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五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小雪。


    北風呼嘯,寒氣逼人。


    而在白波穀內,已是一片人心惶惶,被不斷壓榨生存空間的白波軍,此刻糧草匱乏,虛弱到了極點。


    韓暹身後,幾名手下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臉上滿是不甘和憤怒:“渠帥,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


    “如今天寒地凍,霜雪欺身,若是貿然出擊,吾等極有可能會輸,甚至,會死。”


    一個“死”字,被韓暹咬得很重很重。


    可越來越虛弱的手下,此刻卻已不再對韓暹絕對服從,反而朝他大吼起來:“等等等,再這麽等下去,吾等就真的隻能坐地等死了!”


    白波穀裏,養了五六萬人,全都不事生產,個個還是大肚漢,這怎麽養得起?


    當搶來的糧食徹底吃光,他們到時候想拚命,也拚不動了。


    甚至現在營地裏,連食鹽這樣的必需品都不夠了,要知道河東可是盛產鹽鐵的!


    韓暹自然也明白此理,知曉再不出戰,就沒機會翻盤了,因此下定決心說道:“既如此,那便準備死戰吧,打得贏,我們就有活路,打不贏,無非也是一死罷了,這天殺的世道!”


    起義本就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營生,怕死誰還出來造反?


    絕境之下,韓暹與一眾白波軍將士們心中的那股子狠勁,被徹底的激發了。


    一聲令下,白波軍傾巢而動,殺氣騰騰的準備殺出白波穀,數萬人馬,向著河東漫卷而來,擺出了要決一死戰的架勢。


    而此時的河東郡,黑騎軍大本營。


    梁錚第一時間便從派出的斥候手中得知白波軍主動求戰的消息,頓時撫掌而笑:“韓暹果然坐困愁城,終於按耐不住要豁命反撲了。”


    楊業和高覽都是喜形於色:“主上,又有打仗可打了嗎?”


    梁錚微笑頷首:“此戰便是決戰,白波賊軍糧草不足,敗既是死,我軍務求畢其功於一役,滅此而朝食。”


    “將軍威武!”


    “傳我命令,全軍北上,目標白波穀!”


    “是!”


    軍令一下,數千兵馬當即如同潮水一般,自臨汾殺出,浩浩蕩蕩奔向北方。


    汾水河畔,平陽縣正南三十裏處。


    楊業率三百河東精騎率先抵達戰場,進行偵查,看到漫山遍野的敵軍,他的目光中非但沒有恐懼,反而燃燒著躍躍欲試的火焰。


    未久,梁錚與高覽,亦率之主力步騎亦隨後而至,雙方在野地裏擺開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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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者不退,擋者不讓,一場激烈的廝殺,即將展開。


    “可惜了。”


    梁錚騎在馬上,目光遠眺前方。


    高覽不禁好奇:“主上何出此言?”


    山崗之上,梁錚臨高遠眺,語氣幽幽:“皆為漢人,卻要同室操戈,眼前叛逆雖是敵人,但他們沒有死在抵抗異族入侵的戰爭中,反而要折損於內耗,讓人如何不心生惋惜呢?”


    如果可以,梁錚並不希望手上沾染太多漢人百姓的鮮血。


    但生逢亂世,欲開新章,有許多事情,不得不為。


    曆史上的白波軍,擁眾十萬,轉戰黃河南北十年之久,甚至諸如楊奉、韓暹等人,更是因時度勢勤王保駕,一度在西涼軍手中保下了劉協的性命,成為支撐岌岌可危的東漢政權、穩定天下形勢的一股軍事力量。


    然而梁錚此刻卻要親手將他們覆滅,心情自然感慨頗深。


    不過,梁錚並不後悔。


    終結亂世,為華夏文明開創亙古未有的太平盛世,戰爭與流血,是必不可少的過程。


    總有一些事,需要有人去做。


    心念至此,再無疑慮,驚蟄劍隨即錚然出鞘,寒光斬落,白波穀外隨即燃起燎原戰火,熾熱的殺意高漲蒸騰。


    白波軍在韓暹的指揮下,同樣不甘示弱,擺開陣式向黑騎軍發起猛攻。


    隻見眼前黑壓壓的人海,如潮水一般向著梁錚席卷而去,匯聚成可怕的洪流。


    黑騎軍頓成孤島,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被巨大的浪潮所淹沒。


    騎在馬背上的梁錚,此時此刻,神色恣意,竟還有心情和手下談笑風生:“看來韓暹此人倒也有幾分本事,指揮調度頗具章法,至少發揮出了自身的兵力優勢。”


    高覽也笑著應和道:“但也僅此而已了,麵對鐵甲黑騎,仍是不堪一擊。”


    冷兵器時代的戰鬥,士氣和體力非常重要。


    沒有士氣的戰士,連農夫都不如。


    而體力耗盡的人,則是連幼兒都不如,隻能任由宰割。


    所以將領的指揮能力往往決定著戰場的勝負,人數越多的戰鬥,越是依靠將領的指揮和調度才能。


    而高覽顯然對自己有信心,更對梁錚和黑騎軍有信心。


    “殺敗官軍,喝酒吃肉!”


    身處絕望境地的白波軍,開始了他們的困獸猶鬥,對死亡的恐懼,對生存的渴望,終於喚醒了他們內心深處潛藏已久的野性。


    高覽表情多了幾分凝重:“河東人果然悍勇,這些人真是可惜了。”


    梁錚按刀不動,同樣感歎:“確實可惜。”


    兩人都很有眼力,自然是看出了河東人的身體素質非常優秀,若是能夠組建成軍,定可在戰場上發光發熱,稱雄一方。


    可如今彼此立場相對,不得不拔刀相向,誠是可歎。


    然則歎息歸歎息,戰場之上,容不得半點婦人之仁,梁錚自然也絲毫沒有心慈手軟,沉著冷酷地指揮著黑騎軍的士卒進行高效率地殺戮。


    “放箭!”


    兩軍還未接戰,梁錚便指揮手下的的冀州步卒以強弩發動齊射。


    隨即箭矢密集如雨,在人群中綻放出一朵朵淒豔的血花,造成了敵軍數百人的傷亡。


    “啊,是弩手!”


    “救我!我中箭了!”


    還未接戰,就迎來箭雨的洗禮,白波軍難免出現慌亂。


    大部分的叛軍士兵可都是無甲單位,他們在麵對弓箭等遠程打擊時,根本毫無抵抗能力,任由宰割。


    韓暹看得眼皮直跳,卻是毫無辦法,隻能下令硬著頭皮往前衝:“不許退!違令者斬!”


    傷亡不大,但受到箭雨打擊,對士氣影響不小,韓暹氣急敗壞,親自帶領執法隊拿著刀大肆砍殺逃兵:“都給老子往前衝!”


    由韓暹親自帶兵壓陣,總算是勉強彈壓住了潰敗的局勢,他們都和官兵打過仗,知道缺少弓箭手的白波軍,唯有衝至官軍麵前,貼身肉搏,才有取勝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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