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許久, 都未得出個所以然來,簡禾撓了撓頭,苦中作樂, 心道:這麽多的副本一溜煙走下來, 自己的其它能力沒有絲毫長進, 唯獨浪出了一身“荒野求生”的好本領,技能樹閃亮得堪比天上的太陽。


    係統:“你心態挺好。”


    簡禾:“……”


    罷了, 言歸正傳。把異想天開的選擇都撇開,如今擺在她眼前的, 其實隻有兩條路——要麽躲, 要麽逃。


    可細究起來, 二者都是死局。


    仴城是大,但終究範圍有限的。在多個世家合力搜捕下, 抓到賀熠,隻是時間問題而已。躲又能躲到什麽時候?


    那逃走呢?


    如何在對方眼皮底下出城,就是第一個難關。更別說出了城後, 便是危機四伏的無邊荒漠。即使搶得到馬匹,還解決了食水問題,隻要路上出現了沙塵暴、魍魎、魔獸……以上隨便來一個,幹掉他們, 就跟碾死螞蟻一樣簡單。又能逃到多遠的地方去?不現實。


    細鹽似的雪沫飄落在了洞穴前方的沙地上。


    天快黑了。


    黃昏是仴城的一道分界線,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是罪惡滋生的溫床。在此地,流寇殺人奪物每天都在發生。即便有人淒慘呼救,也沒有一戶人願意開門伸出援手, 裝聾作啞、麻木不仁乃是常態。


    賀熠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非但奶不了她,還得反過來靠她保護。入夜後,要是還在街上晃蕩,搞不好,他們就會落得跟這位幹屍兄弟一樣的下場。必須盡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安全度過了今晚再說。


    為了不與那幫喊打喊殺的npc碰上,原路不可走了。簡禾想了想,沒有動那具幹屍,折過身去,輕手輕腳地爬到了另一側的洞口,鬼鬼祟祟探出頭去。


    外麵是一條空蕩蕩的長街,左看右看,別說人了,連隻老鼠也沒有。


    簡禾輕籲一口氣,又退了回去,將包袱束緊,拾起了對她而言相當沉重的棄仙。


    賀熠體力不支以後,棄仙的劍光熄滅,如同一柄塵封了的古器,並不起眼。


    但是,這還遠遠不夠,畢竟有太多人見過這把標誌性的長劍了。簡禾用一塊深色的粗布將棄仙纏繞幾層,直至密不透風的狀態,方背在了身後。


    小心翼翼地將軟乎乎的小賀熠摟在了懷中,簡禾用衣裳遮住了他的小腦袋,空出一隻手,給自己也戴上了兜帽,末了,不忘抓了把沙子,掃掉了地上的血跡。


    爬出洞的過程,被棄仙卡住了三次,撞到了頭兩次,簡禾才灰頭灰腦地爬出了這個逼仄的洞。


    接下來,該往哪裏去呢?


    仴城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有一個城門。城牆以巨石壘砌而起,厚重高闊,僅是厚度就達四米。上築連片的平坦石屋,以供從前夜巡的人休息。無論是從安全性還是舒適度而言,都甩了地上的連片小破屋幾條街。


    前來仴城緝拿賀熠的仙家子弟,大多嫌棄城中的民房破舊,又為了更好地鎮守城門,現在,就紮堆住在了城牆之上,把這些石屋瓜分得幹幹淨淨。


    換言之,如果不想自找麻煩,那就要盡可能地離城牆遠遠的。


    正自覺淒涼時,簡禾的肚子應景地發出了一聲空虛的響聲:“咕——”


    她哀歎一聲。在蠱蟲取出後,她的心跳、呼吸都逐漸恢複了,饑餓感自然也就回來了。劇烈運動久了,還真的有點兒頭暈眼花。


    低下頭,匆匆地拐過一個彎兒,簡禾心下一驚——竟然這麽不湊巧,有三個挺拔的少年迎麵行來。這三人的相貌,一個賽一個的高傲俊秀,清一色的朱紅長袍,玄黑綬帶,深而不豔,氣勢淩人。手執長刃,劍鞘點綴霜露,鎏金璨光一閃而逝。


    係統:“宿主,是叢熙宗的弟子。”


    仿佛內心的深處被輕輕地撞了一下,神差鬼使地,一陣奇異的熟悉感從簡禾的脊背爬上……


    明明知道自己該夾起尾巴縮頭耷腦地走過去,她卻完全挪不開視線,著魔似的看了好一會兒。


    仙魔大戰時揚名立萬、迄今仍是百宗之首的巨巨宗派,果然不同凡響,百聞不如一見,就連幾個不知名的弟子,放進npc堆裏,也要比常人更加出挑。


    為首的少年似有所覺,淡淡地瞥了簡禾一眼。


    簡禾回過神來,學著仴城的原住民,佯作出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摟緊了賀熠,佝僂著背,維持原本的步速,與之擦肩而過。


    三個少年隻知道臭名昭著的賀熠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萬萬沒想到,他身上奇異的毒副作用竟會讓他的形貌化作了稚子。簡禾一看便是個姑娘,懷中的小孩兒的年齡也對不上,故而,三人根本沒有盤查或是詢問的意思,盡是掃了簡禾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了。


    好險!


    待離得夠遠後,簡禾狂擦冷汗,連饑餓也顧不上了,狂奔起來。逐個房子踹門探查後,總算讓她在天色徹底暗下來前,尋到了一處門窗可以鎖上、也還算幹淨的房屋。


    鎖上門閂後,簡禾輕手輕腳地把賀熠放在了床上,摘下了兜帽。


    賀熠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唇邊還沾了點兒深黑色的血沫。簡禾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臉,又搓了搓他的小手,發現他的體溫越來越涼了,跟冰塊似的。


    翻來找去,這屋中連個取暖的火盆也沒有,還陰風陣陣的。簡禾叉著腰,納悶地抬頭,這才看見,這屋頂上居然破了個拳頭大小的洞。


    簡禾:“……”


    她拖了張凳子,站高了去,用手比了比那個窟窿的大小,有點兒犯難——這應該用什麽堵上比較合適?


    就在這時,床鋪邊上,傳來了沉悶的“咚”一聲。簡禾詫異地回頭,瞧見賀熠已經睜開了眼睛,正拖過了棄仙,狼狽地在翻身下床。


    簡禾微驚,一躍而下,拽住了他,道:“賀熠,你幹什麽?別亂動……”


    賀熠喘了兩聲,掀起眼皮,突然變臉,眼底凶光閃過,一掌拍了下來。


    正常情況時,即便不使出靈力,這一掌的力氣,也足以將簡禾整個人撂倒在地。無奈此刻,因體型縮小,這一擊卻是綿軟無力得很。


    簡禾閃身避過,同時將棄仙奪了過來,見他身上傷口又有崩裂跡象,氣息不穩道:“不要動!我說過了,我是來幫你的。你想帶著棄仙走?你想去哪?你能去哪?你現在走出這個門,就隻有死路一條……”


    被人捅過一刀的傷口正隱隱作痛著,賀熠捂著傷口,咧嘴道:“哈!好笑了,你以為我會稀罕你幫我?!滾!”


    “你稀罕不稀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說要幫你,是真心的。”簡禾將棄仙拋到了遠處,強行將掙紮著的他抱了起來,按在了床上:“反正,隨你怎麽罵,我不滾,你也別想著滾。要麽我們抱著一起滾。”


    他們現在的體型相差太多,簡禾再嬌小,也是個成年人,壓住一個小胳膊小腿的小孩兒,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試過這樣受製於人了,連番掙動,都無計可施。這種感覺,就好似是維持了許久的自尊心,終於被撕了個粉碎,賀熠口不擇言,罵道:“我憑什麽聽你的?!你管得著我嗎?!”


    “我管得著。”簡禾直視著他,用比他還大,卻不容置喙的聲音,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道:“就憑在江州城外撿到你的人是我,就憑在仴城是我幫你引開了追兵,就憑這座屋子是我找到的,就憑你現在連棄仙都拿不動,就憑你現在打不過我。”


    一連幾個排比句,賀熠呆然了一瞬,勃然大怒:“閉嘴!!!等我恢複了,我要第一個殺了你!”


    二人互相瞪著彼此,氣氛一時劍拔弩張至極。


    簡禾直視著他寫滿了不甘心的眼睛,肯定地道:“你撒謊。”


    “……”


    “在一年前,我阻止你刺殺玄衣的那一刻,不就已經露出馬腳了?那時候,你就發現我不是‘屍體’了吧,為什麽還繼續保護著我的身體?你大可以把蠱蟲取出來,讓我這副身體爛掉啊。為什麽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你還在用心頭血保存著我的身體?你說殺我,難道不是在撒謊?你真的下得了手嗎?”


    賀熠道:“我當然下得了手!”


    “是嗎?”簡禾不為所動,續道:“我記得,在江州城外麵的破廟裏撿到你的時候,你是個瞎子,棄仙折斷了,靈力晦澀,還不知道我是誰。為了活下去,你選擇了利用我來隱藏自己的行蹤。這一次比上回的情況更糟糕。而且,在仴城中,能幫你的人、最適合幫你的人,也隻有我了。為什麽不像上次一樣利用我?為什麽要我‘滾’?”


    賀熠咧嘴道:“你這麽快就忘了?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因為我不稀罕你幫我!”


    “不對。”簡禾輕聲道:“因為你喜歡我,因為你這一次,真的相信了我。”


    賀熠身子一震,大笑道:“你少自作多情了,我誰都不會信!我也不知道喜歡是什麽!”


    “你說這些話是趕不走我的。”簡禾低聲道:“還有,賀熠,不要笑了。”


    賀熠的笑聲凝了一瞬。


    “開心就笑,傷心就哭,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簡禾伸出手去,強行地揉了揉他的臉,聲音卻溫柔得不可思議:“你是人,又不是怪物,偶爾向信任的人示弱一次,發泄一次,又有什麽所謂?就算你哭得滿臉鼻涕,我也不會笑話你的。”


    “……”


    言盡於此,簡禾起身,拾起了棄仙,還給了他:“我嘛,現在雖然是長得比你高,力氣也比你大,但是,我總不能一天到晚都不幹別的事情,就光盯著你。你要是真的想跑,我總有看不住的時候。所以,我不會再拘著你了,你想走就走吧。”


    她的態度驟變,賀熠擰眉,懷疑地看著她。


    簡禾甩了甩發酸的手腕,笑道:“但是呢,不管你走到多遠,我都會跑出去找你。”


    “……”


    “走到半路跑了,我就折返去找。睡到半夜不見了,我就出門去找。你自己看著辦吧……好了,我現在去找點兒東西吃,你好好躺著。”簡禾一頓,輕聲道:“還有,騙了你,對不起。”


    虎落平陽被犬欺,龍困淺灘遭蝦戲。賀熠剛剛才當麵拆穿了她,假如他不是恰好縮小了,那麽,給簡禾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在他麵前“造次”。哪像現在,一點兒也不怕他。


    簡禾下完最後通牒,就神清氣爽地晃到了這破房子的廚房。隻可惜,別說一星半點的肉沫了,連株發黃的青菜也找不著。


    簡禾:“……”


    她不氣餒,連續揭了好幾個鍋蓋,連連失望。最角落的一個打開後,缸底還有一窩膘肥體壯的老鼠。


    簡禾嘴角一抽,念了一聲“打擾了”,瞬間把蓋子蓋上。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翻遍灶底,竟真讓她找到了一個烏黑油亮的米缸。更幸運的是,裏邊兒還有一點米,隻是落了點灰,還能吃。旁邊一個小缸中,則有半缸儲下的幹淨的水。


    簡禾大喜過望,一下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不慎撞到了灶底。她“嗚”了一聲,皺著臉搓了搓頭頂,這才暈頭轉向地拖著米缸出來了。


    這米看著髒,其實洗幹淨後,煮出來的賣相還真不差。隻可惜了沒有任何配菜,唯有用醬油混飯吃了。


    賀熠沒有走了,他抱膝縮在了角落,在挑揀著自己包袱裏的東西,熟練地包紮著肋下的傷口,棄仙被擱在了不遠處。


    身體縮小了,有好有壞,好處便是皮肉傷變相地變窄也變淺了。壞處便是——毒是通過細小的血絡擴散至全身的,身體變小,毒打的速度也會加快。


    簡禾訕訕地把東西端到桌上。賀熠倒沒有說什麽,悶頭狼吞虎咽。簡禾放心了,也端起了自己的碗,吃了久違的一頓飽飯。


    夜間,溫度降得更低,簡禾勉為其難地用東西堵住了屋頂上的窟窿,再將櫃子裏所有還能用的被子都翻了出來,鋪成了兩個被窩。


    床隻有一張,但它床腳高,床麵也寬,睡兩個大人也綽綽有餘,更別說是一大一小了。隻是,兩人剛剛才激烈爭吵過,賀熠應該也需要時間平靜。故而,簡禾才舍棄了那張大床,把它讓給了賀熠,自己就用兩張長桌拚起來,躺在了上麵,湊合一下。


    緊張奔波一日,雖然桌子四隻腳都有點兒搖搖晃晃的,但簡禾還是很快就沉入了夢鄉,還做了一個夢。夢中,她與賀熠還住在天豈山。瓢潑大雨,電光蛇行,她冒著迎麵鞭笞而來的雨水,在濕漉漉的林間艱難地穿行著,四處尋找著賀熠的藏身地。


    驟然,天際一白。宛如萬支箭矢齊發,一道暴唳的驚雷在她頭後方炸響了!


    簡禾從夢中驚醒,看見的是一片陌生的木天花。


    窗外,壯闊的冬雷在荒涼的大漠上一個接一個地轟響,恍若巨獸的哮聲,整片大地為之顫抖。


    簡禾:“……”


    原來她不是在做夢,而是外麵真的在打雷。


    在古戰場,降雨是極其罕見的事兒,一般都是光打雷不下雨,就像現在,冬雷都快要把屋頂掀翻了,還是不見雨滴落下。


    簡禾揉了揉酸脹的眼睛,迷迷瞪瞪地躺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轉頭看向了身側的床。


    黑暗之中,床上那一團小小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簡禾跳下了地,赤足在空蕩蕩的房間中呆然地站了一會兒。她沒有去檢查門鎖,而是單膝蹲下,掀起了垂到了地上的床單。


    不出她所料,黑漆漆的床底下,牆角邊,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賀熠抱膝坐著,頭埋在了自己的膝蓋中間,幾不可見地發著抖。


    在破廟裏、在街角邊、在馬車底下……瑟瑟發抖,縮小自個兒的體積,躲避著無處不在的雷聲——這樣的事兒,從小到大,已經不記得上演過多少次了。


    簡禾抿了抿唇,心都軟了。她手腳並用,爬進了對她來說顯得太過矮小的床底,湊到了賀熠身邊去。


    情急之下跑下床,賀熠連衣裳也沒有多穿。簡禾朝手心嗬了口暖氣,握住了他的雙腳搓了一會兒,這才使了點力氣,吭哧吭哧地拖著他往外走。


    賀熠一聲不響,指尖發白,死死地拽住了她的衣服。


    “別怕,別怕。”簡禾空出了一隻手來,掀開了被子,裹住了賀熠。自己躺在了他身邊,把他連人帶著被子,像個小蠶蛹一樣抱在了懷裏。


    就在不久前產生的芥蒂,就因這場突如其來的冬雷而化作了無形,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賀熠咬著牙關,將頭埋在了她的心口。對雷聲刻入骨髓的恐懼心,都被隔絕到了天邊去。嗡嗡聲中,他聽見一個低柔的聲音在不厭其煩地安撫著他:“不用怕,我陪著你……”


    這一刻,他突然間就不想問任何事情了。為什麽能起死回生,為什麽會回來……統統都懶得管了,隻希望這一刻可以無盡地延長……


    簡禾其實困乏得很,隻是,方才因為太冷,睡得不太好,一直在做光怪陸離的夢。


    現在二人的被子沉甸甸地疊在一起,她懷裏還摟著個小暖爐,這回,終於能安安穩穩地睡個覺了。


    翌日清晨。天際泛出了一層淡淡的灰藍色,冬雷止歇,一夜過去。


    一整夜,簡禾都沒有換過動作,裹出了一身薄汗,早早地就醒了過來。而她被賀熠枕了一個晚上的手臂,也已經麻得輕輕一碰,就似千隻螞蟻在啃噬她的肌肉。


    幹過許久,那股難受的勁兒才過去。指端重新有了感覺後,簡禾才發現,賀熠原來拽住了她的無名指。


    黯淡的晨光中,賀熠歪著小腦袋,百無聊賴地把玩了她的手指片刻。彼此都沒有說話,忽然,賀熠開口道:“如果……”


    簡禾:“什麽?”


    賀熠整個人都凝固了一會兒,方索然無味地翻過了身去,嘟囔道:“算了。遲了。”


    簡禾不解道:“什麽遲了?”


    賀熠不語,睜著眼看著天花板。


    他這種人,從小便是有娘生了沒娘養,有爹比沒爹還過得不好。從來都沒有人教過他該如何學乖,如何去討人喜歡。在塵世中摸滾帶爬,他唯一學會的就是如何當個強盜。沒有就去掠奪,嫉妒就去破壞,痛恨就去殺戮,誰對自己有威脅,便先下手為強……


    既成往事。


    隻是,今個兒,這奇怪的毒副作用,讓他在恍惚間以為回到了小時候,有點兒出神。


    ——如果你早點兒出現,我的人生會不會有所改變?


    不提這一輩子。早在玄衣布下搜魂陣時,他就知道了她曾有一縷魂絲屬於封嫵。他們的緣分開始得那麽早,竟然可以追溯到上輩子去。


    那一年的除夕夜,如果她願意帶他走,教他識好惡,化怨憎,結善緣,那麽,今天的他會不會有所不同?


    賀熠懶洋洋地翹著腿,半晌,嗤笑一聲。


    算了,反正他這個人嘛,這輩子就是這樣了,也沒打算“改邪歸正”。這種假設性的問題,即使想出了答案,又有什麽意義呢?不過是自尋煩惱而已。


    還不如拉倒,多睡一會兒覺呢。


    幾個小時後,天幕從灰藍蛻為了淺白,是個難得的晴天。


    昨晚才堵上的屋頂破洞,已經被風吹落了,窟窿還比原本更大。廚房裏,米缸見底,發亮的缸底倒映出了簡禾一張愁雲慘淡的臉,愁上加愁愁更愁。


    這慘淡的庫存量,大概也是在提醒他們——該想想出路了。


    簡禾把剩餘的米全倒了出來,最後煮了兩碗夾生的米飯。


    今日睡醒,賀熠已不見了昨日那副咄咄逼人的情態了。他慢條斯理地往口中喂了一勺子米飯,喃喃道:“真難吃。”


    簡禾牙癢癢:“吃你的,那麽多話。最後這兩碗了,今晚就得吃西北風了。”


    賀熠道:“有什麽關係,反正難吃我也喜歡。”


    “喂,左一個‘難吃’又一個‘難吃’的……你是想誇我還是損我?”


    飯畢,簡禾清空了桌子,拉過了賀熠的手,輕微地倒抽了一口氣——他指甲上那道青黑色的細線已經蔓延過半了,且有擴寬的趨勢。毒發的速度她想象還要快得多。


    事不宜遲,她將包袱中所有的瓶瓶罐罐都倒了出來,指著它們道:“你不是很會調配毒|藥的麽?你看看這裏有沒有你用得上的唄。”


    賀熠道:“要是有,我早就用了。”


    簡禾將一個快要滑下地的小瓷瓶接住了,重新擺正後,疑道:“不是有句話叫‘醫毒不分家’的麽?這兒一個能用的都沒有?你中的到底是什麽毒?”


    經賀熠一說,簡禾才知道,他之所以落得這個下場,是因為他是被多個世家與宗派聯合伏擊,中的並不止一種毒。


    多種毒性混雜在一起,要是普通人,早就嗝屁了。好在,像賀熠這種長期與毒|藥為伍的人,多少也懂一些解毒之法,也會辨認毒物,體質也比常人更耐受毒性。


    中毒,外加靈力逆亂,氣血上湧,複雜的因素互相作用,才會出現如此玄奇、萬中無一的副作用。


    故而,單靠一兩味普通的解藥,是無法迅速恢複過來的。賀熠自行研究過,手頭上的材料並不夠配製出解藥。


    係統:“主線劇情提示:請宿主在明天日出前,於‘血壺道’中尋找配製解藥的限定道具【日晝參】。”


    這玩意兒,是一種被堅硬外殼包裹著的古怪植物,就長在血壺道夾道那布滿瘴氣與迷霧的枯木林中。之所以命名為“日晝”,是因為它的硬殼隻在白天才會打開。隻可惜內裏的植物本體形似樹根,難以采摘。太陽下山後,硬殼則自動合攏,冒出毒刺,易於采摘,卻無法服用。


    賀熠知道這種東西可以救自己,無奈,在簡禾“蘇醒”之前,他根本脫不了身,有心也無力。


    既然劇情提示也來了,那就真的是不走不行了。


    午後,二人且行且搜刮,賀熠負責放風,簡禾則進入無主的屋中,將還可以吃的糧食都塞進了包袱裏。所過之處,掃蕩一空,二人終於接近了城門,藏身在了一座空房間裏,靜候天黑。


    四座城門中,叢熙宗與赤雲宗分守著的東南二門,儼然是兩扇不可逾越的鐵壁,連隻蒼蠅也飛不出去。西門與北門稍微鬆懈點,分別由四個宗派、三個世家派人鎮守。


    不湊巧的是,賀熠不久前才拉過一輪仇恨的駱溪白氏,如今就在北門。


    先前,賀熠在這裏藏身了一年多,一方麵是養蠱,一方麵是養傷。等他好得七七八八的時候,樓家一行人為了躲避風沙,意外闖入了這座沒有記載的古城,發現了他的蹤跡。


    敵方孤軍作戰,又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亡命之徒,而己方人多勢眾,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樓家又怎願意放過這個提高自家聲望的大好機會?


    豈料,與之周旋數日,樓家一行人竟被賀熠反殺,屍首被付之一炬,這才有了“失蹤”一說。


    若這是在平時,一個不得人心的家族的部分弟子失蹤,並不會掀起什麽水花,頂多作一陣子的談資。然而,壞就壞在,眼下是仙盟大會期間。叢熙宗很快就被引過來了。


    叢熙宗的弟子也著了賀熠的道,但是,並沒有落得與樓家同個下場。就在雙方於仴城中較勁時,姬硯奚等少年恰好也找到了這裏。


    姬家與叢熙宗聯手起來,縱然賀熠有三頭六臂,頭頂光環,也絕非那麽多人的對手,終於敗退了下來,躲在了城中。


    仙門之人得到消息,越來越多的支援湧向了仴城,也使得勝負的天秤一再傾斜。


    簡禾:“……”


    叢熙宗、蝶澤姬氏、駱溪白氏、還有個勉勉強強湊數的濱陽樓家……賀熠還真是一個不落下,全得罪了一通啊。


    北門不能去了。


    那裏有虎視眈眈的白墨軒。而她現在換了個殼子,姬硯奚等人已經認不得她了,絕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即使她還頂著喬邇的殼子,也不可以公然求助於他們。否則,屆時一個“包庇罪”當頭砸下,勢必會連累到姬鉞白。


    思來想去,隻剩一條路可走了——由數個不知名的宗派鎮守的西門。


    這也是他們在午飯後議論出來的結果。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兩人在那座破木屋中啃幹糧,躲到了天黑,外麵時不時有巡邏的修士路過,亦偶有敲門問詢者,但都被他們輕易地蒙混了過去。


    傍晚過後,巡邏的人明顯變少了。


    簡禾背起了棄仙,抱著賀熠,趁著夜色的掩蓋,一溜煙晃到了城牆底下,躲在巨石的陰影下往上看。


    人比人之間真的沒得比,這西門的守衛,看起來就比別的城門要鬆懈得多了。隻是,鬆懈歸鬆懈,城門一直緊閉著,他們該怎麽出去呢?


    聲東擊西?引開追兵?爬牆?鑽洞?


    係統:“答對了,宿主。”


    簡禾:“啊?”


    係統:“劇情提示:請宿主沿著城牆,朝北向行三百米。”


    簡禾一愣。難道那裏有出口?


    就在這時,賀熠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別說話,跟我來。”


    牆麵凹凸不平,剛好能隱下二人的身影。賀熠帶著簡禾走的方向,恰好與係統所指的一致。估摸已經走了三百米了,賀熠停下了腳步,彎腰撥開了牆根叢生的雜草,一個黑黝黝的牆洞出現在兩人麵前。


    簡禾目瞪口呆。


    居然真的有個狗洞?!


    都隱蔽成這樣了,賀熠居然也能發現……看來他這一年沒白住啊。


    簡禾也蹲下來,狐疑地比了比這洞的高度,道:“這洞通得出去?不會中途卡住吧?”


    “應該可以,我沒鑽過。”賀熠臉色蒼白,靜聽了片刻,喃喃道:“有風聲。”


    “有風就一定有出口。”簡禾道:“那好吧。我先打頭……不,還是你先打頭,我斷後吧。”


    要是他鑽了一半,被人抓住了腳,那可麻煩了。


    賀熠嗤了一聲,沒有跟她爭,躬身爬入。簡禾把背上的棄仙取下,遞進了洞中,正準備隨在後麵爬進去時,背後忽然傳來了一聲喝聲:


    “誰在那裏?!”


    作者有話要說:  修完啦!(⊙v⊙)


    ——


    感謝肖歪歪。、白山堯、日澄、家中有隻小綿羊、貓腿子、葉落歸塵、xxgz、九天姬羅姑娘們的地雷,麽麽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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