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次的風波平息、兩人和好以後, 賀熠比從前還要粘人百倍。在天豈山時,他每隔幾天都會溜出去野,現在就不同了, 幾乎每天都黏糊糊地纏著簡禾, 還將所有的家務活都包攬了, 恨不得劍都替她擦、床都替她鋪。


    在下一個客棧裏,簡禾在清晨開窗通風, 請小二取來筆墨紙硯,提了提氣, 整理了一下思路, 給孫沛寫了一封道歉的信。賀熠剛睡醒, 披散著頭發,睡眼惺忪地走出來, 道:“小禾姐姐,你在幹什麽?”


    簡禾頭也不抬:“寫信給孫沛。”


    聽見這個名字,賀熠瞬間醒盹了。畢竟不久前才因為這個人而爭執過, 賀熠不安地察行觀色了好一陣子,確定了簡禾不是想翻舊賬,緊繃的心弦放鬆了些許。他踱步過去,在簡禾身後站定了, 眼珠子咕嚕嚕地轉:“寫什麽信啊?”


    “道歉的信,我離開前並沒有好好向他告別。”簡禾剛好寫完了最後一個字,笑了笑,道:“我寫完了, 輪到你。”


    賀熠的眉毛高高吊起,口氣不自覺地透出了一陣不樂意:“我也要寫?!”


    “當然了。那天你險些要了孫沛的命,他受我所托,最後還是隱瞞了被你所傷的事實。”簡禾輕歎一聲,將長筆杆平放進賀熠的手中,道:“我們明天就要上路了,未必找得到郵驛。我留了半張紙的位置給你,寫好了、晾幹了就封好信口吧。我出去一趟。”


    賀熠黑著臉,氣悶不已,但又不敢撂下筆,聞言立刻道:“你去哪裏?”


    “去客棧後麵的河邊洗衣服。”


    賀熠忙道:“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他三下五除二,草草寫了幾句話,就把筆一撂。那字跡慘不忍睹,連狗爬體還不如。


    一開始總不能太過強硬,簡禾睜隻眼閉隻眼,轉開頭故意不看,同時心道:“我是不是太寵他了?”


    來到河邊,太陽正盛,且隻有一個坐的地方。簡禾抱著木盆,回頭道:“太曬了,你還是回客棧吧。”


    賀熠撒嬌道:“我可以幫你洗呀。”


    簡禾一口回絕:“不用了。”


    倒不是說賀熠洗得不好。而是,如今年歲漸長,衣服堆裏還有她的貼身內衣,她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讓一個少年替她搓洗……


    賀熠拉著袖子,在她頭上遮出了一片陰涼,笑吟吟道:“反正回客棧也隻有我一個人,多無聊呀。太陽這麽毒,我站在這裏替你遮陽,陪你說話,豈不是更好?”


    簡禾笑道:“好吧,隨你。”


    賀熠得逞了,洋洋得意地咧了咧嘴。


    有句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最近總是搶著替簡禾幹活、她走到哪就黏到哪,無非是想讓自己在她的生活中占據更重要的位置,重要到她離了他就諸事不便的地步。


    有朝一日,要是又一次吵了架,她想趕他走,也得先衡量一下值不值得。


    ——當然,這個七繞八拐、讓人哭笑不得的小算盤,未雨綢繆的賀熠絕無可能讓簡禾知曉。他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達到目的。


    翌日,兩人牽著馬匹,踏上了新的長路。驚蟄春分,穀雨芒種,白露秋分,立冬小雪,眨眼間,世間輪轉一年,輕舟一渡便是萬重山巒。九州的好山好水已經被他們玩倦了,兩人決定停一停,便在九州南邊的小城——臨平定居了下來。


    與隻有幾條小村落、鳥不生蛋的天豈山截然不同,臨平此地人稠物穰,商貿發達,百姓和樂,街上彌漫著讓人十足安心的市井氣息。兩人一路修行、一路收複魍魎,不但沒花完謝家的酬金,還攢得比從前更多。買下了一戶主人剛搬走的、帶小院落的房子以後,還有很多餘錢,可以暫時休息一段時間了。


    鄰居就住在一院之隔的地方,簡禾與賀熠初來乍到時,就已經引起了旁邊大娘們的留意——一個生得白皙秀麗,一個生得俊俏挺拔,如此登對,又都腰懸長劍、仙氣泠然,不引人注目才怪。


    住了一段日子,機緣巧合下,簡禾替鄰居的大娘收走了一隻附到她夫君身上的低級精怪,這位大娘感恩戴德,帶著謝禮上門時,有意無意地打聽了一下簡禾與賀熠的關係,得知二人並非少年夫妻後,這位大娘大驚道:“什麽?你們不是夫婦嗎?”


    “……”簡禾頓了頓,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遲疑,慢慢道:“不是。”


    “可你們天天住在一處,也不是一個姓……”


    這大娘的話忽然點醒了簡禾。


    賀熠今年十六歲,快滿十七了。已經在她身邊待了快六年。但是,兩人算是什麽關係呢?至今仍沒有一個定數。她自然希望一直和賀熠待在一起,那是她從五年前起,就沒有改變過的想法。賀熠也說過很多次類似的話。


    但是,細想來,兩人的認知其實未必同步。賀熠天生的情感不全,在一開始,連喜憎愛惡這些情感也辨不明白。


    他懵懵懂懂且少年意氣的“一輩子”,和她所說的“一輩子”,未必是同一個含義。


    她管教的是賀熠的性子,可沒有打算連他的心意也一同管束。若他根本不是那個意思,會不會無形中被她所拘束也不知道?


    沉默了片刻,簡禾找了一個保險的說法,解釋道:“我是他……師父。”


    “這樣。”大娘還是難掩驚詫:“我們還以為你們……哎,這麽說來,你們兩個都還沒成親嗎?也沒有定婚約咯?”


    簡禾笑了笑,權當默認了,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加糾纏。


    哪知道,第二天,這個說法就在鄰裏傳開了。讓簡禾更為始料未及的是,在半個月後,開始有媒婆找上門來了。


    簡禾哭笑不得,一一婉拒。很快,這事就被賀熠發現了。他勃然大怒,守在家裏,將上門的人全都粗暴地轟了出去。


    用力甩上門後,賀熠回屋坐下,罵罵咧咧:“真他媽陰魂不散,一天到晚都沒個消停。”


    “不要太凶了,他們也是好心。”


    賀熠惡聲道:“我不用他們多管閑事。讓他們滾。”


    簡禾無奈道:“他們已經‘滾’得夠遠了。你啊,這麽凶,以後都沒人上門來了。”


    賀熠理所當然地道:“沒人就沒人,我隻要和小禾姐姐待在一起就夠了,誰都不想看。”


    簡禾支著腮,思索了一陣,斟酌道:“其實,多認識一些人也挺好的。”


    賀熠漫不經心道:“有什麽好?無聊,麻煩。”


    簡禾望著窗外,道:“不見一見,又怎麽知道有沒有興趣呢?說不定會很合眼緣。”


    她往日可從來都沒提過這些話題,賀熠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怪異,微微蹙眉,正要說話,簡禾已經回過神來,笑了笑,堵住了他的話:“不用在意,我不是逼迫你去見誰,隻是想告訴你,不要太過排斥他人。臨平今晚不是有花燈節麽?我們吃完飯去逛逛吧。”


    夜裏,華燈初上,滿目皆是琳琅輝煌的花燈。


    臨平這地方平時就挺熱鬧的了,尤其眼下的一年一次、一舉辦就是十日的花燈節。路上的行人有平時的數倍之多,且多是一雙一雙的年輕夫妻。小販在兜售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還有異族少年的篝火表演,氣氛很是熱烈。


    隻可惜,二人各懷心思。賀熠是在揣摩簡禾為何突然說那些話。簡禾則是有些心不在焉。最後逛了一圈,隻抱回了幾本誌怪的小說。


    回到家裏,簡禾去了沐浴。賀熠嚼著蜜餞,替她整理新買回來的書。紙頁翻動間,他意外發現了其中一本書裏夾了半張紙,顏色很灰暗,和嶄新的書頁完全不同,一看就知道是不小心從別的書裏撕下來、落到裏麵去的。


    賀熠將它拎了出來,隨手展開,猝不及防地看見了紙上栩栩如生的、赤條條的人影在糾纏,猛地一僵。


    恰好這時,簡禾衝完了澡,換好了衣裳出來,一眼就看到賀熠蹲在地上,在替她拆書本的繩索,遂道:“都收拾好了麽?”


    賀熠將那張紙抽了出來,捏在了手心裏,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花燈會每日都有不同的活動,可很不巧,第二日便有一個姓陳的米商上了門,稱自己家中的妻兒被魘住了,每逢到了夜裏就發狂咬人。聽起來很詭異,但簡禾一聽就知道了這是被小魍魎纏身了,隻消去鎮壓一下就行了。


    第二日,他的獨子就醒過來了,而那位夫人的情況則比較棘手,拖到了花燈會快結束才徹底根除。當晚,已經離開了陳府好一段路了,簡禾摸了摸頭上,才發現自己將一根簪子落在了陳家的府邸中,遂與賀熠說了一聲,獨自回去取。


    水光粼粼,賀熠百無聊賴地倚在了橋欄上,高紮的長發隨風飛揚。


    這麽一個唇紅齒白的俊俏少年站在路邊,經過的姑娘都雙頰緋紅,暗送秋波,賀熠卻沒什麽反應。


    等了好一會兒,她還沒回來。賀熠把糖咯吱咯吱地咬碎了,往原路返回,打算去接她。誰知道剛轉過彎,遠遠就看到了讓他目眥欲裂的一幕。


    簡禾扶著牆,一條腿不自然地蜷縮著,滿臉尷尬。那位陳公子則一臉涎笑,攔在她麵前,在殷勤地喋喋不休。


    早前,這位陳公子就聽聞過簡禾的名字,但沒想到真人會這麽年輕、長得這麽美。幾日相處下來,又承了她救命之恩,陳公子對她十分有好感。剛才送她出門時,簡禾沒看見一個藏於陰影中的樓梯缺口,不小心踩空了,一下子跪到了地上,腳踝瞬間充血腫脹。


    陳公子憐惜道:“簡姑娘,這兒離城北的路遠著呢,還是我扶你上馬車,帶回去吧。”


    簡禾嘴角亂抽,再三婉拒道:“真的不用了!有人在前麵接我了,陳公子,你讓一讓就行了。”


    陳公子執意不聽,作勢要扶。不過,手還沒碰到簡禾,眼前陰風一閃,他的心口就挨了重重的一掌,大叫一聲,瞬間飛了幾米遠,五髒六腑都像被這股蠻橫的氣打得移了位。未幾,就“哇”地一聲,嘔出了一口清涎。


    賀熠眉目間盡是駭人的戾氣,還欲再動手。簡禾清楚他下手有多重,連忙忍痛扯住了他:“賀熠,別,走了走了。”


    待那陳公子緩過勁兒來時,早已見不到兩人了。


    回去的路上,已是半夜。攤子陸陸續續收起來了,路人稀少,隻餘下了一些還沒燃點完的花燈稀稀拉拉地掛在空中。


    簡禾趴在了賀熠背上,解釋了一下前因後果,道:“下次不要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了。那陳公子是煩了點,但並不是心思不正之輩。”


    賀熠道:“我有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麽?是他不對在先。”


    簡禾驚詫於他倒打一耙的本事:“啊?”


    “他笑得那麽惡心、一副色眯眯的模樣,顯然就是圖謀不軌。”賀熠忿忿說完,又邀功道:“不過,放心吧,我留著力呢,絕對能讓他痛一段時間,但又看不出來有傷。驗出了也不怕他。”


    簡禾:“……”


    她努力板著臉,但還是沒忍住,無奈一笑道:“你現在長進了,都當著我的麵做壞事了。”


    夜路很長,兩人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這樣不是比背著你做壞事好得多了嗎?”賀熠道:“說起來,小禾姐姐,你知道我為什麽特別害怕被你發現我小時候做過壞事嗎?”


    簡禾道:“你說的是虯澤的那件事?因為你怕我生氣嗎?”


    “是,也不全是。我嘛,從小就見過很多人,所以還挺會看人的。隻有你,我看不到你的底線在哪裏。”賀熠拖長聲音道:“我大概知道做些什麽會惹你生氣,但是,猜不到惹你生氣的後果。你總是一副遊刃有餘、有所保留的樣子,我總覺得,你離了我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也能過得很好。”


    感覺死穴被踩中了,簡禾難堪了片晌,反駁道:“我沒有保留啊。”


    賀熠懶洋洋道:“你看吧,就是這樣。你老是把我當成小孩,什麽事情都憋在心裏。但是我已經長大了,我也可以照顧你,可以被你依賴,一輩子那麽長,難道你要一個人撐著過一輩子嗎?你心裏想什麽,不管是什麽,我都想聽,想與你一起分擔,而不想讓你把什麽東西都往自己肚子裏吞,藏著掖著不說。”


    簡禾沉默了許久,心裏軟得一塌糊塗,終於輕輕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有點害怕。”


    賀熠一愣:“怕什麽?”


    簡禾努力地講述道:“從一開始,我就感覺到,你並不是那麽喜歡被我管束。別的事情就罷了,至少在感情的事情上,我不想管束你。你總是把‘喜歡’掛在嘴邊,但是至今為止,你都隻與我待過在一起,你的喜歡,未必就是世人以為的喜歡……”


    賀熠呆了呆,忽然“嗤”一聲笑了出來:“小禾姐姐,我還以為你怎麽了呢,你怎麽知道我分不清啊?”


    簡禾不解地歪著頭。


    賀熠往上提了提她滑落的身子,換了個話題,道:“你還記得花燈節的第一天你買的書嗎?我替你整理的時候,在裏麵發現了半張春|宮圖。”


    簡禾猛地抬頭。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斷斷續續的夢,一開始夢見的,是我們平時做的事情,一起吃飯、逛街、在山澗玩耍……很快,夢裏的時間就到了‘晚上’。我看到了一個房間,書上的那對男女動了起來。不知不覺……就變成了我和你。”


    簡禾心裏的愕然抵達了頂峰。


    賀熠望著遠處,以一種極為平淡的語氣陳述道:“你問我分不分得清我的喜歡和世人的喜歡有什麽不同。我也不知道,唯一確定的是,我對你由始至終,都是這種喜歡。一開始,隻是想和你一起,像現在一樣過下去,最好一輩子都不要變。”


    “但是,越長越大,我發現,我想要的不僅是這些。我還想親你,想抱著你睡覺,想每晚都……”


    簡禾聽不下去了,麵紅耳赤地捂住了他口無遮攔的嘴,難以置信道:“你說這、這些話不會害臊的嗎?!”


    她害羞的模樣真的十分罕見,居然還磕巴了一下。賀熠覺得又新奇又心癢,嬉笑了一聲,故意變本加厲地道:“噯,這有什麽好害臊的呀,反正是說給你聽嘛。你要是不相信,我就繼續說,還有好多細節沒告訴你呢。”


    “不要!我信了。”簡禾無地自容一般,伏在了他的背上,低聲道:“別耍流氓。”


    賀熠哈哈大笑起來,又甜絲絲道:“不過嘛,原來你讓我去多認識幾個姑娘,是在為我考慮,擔心我過了幾十年才後悔。我還以為我哪裏惹到你了,你才想把我趕到別人那裏去呢。我現在真的好開心,開心死了。”


    “……”簡禾小聲道:“其實也是為我自己考慮。”


    賀熠轉頭,訝然道:“什麽意思?”


    “就是……”簡禾悶悶道:“如果你過了幾十年才發現自己喜歡的另有其人,你還可以抽離出去,我就……總而言之,凡事還是謹慎點,確認清楚了比較好的。”


    賀熠琢磨了片晌,終於明白過來她這句話所隱含的意思,心裏一熱,斬釘截鐵道:“不會的!不管以後見到了多少人,我也隻喜歡你,誰都不能跟你比。”


    若命數簿可隨意翻閱,便可知道——一輩子在泥潭裏打滾,長成一個聲名狼藉的大魔頭,等到老了、提不動劍的時候,再被某個仇家截殺,落魄地死在某條街上,連個收屍的人也沒有——這才是賀熠今生的宿命。


    異常放肆惡劣的本性、缺乏同情心的冷酷和殘忍……種種的孽,都是他從前世帶到今生的、洗不脫的禍根,也是他兩世走向悲劇、不得圓滿的根源。


    這樣一個人鬼皆懼的魂魄,天生就不是一個溫軟良善、適合廝守的良人,而是一柄塗滿蜜霜的殺刃。若有人鬼迷心竅,不管不顧地飛蛾撲火,下場一定是鮮血淋漓的。


    芸芸眾生,世間百態,隻有一個命中注定的人能當他的刀鞘。


    她會嚴絲合縫、溫柔包容地收複他的戾氣,教他識善惡、化怨憎、斂嗔怪、結善緣,讓差點兒病入膏肓的他心病痊愈,成為一個有點壞、但也不那麽壞的少年。


    多麽匪夷所思,在不懂得“喜歡”為何物之前,他就已經喜歡上了她。


    不是幼稚的獨占欲,也不是不識情滋味的錯覺。就是單純的喜歡,想和她度過一生的喜歡。


    他從來都沒把簡禾和別人對比過,因為由始至終,隻有唯一的一束光照進過他的生命中。她是什麽模樣的,喜歡就是什麽模樣的,他才不會笨到連這麽重要的事情也錯認。


    簡禾默默地抱緊了他,小聲道:“我……也是。”


    賀熠深吸一口氣:“小禾姐姐,你還記得嗎?一年前,我讓你做一個保證,以後不許再趕我走。”


    “記得啊。”簡禾蹭了蹭他的脖子:“我以後不會了。”


    賀熠振振有詞道:“不行,萬一以後我又惹你生氣了,或者你看上別人了,反悔要趕我走了怎麽辦?”


    “……”簡禾道:“這都是什麽假設?到底是誰更喜歡胡思亂想……行吧行吧,那你想到什麽好辦法了嗎?”


    賀熠一頓,頭腦發熱,一句未經醞釀的話,水到渠成地衝口而出:“我娶你。”


    簡禾吸了吸鼻子,輕輕道:“好啊。”


    方才的話,二人都並未經過深思熟慮。賀熠更加沒料到簡禾會當場答應,呆然道:“你說什麽?”


    “……”簡禾湊到了他的耳旁,大聲道:“我說!好!”


    賀熠歡呼了一聲,像個孩子一樣,高興地嚷了起來:“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簡禾忍笑,嚴肅道:“假的。”


    賀熠得意道:“胡說,我剛才聽見了,你說了兩次‘好’!”


    前方便是一片長長的橋欄杆,在簡禾迷惑不解的眼神下,賀熠將她輕輕地放到了石欄杆上,讓她麵對著自己坐。簡禾兩隻鞋子都碰不到地,欄杆又很窄,好在賀熠一直緊緊地摟住她的腰,以防她滑下去。


    賀熠的雙眼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霜更為熠熠生輝。他微微彎腰,用額頭頂著簡禾的額頭,小聲道:“我想親你一下。”


    遠處還有零星幾個未收攤的小販,簡禾有些不好意思,打了他一下:“你就不能等到回家再……嗎?”


    賀熠甜膩道:“不能,我高興死了,忍不到回去了,現在就想親你。”


    熟悉的撒嬌的語氣,但已經有了比往常更多的篤定,及已臻成熟的自如。似乎再和他對視多一段時間,就會溺斃在他的深邃的眼中。


    簡禾如同受到了蠱惑,鼓起勇氣,輕輕地捧住了他的臉,抬起頭,生澀地含住了少年的薄唇。短暫一瞬,即被反客為主,揉進了懷裏。賀熠彎下腰,深深地吻住了她。


    ……


    本性使然,無論是哪一世,賀熠都很少有達不成的事情,也極少為做過的事感到後悔。


    上一輩子,他絕無僅有的遺憾,和懵懵懂懂的喜歡,都給了簡禾。


    在仴城時,他曾問過簡禾:“如果你早點兒出現,我的人生會不會有所改變?”


    在潼關的牢房中,他又說過:“如果你早點兒出現,我就不會做那麽多‘壞事’。如果我沒做那麽多‘壞事’,你就會很喜歡我。”


    都是無解的憾事。


    讓人感到欣慰的是,前世所圓滿不了的心願,終於在今生了卻。甚至,他不僅僅得到了自己拚命想要的“喜歡”,還得到了比期盼更多的、滿溢的愛。如同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孩,倔強地走了很長的路,吃了很多的苦,總算被人抱住了,緊接著,還被塞了滿嘴的糖。


    時光荏苒,轉眼,就是匆匆數年。


    朝晞爛漫,鶯飛春澗,漫山遍野皆是無垠的春光。


    天豈山上,幾株茂密挺拔的樹後,有所別致而又漂亮的房子。圍著院落的籬笆爬滿了被打理得很好的碧綠藤蔓。角落裏,還趴了一條懶洋洋的大黑狗。


    ——在成親以後,簡禾與賀熠仍在踐行遊曆九州的約定。嚐遍了各個地方的長壽麵和糖人,喝過了後勁十足的美酒,賞玩過大半個九州,見到風景好的地方,便定居一段日子,休憩好了又再次啟程,別提有多瀟灑自在了。


    兜兜轉轉,七年以後,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天豈山。


    不光是因為倦鳥想要歸巢,還因為一個呱呱墜地的小生命,讓他們真正有了安定下來的念頭。


    一別經年,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可見天豈山綠意更濃。記憶中那些村民的麵目已經變得十分模糊了,但是依舊和善淳樸。搖著蒲扇的老人進了墳塋,朝氣蓬勃的孩童在鬥蟋蟀。織娘挽著發髻,與他們擦肩而過,抬眸那一下好奇的神色,依稀還是當年望見賀熠時雙頰飛紅的村野姑娘。


    當年簡禾與賀熠住過的房子,雖經過日曬雨淋,但還十分完好地保存著。修葺一新後,便又是一處最熟悉溫馨的家。


    吱呀一聲,一個矮墩墩的、玉雪可愛的布衣小男孩推開了柴門,噠噠噠地跑了出來。


    院落裏曬太陽的大黑狗抬起眼皮,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又繼續睡覺了。


    “別跑那麽快。”說那遲那時快,一隻修長的手就揪住了小男孩的衣領子,將他一提,輕輕鬆鬆地抱上了臂彎。


    一晃多年,青澀稚氣的俊俏少年經曆了歲月的洗禮,釀出了醉人的芬芳,唯有眉間一縷紅痕明豔依舊。


    賀熠道:“知道我們今天要去哪裏嗎?”


    小童晃了晃小腿兒,輕快地道:“知道!今天山下麵有花燈看,爹娘要帶我下山玩。”


    賀熠捏了捏他蓮藕似的小腿兒:“嗯,山下人多,一會兒要聽話,別走丟了,聽到了嗎?”


    小童眨眨眼睛,無辜道:“我一直都很聽話呀。爹爹你才要乖,不要惹娘生氣。”


    賀熠眯了眯眼睛,作勢要鬆手嚇唬他,小童哇哇大叫:“你又欺負我!”


    身後,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你們在幹什麽呢?”


    簡禾掩上了柴門,多年養成的習慣,讓她自然而然地牽上了賀熠空著的另一隻手,相視一笑:“走吧,下山啦。”


    飛花的山路上,依稀還能聽見孩子奶聲奶氣的聲音:“爹爹,我想騎馬馬。”


    賀熠拍了他的小屁股一下,道:“就你事兒多。”


    雖是這麽說,但話說完了,他還是讓孩子坐到了自己的肩上,看更遠處的風景。


    “娘,你們什麽時候去捉怪物呀?我也想去看看。”


    簡禾考慮了一下,道:“嗯……你太小了,要等你長大點兒,會保護自己時才行。”


    “好吧。爹爹,那你什麽時候才教我學劍,什麽時候帶我到山上去抓兔子?”


    “上山玩可以,學劍免談。”賀熠嘖了一聲:“你多大的人啊,學什麽劍,你有劍長麽?”


    小童不服氣道:“用木劍也能學呀,學了就不怕被人欺負了。”


    賀熠眉頭一皺:“什麽?有人欺負你嗎?”


    “多慮了,隻有你兒子欺負人家孩子的份兒,哪有人會欺負他。打不過別人了就賣乖,別人就心軟了。”簡禾捏了捏賀熠的手,嗔怪道:“這小惡霸的模樣,也不知是像誰。”


    賀熠撲哧一聲笑了:“好吧,性子像我。”


    簡禾斜睨他:“你承認得倒挺爽快嘛。”


    賀熠湊到她耳邊,惡劣地低笑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抵賴不了。”


    “大白天的,別亂說話。”簡禾哼了一聲,又道:“隻有性子像你嗎?”


    賀熠悠悠道:“相貌融合了爹娘的優點。”


    孩子又期待道:“娘,我今天晚上能跟你一起睡嗎?”


    賀熠一口回絕道:“不能。”


    “我問的是娘,又不是你。爹爹羞死人了,那麽大個人了還要人陪著睡。”


    賀熠:“……”


    簡禾晃了晃賀熠的手,好心地替他解了圍:“一會兒下山,我們去逛逛小販攤兒吧,好嗎?”


    小孩兒的注意力就是容易被帶跑:“好耶,我想買一個陶瓷貓放在窗台上。”


    這天真的童語一下子就喚起了兩人的一段久遠的回憶。簡禾與賀熠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懷念的笑意。


    “爹娘,你們笑什麽?”


    賀熠道:“沒什麽,隻是想起來了一樁舊事。”


    簡禾點頭道:“嗯,說來話長。當年嘛,我和你爹在山下的一個老頭的小攤上,買了一隻沒有尾巴的陶瓷貓……”


    ——賀熠番外·完——


    作者有話要說:  ——腦洞小采訪——


    1、您現在的伴侶是您的初戀嗎?


    答:嗯哼,初吻、初夜都是她。


    2、如果隻能親伴侶一個地方,您會選擇哪裏?


    答:嘴唇。(○` 3′○)


    3、伴侶對您有什麽不滿嗎?


    答:沒有。非要說的話,大概是在【嗶——的時候喜歡說葷話?


    4、什麽時候您會很沒轍?


    答:和老婆有關的事都很沒轍。


    5、您喜歡小孩子嗎?


    答:不喜歡,又麻煩又愛哭……自己家的除外。


    6、您有信心當個好爸爸嗎?


    答:不知道怎樣算好爸爸,不過我會努力讓他過得開心自在,不會重蹈我的覆轍。


    7、您最喜歡的姿勢是?


    答:秘——密。(說了老婆會害羞


    8、您目前感到幸福嗎?希望一輩子都過這樣的生活嗎?


    答:很幸福,希望。……你是在問廢話嗎?


    9、最不想對上的病友是哪位?


    答:玄衣,最煩他。→_→


    10、最後,對支持你的讀者說句話吧?


    答:謝謝各位人美心善又有眼光的姐姐喜歡我,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有緣再見啦。:p


    ——


    p.s.那張嗶——圖是被小販意外夾進去的,不是簡禾藏噠。tvt


    ——


    感謝20464061(x2)、居居老師的睫毛(x2)、五桂山下的當歸、17462081、張肽鍵、肆意、柚子大佬、素錦絳姑娘們的地雷、櫻芍姑娘的手榴彈,感謝人家不呆啦、17462081、32142787姑娘們在專欄打賞的地雷,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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