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風聲擦過耳廓,留下了連綿不絕的呼嘯。仿佛一片秋天的樹葉,迷迭香眯著眼睛盯著上方,任由身軀下落,微張的嘴唇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響。


    布滿裂痕的土黃色建築物消失了,此刻映在那雙綠色眼眸裏的,隻有漆黑一片,還有那塊在視野中間,不斷被拉長的羅德島基地。


    她剛剛就是在那裏摔下來的。


    羅德島富有科技感的建築物被蒙上了一層淺淺的陰影,冷硬的棱角也變成粗重的黑色線條,在迷迭香視野中快速的生長著,朝著漆黑的天空,勢頭好似離弦的箭。在連綿不絕的不斷被拉長無限接近於三角形的建築物旁,在她剛剛落下的地方,一個小小的人影站在那裏。


    那也是這片空間中僅剩的仍有光明的地方。


    “啊……唔……”


    迷迭香仿佛睡著般的表情在此刻終於活了過來,高光再一次出現在了她的眼眸上。女孩的視線緊緊盯著那個已經小如瓜子的影子,在墜落中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向著遠方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著,慢慢彎曲並在手心,似乎想要抓住那處光明。


    但是流動的空氣穿過了手指的縫隙,毫不留情的摩擦著女孩的身軀,也讓她明白了自己抓到了什麽。


    什麽都沒有。


    “為什麽……”


    站在羅德島邊緣的身影轉過了身,似乎聽見了迷迭香淺淺的呼喚。背在身後的狙擊銃與身上有些破爛的羅德島製服撞在了一起,緊接著他低下頭,對上了女孩的雙眼。


    哪怕此時雙方已經相距數百米,但他們的視線仍能看到對方,清楚地看到對方臉上的每一處傷疤,眼角流出的每一滴淚水。


    仿佛近在咫尺。


    可是……


    迷迭香的眼眸掃過scout的身軀,那件熟悉的羅德島製服映在她的視野之中。隻不過跟以往的幹淨整潔不同,此時的那片深藍色上還印上了鮮紅的血跡,領口和袖子上還有被燒焦的痕跡,皺皺巴巴的,似乎衣服的主人經曆了一場很嚴酷的戰鬥,還沒來得及更換修補。


    緊接著,數名穿著一樣風格製服的幹員出現在了scout的身旁,他們身上的衣服一樣破破爛爛的,仿佛一具具屍體一般站在羅德島的邊緣,看著正在下落的迷迭香,卻沒有露出任何的表情。


    迷迭香伸出的手甚至連他們被拉長的影子都碰不到。


    無論這個女孩再怎麽努力,她怎麽能看清楚這些人的麵容,仿佛自己就在他們的身邊,隻要稍微前進一步就能夠到對方的手……


    她所能感受到的,隻有不斷流逝的暖流和仍在呼嘯的風。


    “為什麽丟下我?”


    不再會觸碰到了。


    對方解開了係在自己身上的線,無論迷迭香再怎麽拉扯,她都不會得到回應。


    寬大的製服在風聲中劈啪作響,迷迭香身後的裝置在深淵裏發出了淺淺的光。那是儲存著她記憶的裝置,數天前裏麵的某些東西黯淡下去了,卻仍然存在著。


    隻不過帶來的不再是歡笑,而是痛苦。


    思維被分解,精神在流逝。


    失去朋友的傷痛在此時充斥著她的腦海,後果就是逐漸流逝的生命。意念巨人沒有出現,因為此刻的她連活動起源石技藝的想法都沒有了,幾乎是永遠沉睡在了這片永無盡頭的深淵中。


    下墜不會停止,風聲將永遠圍繞在迷迭香的耳邊,她的身軀似乎已經解開了枷鎖,魂與肉體之間的分離似乎隻要輕輕一推……


    這個被用來當做武器的小姑娘就會失去“自我”,徹頭徹尾的變成一個機器人,變成一把百分百聽話的武器。


    如果此時有其他的意識進入到這片空間的話——就像現在這樣,無數條黑色的絲線從虛空之中伸出,穿過呼嘯的風纏住了迷迭香的身軀,把她包裹得像是昆蟲的繭一樣,也讓她靜止在了半空中。


    那麽就隻需要用手指輕輕一彈,或者對這些絲線來說再延伸出來幾根扯住她的魂,慢慢向上一拉。


    大樹的根被切斷了,隻剩下了培養樹木的土壤和樹幹。這個時候,你想對這片土地和樹木做什麽都沒有阻礙,她會朝著你想的方向發展,貫徹你的意誌。


    “武器”就此製作完成。


    或者,外來的意識也可以將快要脫殼的魂再摁回這具身體裏,叫醒這個即將陷入沉睡的人。


    就像此時阿米婭做的一樣。


    她叫醒了女孩,卻仍沒讓女孩回到“陸地”之上。


    “迷迭香。”


    凱爾希站在迷迭香的身旁,伸手輕輕的拖住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那對綠色的眼眸在阿米婭的引導下已經有了些神氣,但她仍然像沒睡醒的人一樣呆呆地看著麵前的凱爾希,話語也斷斷續續的。


    “凱爾……希……醫生……”


    至少她伸出來了麵前的人是誰,另一個對她好的朋友。


    這有利於讓迷迭香重新掌控住自己的理智。


    “看,醫生的手。”


    凱爾希抬起了左手,張開在迷迭香的麵前晃了晃。纖細的手指在她綠色的眼眸中晃動著,也成功吸引住了女孩的注意力。


    一位氣場強大的高冷美人用手托住了貓耳蘿莉的下巴,動作和話語帶著明顯的誘導意味,這種難能可貴的場景對瓦倫丁這個lsp來說絕對是難以想象的美麗,放在平常他絕對是雙眼冒光看著這幅場景,稍微衝動些的話就會拿著手機給錄下來了。


    但是此時的瓦倫丁表現得就跟六根清淨的僧人一樣,就站在牆邊發呆,眼睛盯著凱爾希的後背,就像一開始那些被喊聲吸引到的其他幹員一樣。


    隻不過那些幹員很快就轉移了視線而瓦倫丁仍然發呆,但他的表情和眼神又不會讓人以為這個家夥是看迷迭香看呆了,更像是丟了魂——跟剛剛的迷迭香一樣。


    這讓一旁的拉斐爾感覺很不妙。她走到發呆的小龍人身邊,拍了一下這個家夥的肩膀。


    “恩……?”


    瓦倫丁眨了眨眼,扭動看向身旁的拉斐爾,一臉疑惑。


    跟上課睡覺突然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時的表情差不多。


    拉斐爾眼角一抽。


    “啊?”


    柔和的金色發絲飄進了瓦倫丁視野中,在淡紅色眼眸上印上了淡淡的光輝。剛剛還是一幅丟了魂模樣的小龍人在此刻似乎恢複了些理智,至少他現在看到眼前的姑娘時會感到疑惑了。


    就是表情中滿是問號,似乎他不認識眼前的天使姐姐了。


    另一邊,凱爾希仍站在迷迭香的麵前引導著她的意識,沒有注意到邊緣處的小劇場。


    拉斐爾的眼角又顫了兩下。在這個瞬間她突然想拿出自己的守護銃給麵前的家夥腦袋來上砰砰兩槍……


    當然射出的是源石技藝,不是源石蝕刻子彈。


    “啊……”


    瓦倫丁皺著眉頭,似乎在思索什麽。他的意識已經回歸,但是記憶有些混亂。就好像整個人躺在沙灘上突然被衝上來的潮水蓋了一臉,退潮後雖然臉上的表情很淡定,但是他的小腦袋裏絕對一團漿糊。


    “嗨,嗨!”


    像凱爾希那種專業的心理引導拉斐爾並不會。醫學方麵或許她很在行,但是在心理學方麵天使姐姐就隻會用寬廣溫暖的胸懷和柔和軟膩的語言去融化瓦倫丁或者邢一凰的心理壁壘這幾招,所以想要叫醒麵前的這個家夥就隻能用最簡單的辦法。


    比如打個招呼,或者朝他臉上來一巴掌……


    絕對有效。


    但是暴力始終不是最好的手段,總得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啊。”


    似乎眼前熟悉的臉喚醒了他,瓦倫丁的表情終於活躍了起來,眼睛也出現了高光。如果說剛剛醒來的隻是他的身體,那麽現在瓦倫丁才是完全蘇醒——他的靈魂也回來了。


    “你怎麽樣?”


    拉斐爾上下打量著麵前有些奇怪的小龍人,思考著要不要給他來一個全麵檢查,從身體到靈魂的那種。畢竟自己的魂住在他的精神空間裏,這種徹底的檢查確實是可以做到的。


    “剛剛走神了。”


    瓦倫丁微微低頭,嘴角的笑帶著歉意。


    這個理由很敷衍,拉斐爾很明白剛剛這個家夥遇到的情況絕對不是一句“走神了”就能概括得了的。


    但是既然現在瓦倫丁沒出什麽狀況,他也不想說清楚,自己的魂也沒感覺到精神空間裏的異樣,拉斐爾就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叮囑了幾句就離開了,走前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瓦倫丁幹笑兩聲,對著拉斐爾擺擺手表示自己真沒事。


    一切都恢複了正常,除了仍被凱爾希醫生托著下巴的迷迭香。而瓦倫丁剛剛變得奇怪的原因,就是這個突然失去了依靠的姑娘。


    在迷迭香出現意外之後,瓦倫丁想到了自己在龍門時物理開竅悟到的新能力,那雙能夠看到別人情緒的眼。


    情緒時一個人精神狀態最直接的表現,它的存在能讓其他人以最快的速度察覺到自己的精神變化以做出應對表現,免得發生一些尷尬的事情。


    那既然能看到別人的情緒,那是否能更深一層,直接探查隱藏在情緒後麵的精神狀態呢?


    瓦倫丁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開始了實踐。


    源石技藝的開啟很順利,幾乎沒有費多少功夫他就成功讓自己的魂長出了一隻手,就像迷迭香的意念巨人一樣,緩緩地伸進了這個女孩的腦袋裏。


    在泰拉世界,大多數術士釋放源石技藝時都隻使用同一種媒介,比如法杖,比如阿米婭和瓦倫丁的雙手。很少有同時使用兩種或三種不同的媒介同時釋放法術的,因為這相當於一心多用,法術底蘊不夠雄厚的無法做到多線程運用,而使用技巧不夠熟練的很容易讓一個線程的頻率突然飆升崩潰給自身帶來不可逆轉的後果。


    這裏的多線程並不是簡單地拿著好多把法杖同時使用源石技藝對著敵人噠噠噠噠噠,典型例子就是刻俄柏的“很熱的刀”。雖然她扔出去的刃形法杖很多,但是這些武器的作用都很單一,就是依靠高溫來達到殺傷敵人的效果。


    它真實的意思是,將自己釋放的源石技藝分開來達到實現兩種不同結果的目的。


    如果很傻的狗是左手很冰的斧右手很熱的刀再用尾巴很重的槍同時去噠噠噠噠噠的話,她就是一個合格的多線程cpu了,超10g絕對沒問題。


    簡直就是泰拉世界的縣城撕裂者。


    keb,yes!


    ……


    而剛剛瓦倫丁嚐試的,就是多線程。


    腦海裏延伸出的“手”負責去深入迷迭香的精神世界,找到那股影響她的東西,然後在傳遞回大腦整理成人所能理解的畫麵展示在眼前。


    雖然說起來很麻煩,但真正做起來很是很簡單的,尤其是對瓦倫丁這個穿越者來說。畢竟那種左手冰右手火會對左右腦的協調性有很高的要求,如果不是熟練的術士很難做到,而且危險性很低。


    而他隻需要大腦在維持“意識之手”存在的同時再調用一點算力將獲得的東西轉化一下傳遞給視覺神經而已,是整個大腦一起工作,並不會有南轅北轍的困難。


    但是,這種深入別人意識的源石技藝有一個很大的缺點:


    危險。


    一旦使用者沒有平衡好兩者之間的側重點,而是將重心放在其中的一處,那麽代價就是顯而易見的嚴重。


    側重獲取意識而放鬆了視覺神經的使用,那代價可能是暫時性失明;如果是想要看到更清晰的景象而忽視了意識之手的存在,輕者是直接斷開連接讓使用者直接昏迷,重者就像剛剛的瓦倫丁那樣,自己魂的一部分留在了迷迭香的空間中。


    哪怕他的靈和魂仍在精神空間裏遊蕩,但是那部分控製身體的卻留在了別人的世界裏,回不來了。


    通俗點說就是這孩子癡呆了。


    涉及到精神世界的源石技藝就是如此危險,但威脅性也是極高的,就算是梅菲斯特的靈魂衝擊如此暴力的源石技藝也避免不了致命的副作用——他雖然不會產生這種丟了一半魂的情況,但是感染的速度會比別人快上不少。


    上次梅菲斯特在切城通過巨大源石使用了一次極為短暫的靈魂衝擊,雖然效果拔群,但是他也喪失了右腿的靈活性,變成了瘸子。


    但對於他這樣的瘋子來說,失去了一條腿真的不算什麽。但是對於其他人而言,瘸腿絕對是很嚴重的後果,更不要說癡呆了。


    一開始瓦倫丁的“潛入”很順利,他很容易就進入到了迷迭香毫無防備的精神世界中,感受到了那股無助的下落感,體會到了失去朋友的悲痛和迷茫。


    意外發生在阿米婭意識進入後不久。在凱爾希醫生開始引導迷迭香的時候,比瓦倫丁更早掌握到這股力量的阿米婭發現了這個精神法術的新手,並且以一個極為粗暴決絕的態度發動了進攻。


    幾乎是一瞬間他的意識就被黑色絲線包裹住了,差點直接跟大腦斷線。但幸好“生機”和“死亡”天生親近,那團黑色絲線沒有立刻要了瓦倫丁的命,而是給了他可貴喘息之機。


    正好這個時候拉斐爾過來了,拉特蘭聖人的魂也起了一點作用,讓瓦倫丁想起了自己心裏還住著這麽一個人,想起了他們的過去,讓他有了力量直接從迷迭香的精神空間中跑了出來,免得真的變成了zz。


    這一場仗的險惡程度絲毫不亞於直麵塔露拉,剛剛在跟拉斐爾對話時他的貼身衣物都被冷汗浸濕了,想想都後怕。


    迷迭香的意識已經恢複,她成功地找到了所有的通訊兵位置,也宣告著羅德島幹員們結束了短暫的休息時間。剛剛阿米婭在不遠處跟諾亞說著什麽,瓦倫丁因為剛剛的事情腦子仍有些迷糊,但他還是聽到了幾個字。


    “毛茸茸的籃子……”


    瓦倫丁皺著眉頭,低聲複述著這幾個字。


    “第七章的名字叫什麽來著?”


    “苦難搖籃?”


    他抬起頭,看著麵前遍布廢墟的核心城。凱爾希的推理,遊擊隊和普通人的矛盾,還有不久前那個烏薩斯女孩的話在他的心頭浮現。


    苦難搖籃。


    對。


    這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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