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禾被玄衣含在口中, 自然瞧不見外麵到底是一幅怎樣驚心動魄的情形。而沒有金大腿罩著、隻能自個兒狼狽躲避的人,則沒有她走運了。


    一陣悠長的獸吼震醒了所有渾渾噩噩的生靈。天地變色,絢麗金紅的火焰瞬生瞬滅。一頭世間罕見的魔獸出現在了蒼冷的廢墟之中。在那武裝全身的玄色鱗片所織就的鎧甲麵前, 毒蟲全然沒有入侵的可能性。


    暴戾的震蕩餘波橫掃六合, 呈同心圓狀朝四麵八方衝去。沉重的馬車竟被襯成了輕飄飄的積木塊, 被強橫地推出了數丈之遠,車頂摩擦石地, 火花迸濺!


    藏身於車中的仙門子弟,則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摜得東倒西歪, 臉青鼻腫, 一片鬼哭狼嚎之聲——


    “什麽東西撞上來了?!”


    “我剛剛剛剛才聽見了獸吼聲!”


    “難道……是魔獸?!怎麽會連魔獸也來了!”


    “這次真的要死了!”


    驚險的翻滾中, 其中一輛馬車脆弱的門扇驚險地彈開了一條縫隙。便是這匆匆的一瞥,車中的其中一個少年看清了遠處巋然不動的龐然大物, 臉色大變,恐懼地叫了起來:“啊啊啊啊啊啊!”


    時間太匆忙,他分辨不出那是魔獸還是魔族人。但這兩者都沒什麽區別了。本來形勢就對他們不利了, 現在還多來了一個對手,還哪還有活路可走?!


    賀熠恰好也在這輛馬車之中,抬眼望去,詫異地揚了揚眉。


    當初, 在前往仴城前,他搗毀了玄衣的一百多個法陣,從對方手裏奪回了“卞七”的屍身。就是那次,他親眼見過玄衣的獸形, 印象深刻得他化了灰都不會忘掉!


    玄衣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化形做什麽?沒錯,魔族人的鱗片是刀槍不入,抵擋這些毒蟲不在話下……可他為何不走?難道在顧忌著什麽嗎?還是說……在保護著什麽人?


    賀熠的眼眸精光乍現,腦筋轉得飛快。隻可惜,不等他觀察到更多,那彈開的木板縫隙就迅速合攏起來了。


    因視角限製,他們兩人都沒有發現,為了保護沒有鱗片遮蓋、也最容易受到攻擊的眼珠,玄衣由始至終皆是閉上眼睛、無法視物的,故而才會一直停留在原處。


    甚至於,玄衣就連呼吸也不敢放肆,隻能小心翼翼地放慢再放慢,唯恐一不注意,氣流會將輕飄飄的簡禾吹得滑入自己的肚子裏,就像是捧住了珍珠的漁人,怎樣嗬護都不為過。


    等待的時間漫長得好似沒有盡頭,雙方分屬兩種處境,卻同樣備受煎熬。直至大半個時辰後,肆虐的毒蟲徘徊許久,再也沒有新鮮的血肉可供它們分食,才不再留戀此地,逐漸離去。


    隔了許久,終於聽不見任何聲音了,才有人驚魂未定地喃喃道:“都走了嗎?”


    “應該吧。剛才它們亂飛時,不是一直在砸我們的車窗麽?哪會像現在這般安靜。”


    “話是這樣說……會不會有詐?”


    有人道:“別把毒蟲想得太聰明了,應該沒事了……呃啊!”


    之所以忽然喊出聲來,是因為頭上方突然傳來了“嗒”的一聲輕微砸響。


    緊接著,又是幾下“滴滴答答”的聲響。


    有人大喜道:“不是毒蟲……是下雨了!”


    “下雨了!”


    古戰場常年幹旱,豈料這一次會遇上了罕見的雨水。既無雷聲作前奏,亦無電光來醞釀,風吹攏了黑雲,滂沱的大雨砸在砂石中,碎骨與蟲屍橫流。


    毒蟲的克星,一為烈火燒身,二為雨水傾軋。換言之,在下雨的天氣,是見不到它們的,外麵暫時安全了。


    首個出來的宗主環顧一周,大喜道:“都別躲了!都出來,下大雨了!”


    大雨之中,所有人都三三兩兩地鑽出了馬車。在逼仄的空間中顛蕩了那麽久,人人形容狼狽,重則掛彩,輕則擦傷。有幾個年紀尚輕的少年一下地,就扶著同伴大嘔特嘔起來。萬幸的是除了在毫無防備時被吃掉的那個弟子外,其餘人都還活著。


    “砰”的一聲巨響,姬鉞白將變形的木門踹成了數瓣,躍到地麵。不顧雨水迷眼,他踉蹌了一下,撥開了一個又一個的人,疾奔向了孤零零地落在遠處的一輛馬車。


    相比起那些倒的倒、破的破的馬車,它依舊四平八穩地立著,連車門也都沒有變形。這正是簡禾原本說好了要上去的倒數第二輛馬車。正由於其材質不凡,不畏火、不易變形,姬鉞白才會將它留給簡禾。


    幾個箭步奔至馬車前,一拉車門,卻發現落了鎖,姬鉞白喚道:“邇邇,是我,你開門吧,沒事了。”


    心急之下,連喊出了她從前的名字也沒發現。


    裏麵沒有聲音,甚至不像有人在。唯恐出事,姬鉞白臉色一沉,絳儀金光閃爍,門鎖應聲而斷。豈料,才推開門,姬鉞白便是瞳孔一縮,如墜冰窟。


    馬車的角落,一個別的世家的少年瑟瑟發抖地蜷縮成一團。而本應該在這裏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慘白的電光鞭笞大地,姬鉞白麵色蒼白,手背青筋微凸,厲聲道:“這裏麵的姑娘呢?!”


    “姬家主……”這少年哆嗦了一下,隻覺得對方的神色恐怖得好似吃人的修羅惡鬼,慌張辯解道:“這裏沒有人啊!我保證我進來鎖門的時候,這裏麵一個人也沒有!不能怪我,我實在找不到別的地方躲了……”


    不等他解釋完,姬鉞白就鬆開了手,將他扔回了馬車中,倒退了一步,轉過身去,衝回了人群中。顧不得什麽風度了,他心急火燎地推開了一個又一個的人,辨認他們的模樣,卻又一次次失望。


    烏發一絲一縷黏在身上,水珠滑入脖頸。大雨澆得姬鉞白睜不開眼睛,連吐出的氣息都是濕冷的。


    人到底去哪了?


    剛才那麽危險,若她不在這裏,還能去哪裏?還有什麽地方可以護她周全?


    就在這時,有人道:“各位,請立即清點己方有沒有少了人。”


    “咦,奇怪了,這裏原本是不是有一輛馬車的?”


    姬硯奚以手擋雨,走過去一瞧,驚訝道:“這是我們家的馬車!”


    姬鉞白倏地回頭。


    玄衣在化形時,情急之下,並沒有躍到外麵去,而是就地將馬車撐得四分五裂,隻是在那個人人自危的時刻,沒人注意到罷了。這些碎木大小不一,其中的一塊碎得不那麽徹底,尚可辨認出姬家的家紋,故而能被熟悉的人一眼認出。


    人潮讓開,姬鉞白沉著臉步上前來。


    這爆裂成碎片的馬車,是裝著夜闌雨的那一輛。


    難不成……失蹤了的簡禾目前是與夜闌雨在一起?


    雖說恨不得她從來沒遇見過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男人,但是,到了關乎她安危的這一刻,姬鉞白卻暗暗鬆了口氣——如果她是與夜闌雨待在一起,那麽,此刻還生還著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旁人疑道:“好端端的,馬車為什麽會無緣無故碎掉?難不成那些蟲子厲害得可以把木板弄碎了?”


    與賀熠同一馬車的少年站了出來,道:“不是的,是魔獸!我剛才看見一頭魔獸了,比之前獵魔見過的都要大幾十倍,一定是魔獸食人。”


    “怎麽我沒看見?”


    “它走了啊!我剛鑽出來的時候就不見了。”


    “你可別是吹牛吧。魔獸食人怎麽會隻挑一輛馬車下手。那個情形下,我們又還不了手,它不把我們全部人碾成肉泥才怪。”


    “對啊,怎麽可能就這樣走了。你肯定是看錯了……”


    那少年漲紅了臉,百口莫辯,回首看了賀熠一眼,粗聲粗氣道:“你!說句話唄,你不是也看到了嗎?”


    賀熠正眉頭緊皺,低頭思索,無端被打斷,他攤手,訝然道:“我什麽都沒看到呀。”


    ……


    另一邊廂,稍年長些、可以掌事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商量接下來的對策。


    他們遇襲的這個位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恰好在路程過了大半的位置,已經比過去的每一次探查都遠了。距離魔界之門封印的舊址還有不到十裏路程。而若要折返,路程就要翻倍。


    曆經了蟲災,代步的馬匹、帶路的魔寵、大部分的仙寵,都已全被啃食成了白骨,幸存的仙寵也都驚魂未定,也派不上用場。


    若是在這裏放棄、這麽長的路是不能全程禦劍的。換言之,有一半的路要靠自己走。如此一來,時間翻倍,難以保證這場雨能不能撐到他們抵達安全地帶的那一刻。


    雨停以後,毒蟲隨時會卷土重來,失去了庇護的馬車的他們必定會死傷慘重。


    而繼續向前,還剩不到十裏的路就能到達目的地。這段距離完全可以全程禦劍。抵達後再尋找掩體也不遲。


    這兒好手眾多,中途遇上再難纏的魔獸魍魎也不足為懼。


    如此一對比,該選擇哪邊顯而易見。不趁著這難得一見的雨天,一鼓作氣地抵達終點,還要等什麽時候?


    瞿宗主道:“老夫有一疑問。若我們去到目的地被圍攻了,又找不到躲藏的地方,該如何是好?”


    有幾個心裏一直在打退堂鼓的宗主幫腔道:“就是啊,誰能保證那兒一定會有掩體?要是早就被夷為平地了呢?要是那兒是光禿禿的一片呢?”


    “那這豈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引?三思啊各位。”


    “這……姬家主,您說句話吧。”


    姬鉞白正煩悶著,聞言抬眼,冷冷道:“你們想聽我說什麽?難道守在這裏就不會死嗎?就能等到別人來救你?”


    有人急道:“那您的意思就是去定了?可是,越接近裏麵,魔氣就越濃,遇見的東西也越難對付。你不怕嗎?我就不信你不怕死。”


    姬鉞白漠然道:“死有什麽好怕的。”


    那人一愣。姬鉞白撇過頭,低低地說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但是……不怕死,不等於敢死。”


    他現在的這條命……是他的夫人換給他的。再找到人之前,他又怎麽敢隨隨便便就死?


    商量對策到最後,幾個領頭的世家及宗派開始表決。叢熙宗、赤雲宗都讚成繼續往裏走,其餘幾方勢力猶豫再三,一則因為不敢掉隊,二則若是難逃一死,也要死個明明白白,最終都選擇了一起上路。


    簡禾現在失了蹤,姬鉞白絕無可能會獨自離開這裏,剛才也早已表明立場了。至於賀熠,壓根兒沒人問他的意見,隻能隨著叢熙宗走。


    下雨之後,溢滿了空氣的瘴氣與魔氣都淺淡了很多,視野轉佳。人人踏上飛劍,朝著羅盤指針所向的方向飛去,場景蔚為壯觀。


    禦劍飛行之速可比駿馬疾馳,在途中,他們遇上了好幾次的襲擊,要麽是魍魎布局,要麽是落在野外的凶殘魔獸襲擊,但都逢凶化吉地度過了難關。


    時間一晃而逝,靜止了一路的羅盤指針忽然嗡嗡發顫,叢熙宗的少年喜道:“我們到了!就是這裏!”


    此地比遇襲之處,更要陰暗數倍,儼如午夜。烏雲隱隱見紅,宛如汲滿了鮮紅的血。冒著嫋嫋黑煙的焚骨石遍地皆是,就連地上的砂石亦是深黑色的,不知是否被萬年前橫流的鮮血浸泡成這個樣子的。


    見不到任何山洞或是建築,四麵八方卻隆起了無數個足有二三層樓高的石塔,像是各種奇形怪狀的容器倒扣在了地上。


    雨勢依然很大,眾人從劍上挨個落地,靴子踩入了沒過腳踝的積水之中。


    幾個赤雲宗的少年奇道:“怪了,這裏……好嘈雜。”


    “你們聽見了嗎?有怪聲!”


    “聽到了。”


    風吹雨打聲之中,若有似無地飄來了鏗鏘的兵器聲、甚至是人類與魔獸的慘叫。閉上眼睛時,儼然就處於戰場的邊緣,似有無數陰兵在交戰。可一睜開眼睛,這裏除了他們自己以外,分明就沒有別人了。


    鄭綏道:“不奇怪。大概是這裏的環境有特別之處,納入了一百多年前的廝殺聲。”


    “原來是這樣,師叔。”


    古籍有載,在一百多年前,魔族人通過一道裂縫來到九州,並以裂縫為據點,源源不斷地把戰鬥人員送來,才會像瘟疫一樣擴散到四處。


    初來九州時,由於不習慣這邊充沛的光線,“門”是開在地下的。這些高聳的空心山石,便是他們棲居過的巢穴遺址。進入內部,順其前行,或許能找到魔界之門的舊址。


    隻可惜,繞了一圈,山壁完好無暇,堅硬嶙峋,壓根兒找不到裂口可進入。


    姬硯奚吸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該如何進去才好?”


    在場的數百人都連續禦劍了一路,靈力耗損較大,如今都頗為疲累,三三兩兩地以劍支地,在一旁歇息。一時之間,沒人有心思回答姬硯奚的問題。


    賀熠沒有與那柄叢熙宗臨時扔給他的青銅破劍結契,故而剛才一直是被提溜過來的,此時精神十足,晃了過來,攤手道:“多簡單呀,炸開它就好了。”


    事關重大,在出發前,有爆破之力的符咒自然會被眾人攜帶在身,剛才在對付魔獸時就用掉了不少。


    這山石厚度不明,把剩餘的符咒全扔上去,不知炸不炸得開。


    事關重大,終於有人願意聽賀熠說話了。曾經在仙盟大會上為賀熠說話的茗宗主第一個搭理了他:“這確實是個法子。但是,萬一炸不開,符咒又用完了,豈不是……”


    賀熠得意道:“笑話,也不想想看魔獸多大一隻。這些山石本來就不大,石頭要是厚過頭了,可以讓魔獸進出的口子就小,換了是你,建巢穴的時候,會這麽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這話說得不太動聽,但道理卻很通俗易懂。


    姬家的少年們則圍在了姬鉞白身邊。


    都已經追到這裏了,卻還是見不到簡禾與夜闌雨的蹤跡,姬鉞白滿臉寒霜。隻是,在麵對這些依仗信賴他的小輩時,他仍是勒令自己冷靜下來,回身道:“大家都沒有受傷吧?”


    眾少年你看我我看你,齊齊搖了搖頭。


    “我們沒事。”


    “靈力耗損得有點多……還有點滯澀。看來古戰場遏製靈力的說法是真的。”


    “我們一會兒真的要炸開這裏進去嗎?”


    “不急。”姬鉞白沉吟了一下,道:“都先清點一下自己身上的法器和符咒,休憩片刻。”


    有主心骨在場,少年們都鬆了口氣,紛紛信賴地點頭。


    在賀熠的提一下,眾人都基本認同了用符咒炸開山壁的做法,正冒著嘩嘩雨勢,從自己的箭袖中掏出各色符咒。


    這種時候,兩袖清風、兩兜空空的賀熠又融不進去了。他無聊地倒退了數步,若有所思地望著天邊,忽然怔了怔,側過頭去,盯著遠處,喃喃道:“奇怪。”


    姬鉞白正好與眾小輩踏水走近山石,經過了賀熠身邊,駐足道:“什麽奇怪。”


    “那裏。”賀熠抬手,指向了兩座山石之間的一條幽暗的狹道,肯定地道:“有東西在。”


    彼此之間的距離在百米以上,光線暗,天氣差,視覺、聽覺、嗅覺都被無限地削弱了。眾少年看不清,警惕道:“有什麽東西?”


    姬鉞白的回答是直接抽出了絳儀的金弦。浮光閃爍的金弦一端卷攜了一枚放光的火石,拋擲向遠處,啪地一聲在數十米外炸開了。


    被這響聲驚動,在翻找符咒的人不約而同地回過了頭來。


    仙門的火石的點燃不受環境影響,但是,擦出來的火花卻不敵雨水,隻明亮了兩秒,就被澆熄成一縷白煙了。


    但就是這短暫的一刹那,灼烈的光芒足以讓眾人窺見那狹道藏著什麽東西。


    ——不是魔獸,不是魍魎。狹道之中,竟然爬滿了一隻隻足有拳頭大小的漆黑蟲子。


    “悉悉索索……”


    不知何時,他們的周圍都響起了這陣讓人毛骨悚然的爬行聲。所有人的頭皮都炸開了陣陣的麻意,某些經驗匱乏、年紀尚輕的弟子,麵上已爬滿了毫不掩飾的恐懼。


    他們被包圍了!


    “不是說下雨天了不會有毒蟲飛出來、爬出來的了嗎?!”


    賀熠道:“誰說它們是‘飛’和‘爬’過來的?它們是‘遊’過來的!”


    古戰場乃是一片無邊荒漠,偶爾找到一個水窪,裏麵多半養著毒蟲。一場持續了好幾個時辰、十年也難得一見的暴雨,讓積水沒過了他們的靴麵,水窪被填平,滿溢出來。整片荒漠,就此成了一個淺淺的水塘,毒蟲就此遊出了水窪。


    姬鉞白深吸口氣,厲聲道:“都不要愣著了,往上爬,加緊炸開石壁!”


    回過神來的宗主也跟著道:“沒錯!傷員都爬上去,別摻和了!”


    “其他人都把劍拿起來,禦劍!離開地麵!”


    凡是手中有符咒的人,都忙不迭地攀上了石山,朱砂符被一疊疊地扔到了山石上。


    即便滲了水,符咒依舊威力不減。轟隆轟隆聲不絕於耳,震蕩得砂石不斷滾落。


    而毒蟲們並沒有給予他們喘息的空間,正像擴散的墨水,飛快地朝這邊包饒過來。唯一不幸之中的大幸,就是它們不會飛,無法一下子覆蓋住整個人。隻要禦劍離開地麵,短時間內不會被它們咬到。


    不過,這也並非長久之計,眾人的靈力本就滯澀,隻能堪堪撐起自己一個人。若沒等炸開裂口,人就從劍上掉下去,那就必死無疑了。


    賀熠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青銅劍沒有認主,禦不了劍。即使認了主,這麽爛的武器也抵不住強悍的靈力灌注。在所有人都上了劍後,他無計可施,卻也不甘心束手就擒,就地一個打滾,搶過了一個裝滿了火石的布袋,靈活地攀上了最靠近自己的那塊山石。


    火石扔下去時,熾熱的火焰確實能嚇退毒蟲,讓其不敢朝上爬。可是,一塊火石隻能支撐幾秒鍾,袋子很快就見底了。賀熠氣急敗壞,將袋子扔到了水中,蠢蠢欲動的毒蟲見到不再有威脅,重新朝上蔓延,越來越近了……


    千鈞一發之際,後方一個叢熙宗的弟子怒吼道:“喂!接好了!”


    疾風襲來,賀熠倒掛翻身,敏捷地反手接住了迎麵飛來的東西,低頭一看,竟是棄仙。


    在危難關頭,叢熙宗的人居然將收繳已久的棄仙還給他了。


    天無絕人之路,賀熠拔劍出鞘,靈力灌注,劍光澄瑩。在毒蟲爬到身上前,他已經踩著棄仙,懸在了空中,驚險地免於一死。


    觀之全場,大部分人的劍的劍光都頗為黯淡,不知還能支撐多久。有人崩潰地催促道:“還沒炸開嗎?快點啊!”


    那邊混亂的炸裂聲中,抽空傳來了一句回答:“我們也想快點啊!”


    “等等!炸開了炸開了!裏麵真的是空心的!有回聲,應該空間很大!”


    “但這也太小了吧,隻能塞進一個拳頭啊!”


    “糟了,沒有符咒了!”


    “不要炸了,裂口有了,都拿劍出來,朝著這裏砍!”


    劍光橫七豎八,貫徹天際,終於讓他們破開了一個足以讓成年人通過的入口。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爭先恐後地鑽入其中。


    進去後,才發現裏麵別有洞天,空氣飄著一股黴味。沒有光源,隻能靠劍光窺見局部,過了好一會兒,眾人才落到了底。


    容納了好幾百人,卻絲毫不覺得擁擠,可想而知這裏有多大。


    抬頭去看那裂口,大雨如同一條纖細而渾濁的小瀑布,從裂口處流了進來,不少毒蟲隨之被衝進洞中。


    “這裏有塊高出來的地,大家都上來吧!”


    眾人一窩蜂地踩上了幹燥的高地,這下子,甭管再有多少會水的毒蟲湧進來,也無法觸及他們了。


    就在站穩後不久,環境忽然地動山搖。一聲巨響,山石坍塌,那個好不容易被炸開的裂口被石塊堵住了,雨水瀑布霎時斷了流。寂靜的環境中,隻剩下了數百人的喘息聲。


    半晌,有人小聲道:“我們……是被困死了嗎?”


    剛才已經證實過了,如果沒有裂口,光用劍劈砍,很難搗出一個大洞。爆破的符咒已經被他們丟了個精光,靈力也幾乎耗盡,這下還怎麽出去?


    “我更在意的是,魔獸的巢穴到底長什麽樣子。這裏也太暗了吧。”


    姬鉞白站在角落,擰掉了衣袖上的水珠。肩膀卻忽然碰到了一個鑲嵌在石壁上的東西,觸手冰冷,摸其形狀,似乎是一盞壁燈。


    “是燈?”姬鉞白蹙眉,後退了一步,問道:“誰身上還有火折子?”


    姬硯奚道:“我有。”


    姬鉞白擦亮了火折子,扔進了燈芯裏。颯地一聲,火光照亮了一盞古銅壁燈。讓人驚訝的是,它的四周還結著長長的引火線,才點亮了一盞,焰光即如煙火綻放,沿著複雜的火線,圍繞著洞穴,一圈一圈地朝上延展,將次序排布的一盞盞壁燈都點燃了!


    燈火通明,一覽無遺。


    大家這才看見,這裏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簡陋的石山洞,而是一座龐大的地宮。繁複的青銅壁畫滿目皆是,落滿了灰燼,刻的都是些看不懂的故事。在微微晃動的金色燭光下,神秘古樸,又透著絲絲的詭譎。


    高處的洞壁上,還像蜂窩一樣有好幾圈的廊口,不知道通向的是什麽地方。


    這一百多年來,魔族人隱居山野、避世不出。在玄衣出現之前,無論魔族人去到哪裏,都隻有被排斥挨打的份兒。這落魄的處境,難免讓人懷疑一百多年前的他們,是否真的有在這片土地上稱王稱霸的實力。


    直到窺見這片巍峨的地宮的一角,眾人震撼之餘,終於在恍惚間摒棄了自己那點懷疑。


    一名宗主喜道:“魔族人喜歡將魔獸養於外圈,自己則住在內圈。我們這下是直接找到了內圈來了,魔界大門的遺址,一定就在這其中一條密道裏!”


    ……


    …………


    另一邊。


    先將時間倒退回大雨之前,毒蟲的圍攻開始減弱的時候。


    簡禾能感覺到靜止了許久的玄衣動了起來,大概是不想顛到她,他走得很慢。持續許久,她的眼前終於重新出現了一線光。


    玄衣前足微取,伏地低頭,將她與夜闌雨前後吐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放簡禾落地時,動作頗輕柔,對待夜闌雨卻粗暴很多。


    夜闌雨的足踝本就扭傷了,落地時無法緩衝,再加上他有輕微的潔癖,落地時,那表情像是幾乎要吐血了。


    簡禾大口大口地吸著新鮮空氣,爬起身來。係統的提示音響了起來:“主線劇情進展,鹹魚值—100,實時總值:100點。”


    一陣熾熱的氣息噴薄在了簡禾的頭頂,她愣愣地抬起了頭。


    玄衣正彎下腰來,一雙巨大的眼珠凝視著她。


    上一次與玄衣的成年獸形這麽接近時,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世事難料,那一次,他現出獸形是為了殺她。這一次,卻是保護了她。


    簡禾有些發抖,不由自主地輕輕伸手,摸了摸他粗糙的鱗片。玄衣不知在想什麽,沉默地任她撫摸。


    倏然,簡禾的手心空了。眼前的巨獸潰散成了濃重的魔氣,擰轉重聚,漸而化作了一個頎長的男子。


    站定之後,玄衣長籲一口氣,微微晃了一下,當著簡禾的麵,額心溢出了一縷暗紅色的血暈。


    雖說毒性不入他血,可是,拔走了一片鱗片的地方,也還是被傷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一隻弱雞、主公家的白玉杯、24991709、19164699、家中有隻小綿羊、款冬、意、beillschmidt、瞬間傾城、小黃鳥愛小綠鳥、薛小黑、miaomiaomiao、譚林紅13759477676、巫淨花火姑娘們的地雷,麽麽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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