟西洲點了點頭,對這個回答甚為滿意。


    她不再多說什麽,轉身要走。


    “孟姑娘……恕我有一個問題。”便在此刻,顧慎開口喊住了她。


    孟西洲微微駐足。


    “孟驍是你的兄長……他死在災境裏,為何你的臉上,我沒有看到太多的悲傷?”顧慎略微思忖了兩秒,換了一種方式來提出自己的問題。


    他真正的問題是,為什麽孟西洲要如此提醒自己?


    有先前之言,便說明孟西洲也知道……殺死孟驍的凶手中,自己是“嫌疑”最大的那一個。


    “或許是因為……對於他的死,我真的沒有那麽悲傷。”


    孟西洲的回答讓人出乎意料。


    她輕輕道:“我很了解我的兄長,他並不是一個會活到壽終正寢的人……其實萬事萬物,都是如此,命運在暗中標注好了一切的價格。每個人,都要為‘所行之事’,付出代價。而這一次,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所以……他死了。”


    “如果說有什麽可悲傷的……那麽應該就是我來晚了一步,沒有攔下他。”


    褚靈在數據庫中,搜索了這位光明神女的北洲行程。


    她的確在災境任務開始的那一天抵達。


    並且……她還提出了要見孟驍一麵的請求,隻可惜來晚了一些,沒有見上最後一麵。


    所以,其實那一天,她是想阻攔孟驍,不要讓孟驍“送死”。


    聞言之後,顧慎陷入了沉默。


    神女的這番話,聽上去很有道理。


    隻是……死去的是她的兄長。


    於是這番話聽上去,便難免顯得有些“冷漠”。


    他神情複雜地目送孟西洲遠去。


    這個女子,讓他感到有些忌憚。


    一方麵,孟西洲是為顧南風付出無數心血的“癡情人”,而另外一方麵,她似乎又是看穿了命運因果的“先知者”,連兄長的死亡,都不能觸動心弦。


    其實顧慎大概能猜到,孟西洲為何沒有悲傷。


    隻是因為孟驍的死,沒有觸及她的“底線”而已。


    如果說,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道不可動搖的“底線”。


    那麽孟西洲的“底線”是什麽?


    看上去……似乎就是光明所籠罩的天下,是深海所鏈接的蒼生。


    對於這樣的人物……顧慎既敬畏,又忌憚,如果有一天孟西洲執掌北洲光明,而自己的“冥王身份”徹底曝光,這個女子恐怕不會有所猶豫。


    她大概率會拔出鞘中利劍,刺穿擊碎冥王的胸膛。


    像上一任光明那樣。


    做她認為的,正確的事。


    放逐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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