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葉銘天乖乖的坐在自己房間的床上,他把門關的緊緊的,生怕觸到了吳爽的黴頭,而且重點是,他真的不想再聽到那些傷人的話了。


    等過了一會兒,姑姑終於回來了,房間中再次熱鬧了起來,各種雜亂的聲音聽得葉銘天有些頭疼,他甚至快分不清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了。


    姑姑一聽說葉銘天在屋裏坐著,連忙將菜放下,走到了他的房間敲了敲門。


    葉銘天磨磨蹭蹭的開了。


    姑姑道:“你小子,之前到底跑到哪裏去了?啊?怎麽也不知道給家裏人說一聲?”


    葉銘天看了一眼姑姑身後的吳爽,見他瞪了自己一眼,頓時不敢和他對視,低頭小聲說:“我去同學家玩了。”


    姑姑早先就從自己兒子的口中得知了此事,再訓葉銘天,也隻是讓他知道這麽重要的事情要對大人說一遍,不然大人發現孩子不見了會多擔心。


    她見葉銘天乖巧的樣子,想起葉銘天早逝的父母,忍不住有些心疼,就揉了揉麵前男孩的頭:“乖,姑姑給你們做好吃的去。”


    “算你小子識相。”見自己的媽媽走了,吳爽哼了一聲,警告意味十足的看了一眼葉銘天,轉身去找他的女朋友美美了。


    葉銘天重新關上了門。


    到了夜裏,他被各種各樣的聲音吵得睡不著,第二天的精神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連續幾天之後,就連姑姑也發現了異樣,一個勁兒的問葉銘天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葉銘天看著關心自己的姑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話。姑姑是這個家中唯一一個心裏想的嘴上說的都一致的人……


    葉銘天這幾天聽著吳爽他們的話,隻覺得非常的疲憊,很累,非常累。


    他有心想告訴姑姑自己的情況,但是又覺得害怕。一,他怕被帶去研究,二……沒人會想要別人知道自己的內心世界。


    那是一個私密的,隻屬於個體本人的地方,葉銘天如果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姑姑,那就說明他完全可以窺探到別人的內心世界。


    到時候,估計沒人會想和他說話……就連姑姑,說不定都會和他疏遠……


    最後,葉銘天自私的選擇了沉默。


    隻要自己不說,不露出馬腳,誰會知道自己的特殊?沒人會知道自己能聽到他們心中的話……


    暑假的第二個月,葉銘天收拾了東西,回了奶奶家,陪伴她一起度過。


    這是葉銘天感覺最清淨的一段時間了。


    等到快開學的時候,葉銘天才又重新回到了姑姑的家。


    一個月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東西,比如那個叫美美的女人,此時仍舊留在姑姑的家,也不知道她自己的家是怎麽回事,甚至還霸占了葉銘天的房間。


    看著被改造的麵目全非的屋子,葉銘天心中猛地升騰了一絲的暴躁,還有酸澀。


    這個地方到底是不屬於自己的。


    姑姑看到葉銘天的時候微微一愣,滿臉歉意的看著他:“對不起啊天天,要不你這學期住校吧,也不用天天跑那麽遠上學了。主要是你哥也該到年齡娶媳婦兒了,美美說要住下來,我們肯定是求之不得……”


    葉銘天看著她,沉默的點點頭。


    學校的日子比葉銘天想象中的還要難過,葉銘天覺得他的能力似乎比以前強了。


    原本隻是聽到姑姑一家人的聲音,按理說範圍不會很大,但是現在……


    兩千多名學生的心聲,無論是在清晨、上課期間、午休還是深夜,總有人在吵著葉銘天,各種各樣的事情紛至遝來……


    葉銘天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爆炸了,他整日睡不好覺,精神恍惚。特別是在知道了同學是自己看待自己之後……


    葉銘天最終還是受不了了,在發生了一些事情之後,他瞞著姑姑,找了主任退了學。


    離開學校的時候,葉銘天有了一絲的放鬆,他覺得自己甩掉了一個很大的包袱,並且以後都不用再體驗這種可怕的感覺了。


    在學校的時候,葉銘天的腦子始終繃著一根弦,生怕自己混淆了真實和虛假,更怕有些學生在內心想的話自己突然出聲回答,從而暴露自己的能力,引起恐慌。


    於是,他一直都非常的沉默。


    這導致他不合群,也導致同學對他的評價越來越奇怪……


    葉銘天無法忽視他們,他甚至覺得,隻要再經受一點的壓迫,或者再在那個環境裏待一段時間,他就會因為這個能力死去。


    大街上人群人來人往,葉銘天臉色蒼白,低著頭沉默的回了姑姑家,將門反鎖之後躺在了床上,用枕頭蓋住頭。


    此時,他不想跟任何人說話,隻想去找自己的奶奶。奶奶家住在農村,人相對來說較少,之前暑假的時候,葉銘天就嚐到甜頭了,他心想,隻要回到奶奶的身邊,就再也不會有那麽多煩人的聲音了。


    下定了決心,葉銘天獨自一個人找到了姑姑,陳述性的對姑姑說了自己退學的事情,不顧姑姑驚訝的表情,轉身出了公司。


    他一個人回家收拾了東西,買了張車票,非常順利的回了奶奶所在的村莊。


    也許這樣做會傷了姑姑的心,但是葉銘天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向姑姑解釋。


    他生出了逃避的心理。


    此時才十六歲的葉銘天,並不是一個勇敢的小大人,相反,他非常的怯懦——到了姑姑家之後,他得到的並不都是關愛,這導致他的性格產生了一絲的扭曲。


    現在有了這個能聽到別人內心世界的能力之後,他的世界整個都變得灰暗了。


    葉銘天在大多數的情況下,接受到的情緒都是負麵的。


    無數的負麵情緒壓得葉銘天直不起腰來,他恐懼,害怕,甚至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難道要一輩子都生活在這種情況下嗎?


    葉銘天甚至想過自殺。


    在學校的那段時間,刺激的葉銘天更加陰沉,他沉默寡言,變得害怕改變,他想要一成不變的生活,習慣在各個時間段做應該做的事情,討厭去人多的地方,喜歡用重複一段話的方式讓自己的腦子盡量的放空。


    甚至……


    他會因為被人的情緒控製,而做出難以預料的事情。


    如果不是這個,他或許不會申請退學,但是事實擺在麵前,他因為接收了一個人的負麵情緒,被它所控製,幹出了一些他自己也知道不好的事情,還被全校通報了。


    等他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麽——他覺得,做這件事情的,自己就像是另外一個人一樣。這是多麽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現在卻擺在了葉銘天的麵前。


    十六歲。


    葉銘天原本應該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孩子,和其他的所有同學一樣。


    此時的他懂的知識都是從課本上學來的,從電視上看來的,他甚至還沒有樹立好自己的三觀,卻要開始被迫的接受這些。


    尤其是,人們的內心,完全的反映了社會當中黑暗的部分……


    葉銘天安安穩穩的回到了奶奶家。


    奶奶雖然對於他輟學的事情感到驚訝和不解,但是看葉銘天的臉色和身體狀況,對著沉默不語的他,最終還是妥協了。


    “天天,我們現在歇著,等什麽時候想去上學了再去,啊。”


    “天天,你姑姑要是欺負了你,你就告訴我,一定幫你做主,知道嗎?”


    看著奶奶擔憂的樣子,葉銘天忍不住鼻頭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他抱住奶奶的胳膊,哭的驚天動地,最後哽咽的說了一句話:“我不想去上學……”


    奶奶心疼的摸了摸葉銘天的頭:“好……好……不去上學……”


    日子就這樣過了下來。


    葉銘天的姑姑原以為葉銘天不上學是因為美美的事情,特意狠心的給吳爽買了一套房子,又邀請葉銘天來住,但卻被拒絕了。


    姑姑沒辦法,她還有工作要忙,隻能在這裏呆了幾天,勸了勸葉銘天,就回去了。


    臨走前,她說:“天天,你什麽時候想讀書了,就來找姑姑,知道嗎?”


    葉銘天慢慢的點點頭。


    他的生活過的越來越有規律。


    早上六點準時起床,洗漱過後給自己和奶奶做飯,然後是背書,寫題,等奶奶起床之後伺候她,然後搬個小板凳讓奶奶出去曬太陽。


    中午十一點半準時放下書做飯,下午一個人去田地裏走路,一個小時之後回到房間發呆十五分鍾,然後又是看書。


    晚上亦是如此。


    就是因為葉銘天在家中也是看書的,所以奶奶才沒有強迫著葉銘天回學校讀書,而姑姑那邊,也和學校說好了保留學籍,算是給了葉銘天一條後路。


    這樣的生活,按理說奶奶是應該高興的,但是過了一段時間,仔細觀察了葉銘天的生活之後,她卻更加的焦慮了。


    葉銘天的每一項動作都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樣——既定的時間裏幹既定的事兒。有一次,奶奶想喝水,讓葉銘天給自己倒,葉銘天都像是沒聽見一樣,大約多了十幾分鍾後,一杯水才放在了自己的麵前。


    而且,他越來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習慣性的強迫自己做好每一件事情,即使那件事情對他來說很難。不僅如此,葉銘天還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就算是睡著了,也很快就醒來,眼底下每天都是青色的,她這個做奶奶的,也並不是不知道……


    看著可愛的孫子在離開自己一段時間後就變成了這樣,奶奶非常的心疼。


    她開始四處的打聽,詢問葉銘天到底是怎麽回事,最後聽說,這是一種病,名字好像是叫憂鬱症,嚴重的甚至會產生自殺傾向。


    憂鬱症?


    從沒在意過這種病的奶奶可愁壞了,尤其是聽說也許自己的孫子會自殺之後。她好說歹說,才將葉銘天帶到了縣城裏的醫院,那的醫生卻說他們也治不好,這種病不能靠單純的吃藥,還需要家人的引導。


    一聽說吃藥都治不好,憂心的奶奶嚇壞了,她給葉銘天的姑姑打了電話。


    一聽自己的侄子竟然得了憂鬱症,姑姑被嚇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最後也不管什麽工作了,直接坐了車就來。


    看到葉銘天的變化,兩個女人忍不住吵了一架,都指著對方說是對方的錯,最後抱著哭了一會兒,才開始接受現實。


    至於葉銘天?


    他覺得現在的生活挺好的,平時腦袋裏能聽到的聲音比在學校裏聽到的少了太多太多,這讓他感到非常的舒坦。


    至於憂鬱症……他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僅僅隻是因為那個能力……他明白這一點,卻不能說出來,隻能讓奶奶他們認為自己得的就是憂鬱症。


    葉銘天的奶奶有心給自己的孫子治病,奈何家裏窮,根本堅持不了多久的醫療費,姑姑雖然想幫忙,但是自己的兒子吳爽正準備結婚,她還剛買了一套房子,瞬間也捉襟見肘了。


    無奈,兩個人將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其他的幾個親戚,但其餘人也都說自己沒錢……


    一時間,可愁懷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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