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被發現, 就隻有死路一條。二人緊貼成一團,不敢亂動。


    從這個角度,恰好能看見魔獸的長舌細細舔著那具無名屍身。須臾, 發黃的利爪扒住了屍身, 細細地吃著。


    並非沒見過死人, 但是近距離地看到同類被殘食的情景,終究還是太過可怕。簡禾不忍卒視, 低頭閉眼。賀熠一手箍住簡禾的腰,亦是麵無表情。


    這個天然的巢穴形如一個倒扣的蛋殼, 壁有裂痕, 看似一撞即碎, 實為銅牆鐵壁,結界旋繞於外層, 堅不可摧,方能困住一頭橫衝直撞的巨大怪獸。


    若是衝不出這裏,又一直沒有武器傍身, 那麽,在幾米之外的那具殘缺的屍身,就是他們的未來縮影。


    那黏黏糊糊的咀嚼聲沒持續多久,上空的那片烏雲終於飄開。石上隻餘一灘幹涸的血沫, 連骨頭也沒剩。


    這頭魔獸比簡禾見過的任何一頭都大,每走一步,她就感覺到屁股下的草垛在微微震顫。待它在洞穴的另一邊伏下,鼾聲微起後, 簡禾將賀熠躡手躡腳地拽到了屍山之後。


    打滾藏身,二人是駕輕就熟,除了風聲,就沒有鬧出更大動靜了。


    魔族人渾身掛滿buff條,天生五感上乘,可惜,這種金手指並沒有開到魔獸的身上去。至少,相比起嗅覺和聽覺,魔獸的視力並不那麽頂尖。尤其它們習慣晝伏夜出,如今天還沒黑,受到困頓的影響,它們捕捉移動物的視力還會再差一點。


    屍山血氣衝天,恰好能以毒攻毒地掩蓋住他們兩個的“鮮活”味道,被熏得頭暈也得忍。簡禾皺眉,堵著鼻子,探出了小半個頭,那東西還在睡,紋絲不動。


    回過頭去,賀熠正蹲在了屍堆中,麵不改色地撥開一具又一具辨不出樣貌的屍身,似是在翻找他們身上是否有掛著什麽兵器。


    ??尚且如此,簡禾怎能不搭把手。可惜,二人一塊找了半天,卻無甚收獲。


    也是,被扔進來的人,想必皆是那魔獸主人的手下敗將,該有的兵器早就被卸下了。


    簡禾在自己身上唯一還算幹淨的肩上擦了擦汗。賀熠忽然驚訝道:“咦?”


    簡禾不明所以,投去視線,冷不丁看見了一張殘缺的臉。這半天來,類似於這樣的慘狀,她已經看得有點麻木了。而奇就奇在,這隻是個半大的少年,而他那黯淡無光的眼珠子,竟然覆了一層淡淡的橙黃色澤。


    簡禾:“……”


    不是吧,魔族人?


    那麽說,這東西曾經被它主人投喂過魔族人的肉……用同類來喂寵物,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喪心病狂了。


    就在這時,一聲爆破聲於岩壁處炸開,怪異的破風聲掠過耳旁,賀熠倏然抬頭,下一秒,一塊棱狀的尖石就在他們不遠處的地麵上砸落,炸得四分五裂!


    然而,這隻是前奏。不等二人反應過來,“轟”一聲巨響,洞外結界仿佛紫光雷行籠罩,被人炸了個四分五裂,無數的長石像亂雨一樣在洞中橫飛!


    關鍵時刻,仗著身形,二人躲在了一塊山石後,才沒有被砸得腦漿迸裂。而洞中的魔獸虧就虧在體型龐大,無論如何閃躲,都會被迎麵飛來的石塊劃得遍體鱗傷,鮮血直流,遂於狂怒之下衝出了破裂的結界。


    漫空煙塵滾滾,簡禾二人躲在石壁後,都被嗆得雙目發澀,看不清東西。隻是,巢穴遭到不明破壞,用不了多久,要麽就會成片坍塌,要麽則會出口被亂石堵住。此時不走,或許就再沒機會了。


    滿地都是殘骸與骸骨,簡禾好幾次都險些被絆倒,在心裏已經氣急敗壞地將係統破口大罵了百遍,不明白為何要將她送來這裏。


    好不容易才跑到了牆邊,這兒往上走的路不是完全筆直的,而是一道約六十度傾斜、亂石堆砌的長路。相比起另外一邊幾乎完全豎直的山壁,已算是好走的一條了。


    賀熠靜聽了片刻,洞口上方已經沒什麽聲音了,估計那東西已經跑遠了,但這也隻是估計,一切還得上去了再說,對簡禾道:“我背你。”


    “不用。”簡禾道:“我又不是走不了路,背什麽,走吧。”


    殊不知,與此同時,洞外,黃昏時刻,山前空地上。


    剛出地麵即被斬殺的魔獸側躺在地,已無生氣。一個高大的魔族男人卻還似不解恨,以長刀在它身上亂砍泄憤。身旁圍觀者眾,卻沒有人出手阻撓,默默地看著他發泄。


    玄衣支著一條長腿,坐在林間一塊高地之上,黑衣散開,一隻手虛虛地勾著一支長簫,簫身之上,繚繞著吹奏過後,尚未散盡的魔氣。


    直至刀刃卷曲,那魔族男人才淚流滿麵地扔下了刀,踉踉蹌蹌地回過身來,跪在了玄衣的麵前,叩了三個頭。剛直起身,就暈倒了。


    身後的人一擁而上,扶起了他。


    此人乃是洞中那名被啃食了的魔族少年的父親,亦是玄衣之部下。其子在三日前出了蝕月境,就此失去了蹤跡。沒想到會遇上了一個殘殺同族的魔族人,不但貪念其修為、吞食了這少年的元丹,還將少年扔進了自己豢養的魔獸的窩中當做口糧。


    在此之前,這凶手已經吞食了好幾人的元丹。可對於玄衣來說,擒住他簡直易如反掌。問出地點後,今日就是帶人找晦氣來了。


    穆笙道:“主上,那人一開始不是很硬氣的麽?你是怎麽讓他一炷香都不到就說了實話的?”


    玄衣瞥了他一眼,道:“你真的想知道?”


    穆笙點頭。


    玄衣笑了笑,道:“很簡單。既然他喜歡同類相殘的戲碼,那便先餓他幾日,再讓夏昊一片片地將他的肉切給他吃。”


    穆笙疑惑道:“他當時是什麽反應,吃得下嗎?”


    夏昊得意道:“有我在,他怎麽可能‘吃’不下,不想吃也得吃。結果是個孬種,吃了兩三片就一邊嘔著一邊招了。太可惜了,我還嫌他吃得不夠多呢。”


    三人走到了洞口,朝下俯視,煙霧皆彌漫在洞底。隔那麽遠,都可依稀見到遍地狼藉的骸骨。而因為陰影和角度,又被煙霧與氣味幹擾,明明距離隻剩下十多米了,洞外三人與正在往上爬的二人竟然沒有看到彼此。


    洞穴已被破壞,短暫靜止了片刻後,山壁又再次震動。


    冷不丁地,腳下的石頭鬆動,簡禾瞳孔微縮,猝不及防地腳滑,便是一軲轆地滾了下去,滾回了原地。賀熠麵色大變,隨之跳下,道:“小禾姐姐!”


    此聲夾雜在山石震動的巨響中,若有似無,可甫一入耳,原本打算轉身離開的玄衣猛地僵住了,不可思議地回過頭去。


    簡禾雖然是從高處滑落,卻沒有什麽大礙,頂多是手心多了幾道輕傷。但是,無數巨大的石頭從較為平緩的坡上滾下,不單止將出口堵住了,還分出了一塊渾圓的石頭,迎麵滾下。賀熠才剛將簡禾拉起身,二人就被迫朝另一側跑去,躲在了一個凹壁之後,才沒有被砸中。


    等這塊石頭滾過了,簡禾鬆了口氣,忽然感覺到了漸漸彌散的煙霧的對麵,似乎有個東西在“看”自己。她警覺地抬頭,卻見對麵的屍堆前,抱膝坐著一個……滿身髒汙的小孩兒。


    這孩子大概六七歲的年紀,一張雪白的臉,頗為陰柔的長相,赤色的眼珠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是魔族人。


    簡禾心道:“赤色的雙瞳不多見,我到現在為止,見到的魔族人十有八九都是橙黃色的眼珠的。除了這個小孩子,也就隻有玄衣是赤色眼睛的,不過,兩人的相同點也就是眼睛顏色相似了。”


    剛才就看到了洞裏有魔族人的屍體,那麽,這很可能是個被抓來當口糧的魔族小孩兒。


    小孩兒擦了擦臉上的血汙,率先開了口:“你們是什麽人?”


    簡禾奇道:“你也是被抓來當口糧的嗎?”


    小孩兒點點頭。


    賀熠上下打量著他,眯眼懷疑道:“你一直沒有被吃掉?”


    小孩兒木著臉道:“我會躲起來。”


    頭頂又有鬆動的山石滾落,簡禾拍板道:“別說了,這裏快塌了,有什麽話出去再說吧!”


    賀熠不可思議道:“小禾姐姐,你要帶著他?”


    “小禾姐姐”四個詞再度清晰入耳,小孩兒呼吸微促,死死地盯住了簡禾。


    簡禾卻以為他是擔心自己被落下,拍了拍他的頭,對賀熠道:“當然要帶著了,難道讓他在這裏等死嗎,走!”


    不是爭論的時刻,縱然不情願,賀熠也隻是撇撇嘴。簡禾一下拉過了那小孩兒,賀熠則拉著她,一同往另一邊狂奔。真到了要爬上去的時候,這小孩子短胳膊短腿的,不太好使。簡禾將他推到了賀熠身上去,指揮道:“你把他背起來,快快快!”


    另一邊廂。


    玄衣在洞口坍塌前忽然躍了進去,眾人雖不解,但也知道就這點程度,並不會對他造成傷害。


    夏昊讓穆笙帶著人在原地等候,自己繞到了山洞另一側,遠遠地,正好看見了賀熠抱著一個小胳膊小腿的黑衣小孩兒爬了出來。


    認出了那小孩兒是誰後,夏昊:“…………”


    他晃了晃,癲了。


    穆笙聞訊而來:“…………”


    二人木然地站在高地上,有點神誌不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手生得厲害,有點兒短(扭)。明天也有更新~~~


    ——


    感謝流下了老母親般哽咽的淚水姑娘的手榴彈,感謝風燁、李相赫的女朋友、行不改名坐不更姓的大小姐、寧楓藍、小思緒(x2)姑娘們的地雷,謝謝大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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