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個人約好了去馬場玩,周六早上出發。


    在郊區,是個私人馬場。馬主會員製,不對外,自己玩,跑圈和野騎都可以。


    江問俯在二樓的欄杆上眺望了一會,從樓梯上下去。有幾個人怕熱,在一樓的屋裏湊了一桌打牌。


    他腳步停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擺,被程嘉嘉一隻手勾住。


    “那個,你陪我去買點飲料好不好?我怕一個人拿不下。”她雙頰飛紅,輕聲細語,帶點撒嬌的意味。


    他沒什麽熱情的感覺,也不算太冷淡,漫不經心點了點頭。


    兩人拿著幾瓶飲料剛出現在眾人視線範圍,陰陽怪氣的起哄聲立刻響起。


    計遲陽邪邪一笑,“程妹妹什麽意思呀,偷偷跟問哥哥去幹嘛啦?”


    郗高原反應速度也一流,“嘖嘖,我怎麽好像聞到一股戀愛的酸臭味兒呢?”


    一人一句說個不停,程嘉嘉打斷他們,“什麽跟什麽,就買飲料呀,還能幹什麽?這都能亂說,想象力太豐富了。”


    看她著了急,他們越發地開始口無遮攔,葷話順嘴而出:“哎呀,這就害羞啦?我們就隨口問問,再說了,這麽短的時間也不夠咱們問哥幹點啥。”


    程嘉嘉跺腳,“幹嘛今天總開我跟江問的玩笑!”


    誰都聽得出來,她喊江問的名字時,用得都是不同的語調。


    計遲陽正正經經反問,“誰讓你總是跟江問黏一塊呢。”


    江問在一旁聽調侃,把幾瓶飲料一個個丟到他們懷裏,卻沒出聲。


    趙瀕臨攤在沙發上,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們。


    玩到差不多下午三四點,打算返程。他們開了兩輛越野車來。


    程嘉嘉和裴淑柔手挽手等到最後,結果那群人各自上完車,非要拆散她們,讓一個車上一個妹子,免得路上無聊。


    她們都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想著怎麽分,裴淑柔把程嘉嘉往江問坐的那車推了推,“你上那輛吧。”


    回南城市區大概有兩個小時的車程,要從鄉下走,中間有一段路沒修,很顛簸。


    程嘉嘉和江問都坐在後排,胳膊時不時碰撞到對方的腿。


    旁邊的人合上眼假寐,她轉頭去看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沉浸在這種似有若無的小曖昧裏。


    程嘉嘉察覺到有手機在響,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背,“江問,你的。”


    江問慢了半拍,睜開眼,是家裏來的電話。他打起精神,接起來,“喂。”


    車裏沒有音樂,他們隔得近,程嘉嘉隱隱約約能聽到那邊是個女聲,說話語速有些快。


    江問降了一點車窗,讓風吹進來。他把電話從左耳換到右耳,低低應了兩聲。


    前方有岔口,車子猛地打了個轉向。


    程嘉嘉一個不穩,撞到江問胸口,胳膊肘順勢撐到他的手上。


    他手指很冰,她睫毛撲簌,囁嚅一下,“不好意思。”


    江問動也不動,表情很平淡,嗯了一聲。


    很多時候,他都是這樣,對誰都視而不見。但就是這個不在意的樣子,又讓人愛恨難舍。


    今天是周末,市區街邊都霓虹閃爍,到處都是熱鬧一片。路上正是堵車的高峰期,車水馬龍,他們隨便拐進個商場的地下停車庫,停好車,步行去夜市找吃的。


    這裏市井氣很重,流浪貓狗跑來跑去,蚊子蒼蠅繞著路邊的垃圾堆亂飛。街上基本都是人,街邊很多燒烤店,正是吃龍蝦的好時節。但是坐在這種露天的大排檔,圍著坐一桌,再加上冰啤酒和可樂,很有夏天的氛圍。


    一個個都是平時山珍海味吃慣了的主,一致決定來這邊找找新鮮。


    此時太陽下山,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他們隨便挑了一家生意看上去還不錯的,自己找位置坐下來。


    可能是人手不夠,半天也沒人過來來招呼他們。


    趙瀕臨挨著江問坐下來,發現他正在玩手機。湊上去看,原來是俄羅斯方塊,“你特麽小學生啊。”


    一個男生拍著桌子喊,催促道:“有沒有人!老板做不做生意了,點菜的有沒有?”


    “來了,菜單來了。”


    趙瀕臨一側頭,定眼一看,出乎意料,“逢寧,你怎麽在這裏?”他掃到她身上的衣服,好奇,“你在這打工?”


    “咦,你們居然會來東街這邊吃飯。”逢寧也挺驚訝的,掃了一圈桌上的人,露出笑容,“我在這幫朋友忙,想吃啥?我幫你點。”


    和平時不同,她今天沒紮頭發,柔順的黑發幹幹淨淨垂下來,也沒化妝。兩側碎發都勾在耳後,在暗淡的光線裏,細眉細眼,看上去顯得特別溫和恬靜。


    趙瀕臨如夢初醒,推了推江問,“吃什麽,少爺。”


    隔著人群,江問和逢寧遙遙相望,仿佛一出靜默的啞劇。他微微皺眉,表情匱乏地移開視線,又開了一盤遊戲。


    程嘉嘉用衛生紙擦著桌角邊上的油汙上下打量逢寧兩眼。她動作緩下來,嘴巴動了動,用眼神示意裴淑柔。


    裴淑柔輕嗤一聲,挑了挑眉。


    她們身上光鮮亮麗,和這裏髒兮兮的環境格格不入。


    菜上的很快,油汪汪的。桌上其他人在聊,吃的差不多了以後,又招呼著上了幾打酒。白的啤的混著喝。江問基本沒動筷子,捏著手裏的玻璃杯,提一提嘴角。


    他頭微微後仰,自顧自,一口一口地喝酒。


    出於某種敏銳的直覺,程嘉嘉看出他心情一直不佳,她輕輕地說,“旁邊有個便利店,我去買點酸奶給你喝,不然等下胃會難受。”


    江問臉部輪廓很清雋,秀氣的眼梢微微挑起,顯得多情。酒精蒸騰,讓人沒法思考了,他沒什麽表情,思量地看著她,黑眼珠幽深如潭,似乎是在分辨她是誰。


    程嘉嘉還想多說兩句,但是被江問這麽盯著,臉不禁紅了。


    江問背往後一靠,抵在餐桌沿,偏過頭,眼睛不知看向哪兒,扯了扯嘴角,“你喜歡誰,嗯?”


    她啊了一聲,哪好意思回答。心跳驀然變得激烈,都快語無倫次了,“我...你...”


    也不是沒談過戀愛,可程嘉嘉不知為何,在他麵前無端端地緊張。再看過去,江問已經把臉上的輕佻收的幹幹淨淨。


    那邊等他們結賬,計遲陽把微信打開,“小姐姐,你掃我還是我掃你。”


    逢寧動作嫻熟地亮出一個牌子,“你掃我。”


    在場一半的人都喝多了,計遲陽怕出事,和郗高原商量了會,決定先送兩個女生回家。醉的已經趴桌上的人,等會回來再挨個送。


    腦袋被人拍了拍,沒動靜。過了會,又拍了拍。


    江問嗅到一股洗發水的香氣,他微微睜眼,看到逢寧俯身下來,“誒,你趴在這幹什麽?”


    晦暗的燈影下,她的耳垂上嵌著一對山茶花的純銀耳墜,閃著細碎的光。


    江問視線迷茫地回看她,眉頭皺緊了,像是難受,慢慢地問,“你誰?”


    一看這犯傻樣,逢寧就知道他八成喝高了,連人都認不出來。她麵色不變,咬著字說:“逢寧,相逢恨晚的逢,寧折勿彎的寧,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兒子。”


    他舌頭像是打了結,“雞犬不寧?”


    江問喝多了不像別人一樣紅光滿麵,反而是慘白一片,鼻息之間都是濃烈的酒味。


    “喲,看來也沒喝到多醉嘛。”逢寧笑了,伸出一個手指頭在他眼前晃了晃,半認真似地問,“兒砸,這是幾,還認得出來嗎?”


    江問把她的手拽下來,一本正經地說,“一。”


    看到江問這個樣子,逢寧忽然有種掏出手機懟到他臉上拍兩下的衝動,她哈哈笑了兩聲,“好搞笑啊你,喝多了居然是這個樣子。”


    那頭有人扯著嗓子吼了好幾聲,“把烤好的肉串給7桌那兒。”


    逢寧應了一聲,正打算走人,結果一個踉蹌,被江問拽的腳步不穩,她氣急:“幹嘛,大哥,我正忙呢。”


    “忙什麽?”


    逢寧眯著眼,自上而下地看他,“人這麽多,生意好呢啊。”


    他沒動,也沒有鬆手的痕跡。她歎了口氣,轉頭喊孟瀚漠,“哥,幫我從後麵搞點冰的水來,有個朋友喝多了。”


    她隻能單手操作,艱難地把冰水倒進杯子裏,遞給江問。他沒接,她隻好親自喂到這個少爺嘴邊喝了幾口。


    路過的寸頭看到這幕,眼睛都看直了,笑的賊,“寧仔,跟誰在這調情呢。”


    聽到有人叫她,逢寧斜了一眼,煩躁道:“靠,調個屁的情,我同學喝多了。”


    她放下水杯,沒耐心跟他耗下去,把自己衣服強行拔.出來,“行了,你適可而止啊,規規矩矩在這等著你朋友,我忙去了。”


    剛轉身,結果再次被扯住。


    逢寧低頭一看,都無奈了:“你大爺的,有完沒完,到底要幹啥啊你?”


    江問腦子裏混沌,還處於當機狀態。


    半明半暗的霓虹光影下,他被晃得眼睛眯逢,臉上的神情很模糊,顯然還不是很清醒。抿了抿唇,微微張嘴。


    這大熱的天,背上出了汗,夜風吹來黏膩的難受。環境嘈雜,鋪天蓋地的吵。三三兩兩的人經過,逢寧一時沒聽到,彎下脖頸,“你說什麽?”


    她微微跺腳,揮手趕蚊子。


    江問聲音低下來,已經徹底沙啞,宛如疲倦的耳語,“你喜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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