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曉震驚溢於言表,她甚至忍耐不住要站起來,但是郭東陽在她動的那一瞬間,伸手攔了她一下。郭東陽的這一阻攔,攔住了杜曉的衝動,很多時候人總是在事情發生的那一時半刻中最衝動,若失緩衝個一分鍾,哪怕十幾秒,都能冷靜下來,換一個角度來看待問題。杜曉努力壓製住了自己的怒火,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知道郭東陽的意思,這種場合她一定要沉住氣。於是她轉頭對郭東陽微微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冷靜了下來之後,杜曉發現爺爺雖然坐在輪椅上,但是除了精神稍微不怎麽樣之外,其他都挺好的。杜曉鬆了口氣,這樣就好,肯定還來得及。


    樊勝利賣了個關子,表示在鑒賞大會的最後會將真跡拿出來讓大家欣賞,然後又針對老爺子的身體做了個解釋,畢竟老爺子是樊家的家主。據樊勝利說老爺子是中風了所以半身不遂,但是精神方麵還是挺不錯的,解釋完這一切,樊勝利露出了一個笑臉,對大家說:”我想,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另外一個消息告訴大家。”


    樊勝利將麥克遞給爺爺,就聽老人說道:”正如大家所見,我現在的身體是每況愈下,而樊家的一切事物對我來說已經過於繁重。”他頓了頓,等底下的竊竊私語小了下來後,才繼續說:”我今日將樊家的一切事務都交給我二子樊勝利來處理。”


    郭東陽觀察了一下,發現樊老爺子這麽說了之後,樊家人並沒有特別大的反應,似乎早已經料到了這點。不過也是,既然今日都是宣布結果了,那麽他們內部肯定也早就有了合計。他側頭看了杜曉一眼,就看她表情平靜,剛才的憤怒早已經被掩埋在了波瀾不驚的外表下。


    其實在郭東陽觀察樊家人的時候,樊家的人也在觀察杜曉,兩位千金倒是不考慮別的,就看看的的杜曉穿的禮服是什麽牌子的,拿的包是不是限量版等等沒什麽內涵的東西。樊嘉盛也在看杜曉,雖然表麵上他很不喜歡杜曉,但其實以前杜曉剛來的時候,他是很想找這個妹妹說說話的,但他那時候剛上高一,少年人往往喜歡用惡狠狠的語氣來掩飾真實的自己,再加上那時候其他幾個同齡人對杜曉的敵視,他也不願意被孤立,後來杜曉離家,他連說分別的機會都沒有,一直到現在這個局麵。


    她現在有了全新的生活,氣質大方,容貌秀麗,在人群中總是那麽顯眼。就這麽點時間,樊嘉盛就發現明裏暗裏很多人的目光在杜曉身上打轉。


    樊勝利的講話結束後,就是各個來賓展示自己藏品的時候了,杜曉對這一環節興趣不大,低聲對郭東陽說:”我得去看看爺爺。”


    郭東陽問:”要我陪你去嗎?”


    考慮到杜曉一個人,可能會吃虧或者受氣,畢竟他是客,樊家人多少會看在他的麵子上將惡言惡語收回去。


    杜曉搖搖頭,”沒關係。”


    她從前沒有怕過這些人,現在自然更加無所謂。


    郭東陽也知道如果樊老爺子要給杜曉說點什麽,自己在旁邊也很不方便。


    郭東陽:”好,回來再說。”


    杜曉離席,帶著不少目光走向站在一邊的樊寶環和樊寶湘,笑吟吟的說:”姑姑,我想去看看爺爺,我都不知道他身體出了狀況。”她很是沮喪的說,”可能是我這段時間太忙的緣故。”


    其實杜曉要看老爺子,這兩位原本是不會阻攔的,頂多是冷嘲熱諷幾句,但是現在,卻覺得杜曉這樣子怎麽看怎麽虛偽。樊寶環說:”爸身體不好,已經休息了,你有什麽事兒麽?”


    杜曉說:”沒什麽事兒,就是想看看爺爺,和爺爺說說話兒。姑姑,我都好久沒見爺爺啦。”


    杜曉這麽笑著撒嬌,簡直讓樊寶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給妹妹樊寶湘使了一個眼色,樊寶湘立刻就說:”哎呀,你這個丫頭,這話說的好像是我們不讓你看爺爺似的,要不這樣,等大會結束吧,不然這樣也不太禮貌。”


    其實現在樊家基本都在靠著樊勝利,所以樊寶環和樊寶湘自己沒注意,就想著拖延時間讓樊勝利來處理這事兒。


    杜曉心中冷笑,麵上卻做出納悶的表情來,”啊?我看大家現在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些藏品上呢,我偷偷的過去也沒關係啦。”


    樊寶環和樊寶湘是真的沒想到杜曉的這麽能沉得住氣,臉皮夠''厚'',一般人這麽被他人以如此明顯的借口推脫兩次就差不多該知難而退或者至少要變變臉色了,但是杜曉別說變臉色,她根本就一直是在笑的,而且那笑容還看起來特別的真誠。


    樊寶環皺了皺眉頭,心裏罵了一句,叫自己女兒,”曉畫,曉琴,你們過來,陪杜曉去看看爺爺。”


    這話說的很明白,就相當於派人去監視杜曉去了。


    杜曉就覺得特別可笑,她當然不可能現在去說一些重要的事情,再說了她和老爺子平時也會通電話或者單獨見麵,她們這麽做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反倒是讓杜曉知道他們心虛,在防備她。


    樊曉畫和樊曉琴兩人挽著胳膊走了過來,表情是格外的不耐煩,樊曉畫責怪樊寶環,”媽媽,你幹嘛叫我們過來啊,我們正在看展品呢,不過就是去看爺爺啊,她自己去也可以啊。”


    樊曉琴低聲嘀咕道:”就是啊,又不是沒長腿。”


    樊寶環瞪了她們一眼,揚了一下手機,示意然給她們看手機。樊曉琴很快反應過來一看,就見樊寶環給她發了微信,讓她聽聽杜曉和爺爺會說些什麽。


    杜曉假裝沒看到她們的小動作,跟在樊家千金們的身後,就聽這兩位一路上走在聊追她們的男人們買了什麽樣的禮物,帶她們去哪裏吃飯,去哪裏購物等等。


    原本以為這和自己沒什麽關係,卻不想樊曉畫忽然轉過頭來,問杜曉說:”哎,你這個愛馬仕不錯啊,粉色的這款很難得啊,我都沒有預定到。別人送的嗎?”


    杜曉道:”朋友去歐洲旅遊的時候機緣巧合在德國代買的,價錢也還可以,倒是沒想到現在粉色這款都絕版了。”


    樊曉琴喲了一聲,說:”沒想到你對這個還挺了解啊。”以前不就是一個土包子麽。


    杜曉淡淡一笑,”其實我並不了解,隻是我朋友比較熟悉,聽她說的。”


    她的朋友不多,但一個白沁已經足夠。


    樊曉畫和樊曉琴自然對她的朋友不感興趣,所以也沒有打聽。


    樊曉畫忽然挽住杜曉的胳膊,笑眯眯的說:”姐姐,這個包包賣給我好不好呀。”


    ”哈?”杜曉一臉懵的看著樊曉畫,要一個二手包幹嘛?


    樊曉畫晃了晃她的胳膊,說:”好嘛好嘛,賣給我吧,十萬怎麽樣?”


    樊曉琴也在一邊說:”對呀對呀,賣給姐姐吧,十萬很劃算啊。”其實就現在粉色絕版的這一款包絕對不止這個價錢,但是兩人仗著杜曉根本不懂奢侈品,便想讓杜曉低價把包轉讓給她,畢竟看著也是九成新。


    樊曉畫最近好不容易打如今了京城富二代/官二代/紅二代最上麵的那個圈子,實在是需要點東西來裝飾自己,這種絕版的包包簡直就是裝逼利器。


    杜曉問:”為什麽非要這個呢?”


    樊曉畫想著杜曉反正永遠也不可能和她們在一個圈子裏,就說:”你大概不知道,京城的二代們有個最頂級的圈子,我最近被人介紹進去了,所以每次聚會的時候總是需要點麵子的,我覺得絕版的愛馬仕就剛合適。況且說真的你現在也用不到這個包的價值,其實這種奢侈品不過就是用來烘托身價的東西。”


    杜曉想了想,麵露為難。但是樊曉畫卻很高興,猶豫就代表有戲啊!


    杜曉大概已經知道樊曉畫說的是哪個圈子了,心裏暗笑一聲,這可是送上門來的,她哪裏能不要呢。


    故作為難的說:”讓我再想想吧。”她們已經走到了老爺子休息的房間門口。


    樊曉畫明顯不高興,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害怕杜曉一時改變了主意。


    看到杜曉過來,樊老爺子很是開心,但是杜曉身邊還跟著另外兩個孫女,老爺子就知道事情的大概了。


    雖然說老爺子已經九十了,但是腦子清楚得很,有些事情比他們這些年輕人都記得清楚。


    杜曉就真的和她所說的一樣,這次就是專門為了老爺子身體的情況來的,所以聽著聽著,監視她的樊曉畫和樊曉琴就說要去洗手間。


    見兩人離開,杜曉抓緊時間問道:”爺爺,您的身體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可不相信二叔說的中風,您一向都很注意的。”


    她握著老人的人,聲音放得很低,”如果有什麽為難的地方,你就跟我走吧。”


    樊老爺子握緊了杜曉的手,說:”你二叔那處的溫之舟真跡來的名不正言不順,我很生氣,加之,我最近發現你二叔手底下不幹淨,做一些虛假鑒定的活兒。”老人說起這事情,還是情緒激動,”我剛發現的時候情緒非常激動,腦溢血被送去醫院,搶救之後就這樣了。”


    杜曉一聽眼淚嘩嘩的就流了下來,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倒是樊老爺子,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說:”曉曉,樊家真的氣數盡了,我也快入土了,不折騰了,就這樣吧。”他輕輕的歎了口氣,渾濁的眼睛裏是一片悲傷,”你和追繳局在合作嗎?”


    杜曉道:”嗯,我們有合作的項目,和他們一起工作,我也覺得很有意義,很開心。”


    聽了杜曉這麽說,樊老爺子明顯鬆了一口氣,也笑了起來,”好,終究還有一件讓我高興的事情。以後多和他們接觸,要坐得端行得正,你生的不平凡,注定也是不平凡的人,樊家現在沒有這樣的人才也是命中注定,你要用自己的本事,幫助更多的人,秉承我們樊家自古以來的品質。”他輕輕的撫摸杜曉的頭發,”有你這麽出色又正直的孫女,爺爺不終於報仇下去怎麽跟列祖列宗交代了。”


    杜曉哭的不能自已。


    老爺子替她擦了眼淚,說:”下去吧,別讓人看出異樣來,爺爺有空給你打電話。”


    杜曉乖巧的點點頭,拿出紙巾擦了擦眼睛,說:”那我先下去,爺爺,您要是不想在這裏住了,就隨時聯係我。”


    回應她的是樊老爺子慈愛的笑容。


    杜曉從爺爺這邊離開的時候同意了樊曉畫買包的事情,價錢她沒做過多的調整,她當然知道十萬塊很虧,但是她更知道這十萬塊能給她帶來的更大的利益,於是便故作為難的成交了,樊曉畫和樊曉琴都將杜曉看成傻子一樣,還好一陣子的得意。但殊不知,在杜曉眼中,她們更傻。


    杜曉跟著姐妹兩人下去的時候,正好遇到了樊家盛,樊家盛其實早就聽姑姑們說杜曉要看爺爺的事情,本來也沒當回事,但見杜曉現在眼睛發紅,也想她恐怕是哭過了。本來想問的話到了嘴邊卻成了諷刺,”喲,這是怎麽了啊,眼睛都快哭紅了吧,這是多委屈啊。”


    其實樊家的小一輩都不知道爺爺是怎麽了,當時見過老爺子腦溢血的也就是樊家現在的兄妹三人,而且他們約定好了,不將這些事情說給小輩聽,所以樊家盛還真當爺爺是中風,再說爺爺現在老了,身體不好也很是尋常。


    隻是這話聽在杜曉耳中卻不是那麽回事,她根本懶得理睬樊家盛,冷冷的看了樊家盛一眼,就從他身邊離開了。


    樊家盛怒氣中燒,”臥槽,厲害啊現在!”


    樊曉畫嗬嗬一笑,”你還不知道她那點毛病啊,盡往跟前湊。”


    樊家盛習慣了樊曉畫的囂張跋扈,也不當回事,問道:”剛怎麽了啊?”


    樊曉琴瞥了一眼杜曉的背影,陰陽怪氣地說:”還能怎麽樣,當著我們的麵秀孝心唄,假的讓人惡心。”


    樊家盛看著杜曉回到座位,皺了皺眉頭,真的是這樣?


    郭東陽見杜曉眼眶微紅,倒也不問,就說:”現在已經到了展品的倒數第二個了,這次沒有太多展品,但大部分都是精品,的確是很有看頭。”


    杜曉往台上看了一眼,沒什麽值得注意的,便收回了目光,在手機上打字給郭東陽看。


    ——爺爺說我二叔私底下做虛假鑒定的事情你們知道嗎?


    她懷疑郭東陽所說的樊家動作太大指的就是這個事情。


    果然,郭東陽點了點頭。


    杜曉又問——那這個溫之舟的畫來路不正你知道嗎?


    郭東陽麵帶異色,搖了搖頭。


    杜曉表示自己明白了,至於到底怎麽個來路不正,她想她會弄清楚的。


    就在杜曉和郭東陽剛交流結束,就聽樊家祺上台說今日展品已經結束,由樊勝利將溫之舟的真跡帶上來。


    所有人都屏息凝氣的等待著,就見樊勝利招了招手,他的助理便帶著手套,將畫卷抱在懷中,走了上來,身邊還有護送的保鏢。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樊勝利親自打開了畫卷。


    在畫卷打開的那一瞬間,杜曉清晰地看到了一抹人影自畫卷中飄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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