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顧慎的一句“塵歸塵,土歸土”,矮子號貨艙的血色火海,受到了劇烈的衝擊。


    夢境破碎,回歸現實。


    大塊大塊的紅銀流淌在地,貨艙內部一片慘象,屍橫遍地。


    葉卡洛琳靠在破碎牆壁之上,大口喘息,平複心神。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顧慎,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似乎並不強大……自己感覺像是三階超凡者,怎麽會有如此渾厚的精神力?


    是刻意隱藏了實力麽?


    當務之急是應對眼前的戰鬥,局勢再一次發生了改變,有了這位強力援手,自己似乎無須逃跑了——


    “轟!”


    站在黑影中的身影,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向外逃離。


    梟十分果斷。


    在夢境破碎的那一刻,他直接撞向矮子號的裝甲船側外板,血火凝聚,瞬間以高溫將鐵甲洞穿,大量海水灌入貨艙之中,矮子號頓時失衡,砸向停泊在淺水灣的另外一艘貨輪。


    “我來追擊。”


    顧慎與葉卡洛琳對視一眼,平靜道:“你需要留在這裏,處理現場。”


    葉卡洛琳微微一怔。


    她知道顧慎所說的“清理現場”是什麽意思,這一次的襲擊,務必會引起上城的注意……要不了多久,來茵城的另外一位星使賀蟬就會趕到這裏,紅葡花費巨大代價從南洲搞來的“貨物”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毀了,上城必定要調查出真相。


    如果不處理現場,到時候,這個神秘男人也好,顧慎也好。


    恐怕都要被追查出來……


    那麽引起這場襲擊的,最重要的因素——“古文會”,大概率也會暴露。


    “我明白了。”


    葉卡洛琳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下一刻。


    顧慎便從矮子號的另外一側撞了出去,他撐開“淨土領域”直接穿梭在來茵海灣的深水之中,耳旁立即響起了一道熟悉而清冷的聲音。


    “正東,一裏……目標定位圖已發送。”


    三維的立體導圖,在顧慎眼前浮現。


    深夜的來茵城海灣,燈光熄滅,一位披著紅白祭祀服的女子,站在不遠處的高山之上,她默默觀看著遠方的黑海,她的雙眼穿透雲層,大袖飛揚,隨著風氣吹鼓,不斷飄掠出一縷一縷的纖細金線,數之不清的字符代碼化為溪水,在她澄澈的眼童之中流淌而過。


    梟的逃命手段十分了得。


    按理來說,上次顧慎和他南洲碰麵,在一番博弈之後,風暴的教眾應該鎖定了他才是,梟再厲害,被風暴這種級別的偉大人物盯上,就算沒死,也應該脫一層皮。


    可如今,他竟然還有能力跑到中洲逞凶!


    褚靈調動著海域上空的【天眼】,但可惜的是,這些【天眼】無法捕捉到海麵上的異動,正如林茨小城的車站錄像失靈一般。


    梟擁有著能夠屏蔽【深海】的特殊手段。


    這個家夥的誕生,與圖靈先生曾進行的某場實驗有關,他似乎繼承了“鑰匙”身上一部分的特質,那與熾火看上去頗有幾分相似的“血火”,便足以說明這層聯係。


    褚靈動用“占卜術”,直接鎖定了梟。


    然後通過【深海】的動態地圖,將信息傳回顧慎的精神海中!


    有了精準的定位,顧慎的追擊便輕鬆了許多……他以“淨土”精神領域將自己盡數包裹,這還是離開多魯河災境之後,他第一次全力以赴!


    來茵海灣的水流,被淨土吞吸。


    下一刻。


    顧慎的速度猛然暴漲,在海底貼地而行,麵朝海麵,看到了正在低空飛掠的梟。


    “嘩!


    ”


    下一刻,他雙手輕拍海底,整個人如衝天利劍,直接刺出,破海掀起一道水柱,攔住了梟的去路。


    “這麽急著逃跑麽?”


    顧慎打量著眼前的毀容男人,澹澹道:“故友重逢,難道就不準備多聊幾句?”


    “顧慎……”


    梟聲音沙啞地笑了笑,“你們的成長速度,倒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這句話,別有深意。


    他所說的不是“你”,而是“你們”。


    說完這句話後,梟回首望向來茵城靠海沿山的那一帶綠蔭迷霧之處,他知道僅僅憑借【深海】,顧慎是沒法如此迅速鎖定自己的……很顯然,還有一雙窺伺“命運”的眼睛,正在盯著自己。


    “你的成長速度,也超乎我的意料。”


    顧慎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反話。


    初次見麵。


    梟在大都地底攪弄風雲,他擁有一整座強大且鼎盛的長久基金會,甚至奪取了封號強者周馭的準s級能力【湮夢】為自己所用!


    可被白術切斷這些聯係之後,梟在大都辛辛苦苦經營的十多年心血,全部付諸東流。


    他的真身大概方位,也被確定。


    這位“s級逃犯”,真身的實力,遠沒有那麽強悍……如果沒有那麽強悍的肉身軀殼,那麽他就隻能如過街老鼠一般,躲在地底,玩弄陰謀。


    這一次,他抵達中洲,隻剩下“深海第十層”的肉身可用了。


    很顯然。


    上次錫銀城事件後,他在南洲,遭遇了風暴教眾極其慘烈的剿殺。


    “嗬嗬……”


    梟自嘲地笑了一聲,對顧慎的反諷並不憤怒,而是緩緩說道:“倒是沒有料到,你會來到中洲……你也是為了‘這東西’來的?”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遝圖紙。


    這是從霍林身上搶走的古文。


    “果然……你殺死了霍林先生。”顧慎看到這遝圖紙,眼神變得陰沉起來。


    他伸手按住胸口,做出拔刀姿勢,鐵王座帶動無數鐵鱗,那無名鈍鐵鍛造的胸甲,就這麽低沉轟鳴起來,在密密麻麻的拚接交撞聲音,顧慎從中“拔”出一把漆黑戰刀。


    “霍林先生?”


    梟敏銳捕捉到了顧慎言語中的這一處細節。


    下一刻。


    長刀斬破虛空。


    顧慎已經欺身而入,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先前隨梟肆意拿捏的小嘍囉,即便麵對“四階”,也有一戰,甚至斬殺之力!


    “鐺——”


    長刀斬空,梟迅速向後退去,他按住眉心,引召出血火!


    這具分身,的確很弱,在高階對戰之中,隻有精神對轟這一種選擇。


    血火呼嘯而出,直接撞向顧慎眉心。


    顧慎冷笑一聲,同一時間引召出“熾火”,狠狠撞向血火……他隻是三階,可三次超境之後,精神力已經穩定在了四階水準!


    這一撞,血火被直接撞得破碎!


    “三次超境?!”


    梟大驚失色,咳出一大口鮮血。


    他麵色陡然蒼白,撞出的血火,被直接沒收,成為了顧慎眉心熾火之中的一分子。


    “卡察卡察……”


    下一刻,輕微綿密的碎裂響聲,在海麵上擴散。


    顧慎展開的淨土領域,以極快速度蔓延,追上倒退的梟!


    大寒飄蕩,僅僅一刹,海麵被大寒之意籠罩,凍結成為青色的冰,而不斷飄掠的梟,在墜地之後,則是直接被死死凍結在這片海麵之上!


    梟的神情驟然無比難看。


    他本以為,這場戰鬥還能多打一打……可完全沒有想到,這根本就是一場碾壓之戰!


    “嗡嗡嗡!”


    破空聲音,擊碎霜雪,顧慎的鐵刀,跨越虛空斬下。


    一刀,便將他的臂膀齊根斬斷。


    “啊……”


    雖然梟是以精神鏈接這些肉身,可肉身上的痛苦,他還是能夠感同身受的,此刻的斷臂之痛,無比清晰地傳遞到了他的精神海中!


    他淒厲地嘶吼著。


    “嘩啦啦——“


    古文圖紙在空中翻飛。


    “冬!”


    那條斷裂的臂膀,墜砸在冰麵之上,雖然有血火纏繞,可卻並沒有將冰麵砸出溶洞……血火被虛空之中的熾火快速吞噬,那條臂膀逐漸熄滅,像是一截被踩踏了好幾腳的煙蒂,最終凝結成了冰渣,就此破碎。


    顧慎抬起一隻手掌。


    他以精神力控製這些圖紙,無數草頁飛湧而來,霍林遺失的那些古文,在此刻被他重新奪了回來。


    現在,就是徹底了結這個家夥性命的時候了。


    他冷冷看著被自己凍在冰麵上的醜陋男人,唯一遺憾的是……即便殺死這具軀殼,真正的梟仍然活著,他的真身應該還在南洲。


    真是一個碾不死的臭蟲。


    “嘶……哈……”


    被砍斷一條手臂之後,梟神情慘白,大量的失血,使他本尊的精神都險些無法穩定連接,此刻他艱難抬起頭來,沙啞道:“反正我一定要死,你何必急著殺掉我?”


    顧慎前進的腳步,微微一頓。


    梟聲音艱澀地笑了笑,抬眼盯著圖紙,道:“你剛剛稱呼‘霍林’……霍林先生?你似乎很尊敬他?你見過他?”


    顧慎沉默了。


    雖然沒見過霍林,可這是一位有資格被尹恩大學士推薦的“重要接班人”,未來古文會核心骨幹的“撐柱者”!


    他的沉默,就是很好的回答。


    “哈……哈哈……”


    梟聲音瑟瑟發抖,譏諷道:“顧慎,你未親眼見過一個人,怎可輕易對其下評論……更何況,就算親眼見了,人也是會被蒙騙的,不是麽?”


    “不好意思,我親眼見過你。別人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不是什麽好東西。”


    顧慎提著鐵刀,繼續前行。


    他來到了梟的麵前,將鐵刀架在了梟的脖前,對於這位命中注定的“宿敵”,他的態度向來很簡單,隻要打得過,那麽見一次,打一次……血火和熾火是處於相互爭鋒的狀態之中,殺死梟一次,他便可以奪取梟的一部分血火。


    一正一負,梟的實力會被削弱。


    自己這邊,還省下了不少吞吸源質的功夫。


    “你知道……我一直追尋的東西是什麽嗎?”


    梟並不畏懼顧慎的刀。


    他抬起頭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直視著顧慎的雙眼,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癲狂的嘲笑。


    “……”


    顧慎皺起眉頭。


    梟一直在追尋的東西。


    這個家夥,布局極深,似乎是在追尋某一種特殊的“禁忌古術”,在苔原區,他曾挖掘出了一副古文石板……或許他的手上已經匯總了許多重要線索。


    “我在追尋這世界上最強的‘禁忌古術’。”


    梟咧了咧嘴,道:“不如做個交易吧?我……”


    當交易兩個字出口。


    顧慎直接出刀,鮮血噴薄而出,在空中凍結成猩紅的雪渣,紛紛揚揚灑落一地,劈裏啪啦如玉珠破碎,沒有一絲血腥沾染到顧慎的風衣之上。


    這兩個字實在給了他太多不美好的回憶,一刹便讓他想起了尺子裏那個殫精竭慮要致自己於死地的魔鬼。


    他不和任何敵人做交易。


    尤其是梟這樣的狡詐狐狸,一旦讓他找到機會,多說幾句話,就可能會大幅影響自己的心誌。


    看著梟倒下的“屍體”,顧慎陷入思考。


    雖然沒有交易。


    可梟所說的這些信息,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霍林的真實一麵,的確是不為人知的秘密,古文會的信息注定會被隱藏在深海之下。


    即便是褚靈,也查不到這位上城的霍林教授,在這二十年的暗流之下,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堅持著怎樣的操守。


    他決定把這些事情,回去之後告知尹恩大學士。


    “結束了?”


    褚靈的聲音傳來。


    “嗯,結束了。”顧慎揮了揮袖,大寒之風將梟的屍體徹底送入海水之中,【深海】的監測檢查不到任何有用訊息,今晚的一切都將淹沒在無聲的海潮之中。


    就在兩人對話之時,遠方的來茵碼頭,傳來震蕩力度十足的一道爆炸聲音。


    “轟!”


    勁風吹拂。


    就連顧慎都能感覺到爆炸的餘波。


    刺目的火焰,撕碎長夜,這就是葉卡洛琳的“處理”,血火已經將貨輪的底層點燃,她縱容了這場爆炸,親眼看著所有的證據,信息都隨著衝擊波震上九霄,而後落入海水之中。


    伴隨著這聲巨響,矮子號被炸成了數萬片碎片。


    四周的其他貨輪,也都收到了程度不一的衝擊,有些直接被熱浪融化,有些則是側翻倒下,爆炸如一朵盛開的鮮花,這些陪伴在“矮子號”身邊的貨輪,則是圍繞著花芯的一枚枚花瓣。


    熱浪散盡。


    來茵的夜空彌漫著硝煙。


    碼頭的停靠船隻,幾乎全部報廢。


    這些損失,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紅葡的交易在這聲巨響之中煙消雲散,甚至到最後,都“沒有人”知道,貨輪之中裝載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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