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怎麽了?你的臉色有些差哎。”


    黑暗中,小禾湊近了些,淡色的瞳孔盯著眼前秀氣的少年,關切地問。


    “沒事,剛剛睡了一會兒,做了個噩夢。”林守溪說。


    “噩夢?”小禾來了興趣,“你夢到什麽鬼物了?”


    “我夢見我在一片雪原上奔跑,後麵有頭白骨巨獸,我想醒過來,可胸口悶得厲害,像是被人壓住了,動都動不了。”林守溪心有餘悸地說著,“在我們家鄉,這個叫鬼壓床。”


    “鬼壓床?”小禾倒是不怕,反倒問:“男鬼還是女鬼呢?”


    “有區別麽?”林守溪問。


    “哦,師兄你這是葷素不忌呀。”小禾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副自己什麽都明白了的神情。


    “我是說反正都是一死……”林守溪發現,很多時候,他與小禾的語言起不到交流作用。


    林守溪有些頭疼,他必須言語暗示小禾或者想辦法將她支回去,無論如何不能讓白瞳黑凰劍經的秘密被孫副院知曉。


    他腦子飛轉著。


    “師妹白天表現得真好。”林守溪忽然說。


    “是麽……其實我那樣子打耗力氣得很,好在之後他們被震懾住了,也沒敢再戰。”小禾哼哼了兩聲,說:“這些殺妖院的弟子本事不大,一個個的倒是傲氣,也不知孫副院怎麽教的他們。”


    林守溪心中一緊,他平靜地說:“我倒覺得孫副院是個好先生,不幹涉他們的修行,使其各展所長。”


    “再厲害也是個半截入土的矮老頭罷了。”小禾淡淡地開口。


    林守溪又想說話,小禾卻是以指抵住了他的唇,“不聊其他人了,師兄抓緊教我劍經吧。”


    “……”


    林守溪略一沉吟,又有了主意。


    “上次我教到哪裏了?”


    他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說這句話時,他順手將一旁的《立甲劍禦術》遞給了小禾。


    他盯著小禾,屏住了呼吸,以眼神暗示……


    出乎意料的是,小禾很自然地接過了這本書,隨手翻了起來,她翻到了某一頁,遞給了林守溪。


    “上次大概講到了這裏,烏龜防禦術第三式!但上麵的字太模糊了,我看不清,師兄幫我讀吧。”小禾乖巧地說。


    林守溪一愣,旋即他就對上了小禾狡黠的目光,他立刻明白,小禾一直都知道屋子裏有其他人,換而言之,她今夜忽然來敲門,就是來給自己解圍的!


    想到此處,他緊繃的心弦終於得以鬆了下來。


    他開始讀起這本劍經上的文字。


    這是他從藏經閣挑選的劍經,一共介紹了三招防守為主的招式,分別為立劍式、橫劍式、背劍式。


    林守溪一邊給她講經書上的內容,一邊為她講解著,小禾認真地聽著,時不時點頭也時不時提出疑問。


    一個時辰後,林守溪合上了劍經,小禾乖巧地道了聲謝。


    他們又聊了幾句後,小禾與他道別,躡手躡腳地出門去了。


    林守溪注視著屋子裏的黑暗。


    孫副院沒有再出現了。


    或許對他而言,私下交換劍經並非什麽重要的事,他暫時消解了懷疑,懶得再管。


    林守溪微亂的心也重新平靜。


    他看著身側的古樸長劍,皺起了眉,猶豫之後再次在心中默念:‘生嗬死禁禮?’


    再沒有一點反應。


    這柄長劍中封印的血妖似也用盡了力氣,陷入了沉眠。


    林守溪猶不放心,他用繩索將劍綁在一側後才繼續睡覺。


    劍一夜也沒有動靜。


    第二天天亮,孫副院如常地將眾人召集。


    早訓之後,弟子們散開,各自進行訓練。


    今日依舊有不少弟子想與林守溪比武,但小禾一整天都陪在他的身邊,那些人懾於這小姑娘昨日的表現,也未敢造次。


    “師兄,我昨天晚上表現怎麽樣?”小禾眨著眼睛,問。


    “師妹表現很好。”林守溪說。


    “嚇到了師兄了麽?是不是很……刺激呀?”小禾微笑著問。


    林守溪看著少女清美的臉,無奈道:“師妹該不會是妖精變的吧?”


    “是哎。”小禾大方地點頭,“那你猜猜看,我是什麽妖精變的?”


    “嗯……不是男妖精就行。”


    有弟子原本想來挑戰林守溪,不慎聽見他們的對話,他用怪異的眼神打量了他們一番後,皺著眉猶豫著走開了。


    小禾今日心情頗好,她拉著林守溪去各個大堂練習了一番。


    射箭、走樁、劍法,少女每一項皆發揮出色,引了不少圍觀者,一時風頭無兩。


    小禾在他們眼中隻是個有些清秀的小丫頭,但殺妖院尚武,如今這清稚的少女在許多人眼中已無異於絕代佳人了。


    林守溪一直在她身邊,跟著一同吸引了不少目光。


    這些目光中不乏輕蔑、羨豔與仇恨。


    林守溪的存在總讓許多人慨歎容貌的重要性。


    當然,也有不少三觀頗正的弟子是樂觀的:“紅顏易老,容貌驅動的愛欲就像是一杯水,哪怕不搖不灑也早有一日會蒸盡的,此刻那少年或許沾沾自喜,但數年後小禾長大了,倦怠了,這個所謂的師兄失寵後,定會悔不當初的。”


    這番話是站在林守溪的身後說的。


    林守溪也並未假裝沒聽見,他回過頭,目光與說話者對上了。


    一時間,周圍的人目光都聚集了過來,以為這個看上去冷淡的少年終於被激怒了。


    誰知林守溪頷首,“你所言極是。”


    倒是說話者又被他氣到了,他想要說些更嚴厲的詞句,林守溪卻又率先開口:“紅顏易老,但修真者所求的是長生。”


    屋內稍稍靜了些,弟子們敵意的目光更甚,仿佛在說你這樣吃軟飯的也配談長生不老?


    唯有小禾收起了箭,脆生生道:“師兄所言極是。”


    兩人一道出門,在大家的注視之下走向了下一個木堂。


    這是樁堂。


    樁堂遍地冰霜,裂目佛居坐中央,眼觀八方,梅花樁、冰樁、刀山、劍林分立四處,皆是練習步法之處。


    小禾很喜歡這裏,她躍上不停移動的梅花樁,羚羊般跳躍著,身姿靈巧,似在翩翩起舞。


    她一邊躍動著,一邊邀請林守溪上來試一試。


    林守溪拒絕了,“這些木樁的移動並非是全完無規則的,它們變化的循環是一百三十六次,短時間在此練習或有裨益,長期而言卻反倒是種禁錮。”


    “真的假的?”


    小禾將信將疑地看著足下的梅花樁,認真地觀察了一會兒,沒什麽頭緒。


    她又玩了一會兒冰樁,覺得除了冷了點也沒什麽不同,很快她又來到了劍林下,劍林是無數鐵劍構築的領域,時而有劍從腳下刺出,從頭頂落下。


    小禾在其間穿行,宛若閑庭信步,沒有一支鐵劍可以觸碰到她的衣角。


    接著,她又來到了刀山前。


    少女彎身翹腳,脫下了自己黑軟的靴子,將小白襪去剝去,疊好放在靴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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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兄幫我看好,可別讓小賊偷了去。”


    小禾囑咐了一句,然後赤著足躍上刀山,粉白色的柔軟足心與刀鋒相觸,看似驚險,鮮血淋漓的畫麵卻沒有出現。


    她提了口氣,張開雙臂保持著平衡,在刀山上小心翼翼地走著,走到刀山中央後,她停下了腳步。


    “這劍林與刀山不錯,那梅花樁與冰樁卻是太簡單了些,應改改。”小禾指點道。


    “你這語氣,倒像是大小姐在視察自己的家族。”林守溪打趣道。


    “師兄開什麽玩笑呢?”小禾眸光幽幽,“我哪來的當大小姐的命呢?”


    林守溪一笑置之,“是你太厲害了才會覺得簡單,對其他弟子而言可不是這樣的。”


    “明明師兄比我更厲害,為何非要藏著掖著呢?”小禾問。


    “我尚未凝丸,哪裏厲害了。”


    “凝丸不是唯一的標準,這種輕視是會讓人喪命的。”小禾認真地說。


    “師妹說得有道理。”林守溪沒有否認。


    小禾想了想,說:“你也來爬爬看吧,這刀山有些意思的。”


    “不來。”林守溪拒絕。


    “哎,就當是師妹被困在這裏,四周危險重重,我力氣用盡出不去了,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小禾露出了楚楚動人的神色。


    “你自己可以出來的。”林守溪耿直道。


    “出不來!”小禾任性地回應。


    林守溪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當著小禾的麵,將那雙黑色軟靴提起,轉身就走。


    小禾呆滯了一下,旋即惱道:“你幹什麽呀,站住!”


    林守溪腳步不停。


    小禾氣得跺了跺腳,“你這小賊,給我回來!”


    她清叱著,足下生風,飛快掠過了幾片驚險的刀山,縱身追去,將這偷靴賊擒拿歸案。


    “你看,你是可以出來的。”林守溪振振有詞。


    “你……”小禾氣勢洶洶地看著他,“師兄,我要挑戰你!”


    小禾可不給他拒絕的機會,話音未落,拳頭便已招呼了上去。


    殺妖榜第六與第十七的戰鬥,突如其來地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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