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角徵羽眼中,泰拉世界就是一條生命,與在其內部生活著的生物無異。


    境界越高,對規則意義理解得也越透徹。在他這種境界的存在眼裏,山川海浪就不再是平平無奇的死物,而是“星球”這偉大生命的一部分,在某方麵來說是比人類還要高級的存在。


    大氣層是星球的肺,呼嘯的風就是她的呼吸,時而悠長時而狂暴;河流就是她的血管,清澈的血自山川之上奔流而下,在名為大洋的心髒中匯合,伴隨著洋流進行下一次的循環。


    厚重的土地是她的肌膚,在其上麵肆意生長的綠色就是她的毛發,而無數靈動的生命就是星球最好的裝飾。人有男女之分,星球也有恒星行星之別。對於一顆行星而言,這無數生命就相當於她的衣服,是對外界最好的炫耀。


    但是這一切隻有角徵羽這種存在能夠理解,也隻有在角徵羽這種存在的眼中星球才算得上生命。


    對於原始文明和大多數星際文明而言,星球隻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境界高一點的就把星球當成了工具,因為他們已經能夠在無邊無盡的宇宙中生存下去了。


    他們從沒把星球當成跟自己一樣的存在對待過。


    這也是星球的悲哀。


    活得孤獨,熱烈。


    當然了,這是角徵羽以正常的生命體思維得到的結果,如果他用星球的思考方式看待這件事的話隻會覺得理所當然。


    星球和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體,除了同是“活著的生命”外沒有任何共同點,腦回路自然也是大不相同。


    不過自今天開始,泰拉世界不再是一個孤獨的星球了,因為有一個人即將會感受到她所思考的一切。


    ————————好困啊————————


    “好好感受一下,世界這個偉大的生命。”


    角徵羽這句話就像是一個開關,關掉了瓦倫丁對自身的控製。就像不久前浮於天空之上一般,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離開了軀殼,宛如一灘氣體一般上升擴散,仿佛要將整座核心城都包裹起來。


    如果旁人能看到瓦倫丁意識的話,他們就會驚訝地發現核心城在一瞬間就被乳白色的大霧所覆蓋,眼前隻有白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瓦倫丁說不清楚是什麽,舒暢又或是壓抑什麽的。此時化為“意識生命”的他雖然仍擁有身為人類時的情感,但卻已經失去了對觸覺的反饋,完全感受不到類似於疼痛這種尖銳的神經衝動。


    仿佛他已經神經係統,但又能極為清晰地感覺到核心城上任何生命與物質的存在。


    整座核心城都被瓦倫丁包裹住了,這個男孩的意識充斥在每一處縫隙中。動物奔跑時帶來的風是他,管道中流動的水是他,生物呼吸的氣體是他,排放出來的廢氣也是他。


    瓦倫丁很想明白自己是怎麽感覺到這些的,但他的腦海裏卻什麽都沒有,愣在了核心城上方,任由自己的意識向外擴散,任由自己所包裹住的生命享受生機。


    這不由得讓瓦倫丁想起了前世他在麵對高考數學大題的時候,也是這麽一種極為玄妙的入定狀態。


    腦袋空空,無比清明。雖然看起來比一團漿糊要好上很多,但結果都是一樣的。


    放棄治療。


    “如果你真的放棄治療了就不會這麽茫然了。”


    角徵羽非常罕見地沒有嘲諷此時的瓦倫丁兩句,語氣嚴肅。


    察覺到這句話的瓦倫丁想要跟角徵羽交流,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意識生命可沒有物質生命的嘴巴。


    數縷清風穿過枝葉茂密的樹林,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一隻長有雷電尾巴的老虎自林中無聲穿過,橙黃的豎瞳緊盯著不遠處在林中小心前行的烏薩斯士兵,等待著出擊的機會。


    這就是剛剛瓦倫丁說出的話,吹過森林的微風。作為意識生命,他對物質的影響極淺。而且跟世界意識一樣,所影響到的是其包裹住的核心城,並非自身。


    自然,活躍在瓦倫丁意識中的物質生命也沒“聽”到他的聲音,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


    在嚐試了幾次後,瓦倫丁放棄了開口說話的念頭,轉而用心聲跟角徵羽交流。


    “物質生命的說話是通過聲帶的震動發出聲音,意識生命的說話就是心靈交流。你現在所做的才是正常的交流方法。”


    角徵羽的話語直接出現在了瓦倫丁的意識中,讓他瞬間明白了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也瞬間做出了回應。


    “聽起來就像是靈能。”


    群星是個好遊戲,瓦倫丁現在隻覺得可惜,沒有在生前多玩幾把。


    “就是靈能,一種科學技術。”


    這話倒是沒讓瓦倫丁感到驚訝,畢竟很久以前角徵羽就講過他對唯物唯心之類概念的理解。


    嚴格來說這兩個詞並不該跟具體某項科學技術扯上關係。


    “但是這種對物質生命而言極為特殊的技術,卻是意識生命的基本操作。”


    瓦倫丁表示理解。


    就跟物質生命生來就會利用喉嚨發出聲音一樣,意識生命一旦出現就會使用“靈能”發聲。


    當然了,“靈能”是物質生命給這種技術的名稱,在意識生命的世界裏它被稱為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我該怎麽做?”


    他沒有多說什麽,開門見山。


    生命形態的跨越對瓦倫丁而言太超前了,他隻能乖乖地聽角徵羽的指導。


    “放鬆,別太在意自己存在的事實。”


    角徵羽想起了曾經自己化為意識生命的時候,給瓦倫丁提著建議。


    “你原來是怎麽想的,現在還是怎麽想。”


    說到底,物質生命和意識生命都是生命,有相通的地方。


    “就像你曾經控製自己的物質身軀一樣控製現在的意識身軀。”


    對原來的瓦倫丁而言,揮手抬腳走路跑動都是本能,現在變成了意識生命,這種本能也沒有消失,隻是換了個反饋方式。


    “曾經的你想要抬手,胳膊就會動起來,根本用不著思考。現在的你並沒有失去這個能力,隻不過身軀變得虛無縹緲了一點,圓滑了一點,還是想做什麽就會得到相應的反饋的。”


    瓦倫丁聽到這話頓時失笑。


    這叫虛無縹緲了一點嗎?這叫圓滑了一點嗎?我感覺自己整個人變成了一大坨蓬鬆的棉花,還在不斷擴散!隻要稍微一動彈……


    他頓時發現自己所能感受到的物質又多了一些。


    “對,就是這樣。”


    瓦倫丁的心中浮現出一個菲林人的笑臉。


    “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如果沒有反饋那就代表你不能這麽做。”


    “就跟人想飛但就飛不起來一樣,沒有什麽後果。”


    一番話下來,瓦倫丁豁然開朗。他不再像一開始畏手畏腳不知所措了,開始大著膽子嚐試作為意識生命的活法。


    也就是在此時,難以想象的龐大信息湧入了他的腦海,但瓦倫丁卻沒有絲毫的不適,反而沉醉其中。


    原本作為物質生命時,瓦倫丁能感覺到的不過是肌膚所能觸碰到的一些東西,或堅實或柔軟,包含的信息實在太少。而此刻他的意識包裹住了整個切爾諾伯格核心城,瓦倫丁所能感覺到的也不再是手頭的東西,而是整座城市。


    風吹過樹林嘩嘩作響,繁茂的枝葉晃動起來朝一旁歪去,露出了被鮮血染紅的地麵和屍體。那幾名烏薩斯士兵倒在地上,恐懼定格在了他們的表情中,伴隨著屍體漸漸凝固。


    不遠處,那隻有著雷電尾巴的老虎已經開始尋找自己的下一個獵物了,而在老虎身旁的灌木叢中,一名穿著羅德島戰鬥服的鬼族人彎腰站在那裏,有鮮血自她尖銳的手指上滴落。


    這隻是核心城戰場的一角,類似於如此的戰鬥在整片森林中沒有斷絕過。無數動物朝殘存的烏薩斯士兵發起了進攻,雖然不能被殺死但也無法殺死敵人,所以它們選擇了跟羅德島的殺手們進行合作,將這片森林化為了烏薩斯士兵的綠色地獄。


    瓦倫丁能清晰地聞到空氣中彌漫的腥甜氣息,似乎鮮血就揮灑在他的眼前;他也能聽到動物與敵人戰鬥的聲音,無數震耳欲聾的嘶吼跟喊叫縈繞在瓦倫丁耳旁,但他卻不覺得絲毫吵鬧。


    當這位籠罩住核心城的意識生命想要看到城中的情況如何時,一副地圖瞬間就出現在了瓦倫丁的“眼前”。活躍在核心城地表和地下的每一個生命都出現在了地圖上,像活了一樣行動著,跟現實無異。


    不僅如此,瓦倫丁能清晰地感覺到每一縷風的走向,感覺到每一次空氣的振動,感覺到每一個生命的呼吸。


    他能清楚地說出每一棵灌木搖擺時的角度,仿佛這些綠葉上倒映的陽光印在了他眼中;他能清晰的看到每一位戰士劇烈運動時顫動的胸膛,他們肆意揮灑著自己的朝氣和精力,就像是初升的太陽,充滿著蓬勃的生機。


    這些所有存在於瓦倫丁意識中的有意義的東西,在此刻深深地刻進了他的心裏,永遠無法忘記。


    “等等。”


    沉浸於新世界的暢快感並沒有徹底奪走瓦倫丁的思想,他簡單掃了一眼就“看”到一個令人意外的景象:


    列昂尼德跟安菲婭待在一起,他們此時正跟盾衛們並肩作戰,敵人正是朝出口撤退的烏薩斯士兵。


    森林很大,覆蓋了整個核心城,動物也很多,牽製住了烏薩斯士兵和一些薩卡茲傭兵的腳步。但因為瓦倫丁源石技藝的特殊性,這些他背後靈分化而來的動物雖然擁有了不死性,卻也無法對敵人造成致命傷害,隻能跟s.w.e.e.p們合作幹掉敵人。


    深藍飛龍跟瓦倫丁共享除了身體的一切,他也很清楚讓這些士兵逃掉會有什麽樣的後果,所以盡全力配合羅德島擊殺這些士兵。但可惜的是s.w.e.e.p人數太少,森林雖然讓敵人的前進速度降下來很多,卻也阻礙了羅德島幹員們的行動。


    不過此刻盾衛和反抗者的加入讓烏薩斯士兵們的逃脫速度又下降了一個檔次,他們今天是肯定跑不出去了。


    這是瓦倫丁早就知道的結果,在心中地圖成型的一瞬間他就預料到了。他驚訝的不是s.w.e.e.p和烏薩斯士兵的戰鬥,而是列昂尼德和安菲婭這兩個家夥。


    “真沒想到他們認識啊……”


    回想起曾經跟安菲婭的交談,瓦倫丁心中對列昂尼德的印象好了幾分。


    沒想到嶽……列昂尼德不僅命大,還有如此大誌,願意為了感染者而奮鬥。


    這倒是他沒想到的。


    “你沒想到的事多著呢。”


    角徵羽的聲音傳進了瓦倫丁的意識中。他想說些什麽,卻被對方接下來的話語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已經差不多適應了意識生命的基礎生存方式了,這很不錯。


    “接下來嚐試一下運轉源石技藝,想象‘生機’是如何誕生的,同時別忘了繼續擴散自己的意識,直到包裹住整個泰拉世界。”


    “這個過程可能會很痛苦,但也是為了讓你短暫地成為‘世界意識’。對於自己選出來的秩序代行者,泰拉世界意識絕對不會拒絕。”


    聞言,瓦倫丁收拾好心情,變得像一開始那樣平靜,開始嚐試讓自己向外擴散,同時運轉起體內的源石技藝。


    源石技藝終究是紮根於靈魂的技藝,此刻身為意識生命的瓦倫丁運轉起來比原來還要順暢,信手拈來。


    “但人類終究是人類,跟世界意識相比有一定的差距。一個核心城的信息也許不會讓你感覺到什麽,但當擴散到整個世界時就不一定了。”


    “做好準備吧瓦倫丁,這是你第二個機遇。”


    第一個機遇是霜星和阿米婭的戰鬥,瓦倫丁悟到了自己的源石技藝本質和阿米婭的源石技藝本質。第二個機遇就是接下來他要麵對的世界意識,這會讓他對“生機”有一個更深的認識,讓他距離“世界想要的救世主”更進一步。


    古往今來,想要統治世界的人都沒有什麽好下場,因為世界明白,那些所謂的“統治者”隻會讓情況變得更糟。


    但世界並不排斥統一的文明,也不排斥萬億人之上唯一的統治者,前提是他能給世界帶來和平,而不是在短暫和平後更嚴重的戰亂。


    真心為了和平的統治者才能被稱為“救世主”。


    但現實卻是,幾乎沒有一個人能成為這樣的救世主。


    幾乎。


    角徵羽後麵幾句話沒有在瓦倫丁的心海中激起一絲漣漪,因為那時的他已經聽不到了。


    在運轉起源石技藝沒多久瓦倫丁的意識就上升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高度,他所感覺到自身不再是一團蓬鬆的棉花,而是堅實厚重的大地。


    很明顯,世界意識主動接納了這位靈魂升華的人類,讓他跟自己站在了同一個高度上。


    而當瓦倫丁嚐試去感受此時的泰拉世界時,他突然愣住了,像是傻了一樣呆呆地“站”在原地。


    難以想象的繁雜信息自瓦倫丁的全身各處傳遞至他的大腦,卻沒有把他的腦海煮沸,就像是夜晚的清風一般拂過了他的心髒,給瓦倫丁帶來了強烈又溫柔的震撼。


    這是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感受,瓦倫丁從沒經曆過,他隻能呆滯地看著無數畫麵自他眼前閃過,無數世界在他心中生成,被動的感受這龐大的自然界,寧靜安詳。


    刹那間,瓦倫丁想起了自己很喜歡的一位名為furarnalds的音樂人,想到了他那些空靈平靜的作品,搭配此刻自己所感受到的景象再合適不過了。


    這是世界意識所感受到的世界,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靈魂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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