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見她們。”


    當這句話從瓦倫丁嘴裏蹦出來時,他突然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前方的草地,久久沒回過神來。


    這不對勁啊……


    怎麽這麽輕易地就說出來了?


    為什麽我一點都感覺不到心痛?


    為什麽我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這句話,感覺不到一丁點的悲傷?


    一連串的問題出現在了瓦倫丁心中,這個小龍人自己都沒想到在麵對最終結局時會麵不改色。


    他以為自己至少會流下那麽一兩滴眼淚。


    但眨眼間,瓦倫丁就想通了原因。他輕笑一聲,嘴角微微上揚,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對。”


    他的眼中閃爍著光彩。


    “我不想見她們。”


    草地上很安靜,隻有微風吹拂過青草與花的淺淺呼聲。角徵羽歪著頭,伸手把自己腦袋旁冒出來的小問號拿下來放在瓦倫丁麵前晃了晃,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沒事吧?”


    這真的是自己的代理人嗎?


    這真的是那個將拉斐爾與邢一凰視做比自身生命還重要的存在的瓦倫丁嗎??


    還是……


    即將要跟所愛之人陰陽兩隔這件事把他刺激成阿庫婭了?


    “我沒事。”


    瓦倫丁拂開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的那隻小手,扭過頭對上角徵羽的視線。


    “我從沒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心。”


    他的嘴角仍掛著微笑。


    人們總是說,人在死亡之前會不自覺地回憶起自己度過的這一生。當這段走馬觀花般的回憶結束後,人就會離開這裏去往一個新的世界。


    瓦倫丁剛剛倒是沒觸發這個神奇的功能,但他回憶起了跟拉斐爾與邢一凰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當這段被濃縮過的回憶結束時,他也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如此平靜。


    似乎在“死亡”這個最殘酷,沒有人能逃脫的結局麵前,人的思維都會得到一次升華。當你接受了即將到來的結局時,再看曾經的故事也許會得到新的感悟。


    瓦倫丁找到了屬於他的答案。


    “你知道你說了什麽嗎?”


    角徵羽放下手臂,眉頭微皺。


    “你不想見她們,甚至還用源石技藝控製動物們擋住了羅德島所有幹員的去路,包括那兩個姑娘。”


    在剛剛跟瓦倫丁說話時角徵羽就感覺到了森林裏的變化。


    在解決了敵人之後,深藍飛龍幻化的動物圍繞著森林中心,也就是他們所在的這片草地組成了一道防線,拒絕任何存在進入。


    羅德島幹員想進入森林尋找瓦倫丁卻被一群猛獸逼回了據點,而拉斐爾與邢一凰無論從哪裏走都有一群動物擋在前方,阻止了她們尋找另一半的道路。


    這兩個姑娘大概猜到了什麽,想衝開包圍圈卻又不願傷害瓦倫丁製造出來的動物們,隻能站在原地等待瓦倫丁自己回來。


    “我能看到她們心中想見到你的欲望有多強烈,而你卻一點想見她們的意思都沒有?”


    發泄情緒把一個癡情男孩變成了鐵石心腸?


    “我當然想見她們。”


    瓦倫丁移開了視線,看向麵前的森林。


    “我不僅想見她們,我還想站起來擁抱她們,想跟她們回羅德島,繼續工作生活,在假期回瓦伊凡的老家,或是去拉特蘭和炎國看看……”


    他的思緒飄得很遠,腦海裏甚至想象出了自己的孩子該叫什麽名字。


    “但我不該見她們,不能見她們。”


    殘酷的現實擊潰了美好的夢,瓦倫丁的聲音很輕,似乎在自言自語。


    角徵羽沒有出聲,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語。


    “如果拉斐爾和邢一凰進來看到我會發生什麽事?”


    瓦倫丁提出一個疑問,緊接著自顧自的回答了起來。


    “她們心中充滿欣喜,因為這場戰鬥終於結束了。沒有人死亡,我正麵回應了她們的感情,關係從原來的朋友以上戀人未滿正式變成了情侶。”


    “灌木與樹根阻礙不了她們的腳步,因為她們的心像是利劍一般能劈開一切阻礙她們見到戀人的障礙。”


    “而當這兩個姑娘看到坐在草地上的我時,她們臉上的笑容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美麗得連世界上最珍貴的珠寶都相形見絀。”


    瓦倫丁的眼睛失去了焦距,他想象著朝自己奔來的場景,笑的像個孩子。


    “但是……”


    他臉上的笑容沒有消失,隻不過多了濃濃的苦澀。


    “當她們距我足夠近的時候,我身上的慘狀會深深地印在那兩雙漂亮的眼眸中,擊潰她們心中的欣喜。”


    說到這,瓦倫丁彎下腰拍了拍自己的腿。聲音很清脆,像是在拍打一件硬物。


    “雙腿已經徹底源石化了,我現在已經站不起來了,隻能坐在這裏。”


    角徵羽瞟了眼瓦倫丁裸露在外的腳踝。


    她眼中看到的是一整塊源石結晶,沒有裂痕。


    這個小龍人不僅是站不起來了,他現在彎曲一下膝蓋都做不到了。


    “這樣的我隻會抹去她們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哭泣和眼淚。”


    “我沒見到過拉斐爾哭泣的模樣,也許這會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也是最後一次。”


    天使姐姐流淚?瓦倫丁甚至想都沒想過。


    笑起來這麽好看為什麽要哭呢?


    隻需要微笑就好了啊。


    “至於一凰嘛……”


    “這麽堅強的女孩應該不會哭吧?”


    瓦倫丁撓了撓頭,卻發現自己的手臂懸在了半空中。他嚐試著用力讓自己的胳膊活動起來,最後在一陣劈啪聲中如願。


    聲音比剛剛大多了,弄碎源石結晶需要的力氣也比剛剛大得多。


    “巴特摩爾。”


    角徵羽小聲提醒了一句。


    她低下頭玩弄著手邊的小草,聲音有些悶。


    瓦倫丁聽到這個名字微微一愣,點了點頭。


    “對,巴特摩爾。在那裏她流淚了。”


    “但那也算不上哭吧?隻是掉了幾滴眼淚而已。”


    巴特摩爾的那場戰鬥瓦倫丁這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是他打開新世界大門的地方。


    對於這個解釋角徵羽沒有回應,似乎地上的青草對她來說更有趣一些。


    瓦倫丁沒在意這些,繼續說了下去。


    “她們的笑容凝固了,緊接著消失了,有眼淚自臉頰上滑落。我看著她們站在前方,想過去擦去她們臉上的淚痕,卻根本動不了。”


    “拉斐爾也許會喊著我的名字撲過來抱住我,但會被邢一凰攔住。”


    “因為現在的我已經是一大塊源石了,而拉斐爾是非感染者,如果貿然跟我接觸的會感染上礦石病。”


    “我不想看到一個感染者拉斐爾,邢一凰也不想。”


    “她們可是很好的朋友啊。”


    剛搬進別墅的那段時間裏這兩個姑娘之間還有火藥味,但半年之後她們就變成了好朋友。


    融化一塊冰最好的辦法是貼上一顆火熱的心。拉斐爾這麽做了,她收獲的是邢一凰100%的信任和友情。


    也許更進一步。


    “這樣就結束了。最後我應該會說些什麽‘你們要好好生活’、‘不要牽掛我’、‘過自己的人生’之類的話,在眼睛變成源石結晶之前最後再看她們一眼,然後陷入沉睡。”


    “而拉斐爾和邢一凰……”


    想象中止,瓦倫丁收回了視線。


    “她們會消沉一段時間吧。”


    “也許是幾個月,也許幾年。一凰應該很快就能走出來,拉斐爾走出來的時間應該要長一些。”


    “但最後總是要回歸正常生活的。”


    “既然如此……”


    角徵羽的手停住了。


    她抬起頭,對上了瓦倫丁的視線。


    那雙淡紅色的眼眸看似平靜,但裏麵壓抑著如海一般的淚與痛。


    “為什麽要讓她們過來,看到我這幅樣子陷入痛苦中呢?”


    我喜歡她們。


    我喜歡看到拉斐爾的笑容,那比冬日的陽光更溫暖。


    我喜歡看到邢一凰認真的表情,那讓我感到比山嶽還要踏實。


    隻要她們還好好的活著,隻要她們還在笑著……


    我就不會感到痛苦。


    我就不會悲傷。


    這就是我為什麽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那句話的原因。


    時光如水,總是無言。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最後一句作者是徐誌摩————————


    “真是個癡情種子。”


    聽完瓦倫丁的講述,角徵羽歎息一聲,話語中滿是無奈。


    “你這種性格如果在地球上碰到了喜歡的姑娘,我真的不敢想象你最後會變成什麽樣。”


    “哈。”


    聽到這話瓦倫丁笑了。


    “不用想象,因為我在地球不會碰見死心塌地喜歡的人。”


    一個模樣普通才華普通家境普通的三普青年,在那個逐漸被金錢腐朽的愛情觀裏能碰見什麽樣的姑娘?


    陳月沒想過。


    他直到穿越前喜歡的都是二次元紙片人。


    皮蘭港一群,格裏芬一群,羅德島一群……


    看得見聽得清,摸不著。


    但他真的從裏麵獲得了快樂。


    “幸好把你給拽到這個世界裏來了,讓你體會到了愛情是什麽滋味。”


    角徵羽點點頭。


    一份完美的愛情需要什麽?


    雙方的高顏值,近乎柏拉圖式純潔的感情,真誠沒有欺騙,中途加點小小的悲劇,最後在來一個喜劇結局。


    perfect。


    就是瓦倫丁的愛情出了點小問題……


    這悲劇過頭了,導致結局都變成悲劇了。


    “說實話,我還真的得謝謝你,給了我重活一世的機會。”


    瓦倫丁的表情很真誠。


    “雖然這個世界很糟糕,我遇到了一堆*華夏粗口*的事情,你也是個奸商係統,我還經常對你口吐芬芳……”


    ……


    溫迪戈少女眼角一抽,絢麗紫瞳大有要開萬花筒寫輪眼的架勢。


    “但你讓我遇到了邢一凰和拉斐爾。”


    “讓我這個情感小白嚐到了談戀愛是什麽滋味。”


    原來瓦倫丁還不明白為什麽世界上有這麽多關於愛情的文學作品,現在他明白了。


    這兩個字是埋藏在人類心中的毒藥,無法去除。


    一旦被挖掘出來……


    隻有上癮一個下場,太過投入的話甚至會變得瘋狂。


    “謝謝。”


    這兩個字應該是瓦倫丁對角徵羽說過的,最沉重的話語。


    看著麵前微微低頭的小龍人,溫迪戈少女撓了撓頭發,輕輕點頭。


    “那個,沒必要這麽鄭重啦……”


    “有時候我還覺得自己是不是對你太過分了,畢竟係統外掛什麽的,本來應該讓你在泰拉世界過得順風順水才對。”


    “那既然如此……”


    瓦倫丁抬起頭,嘴角浮起一絲壞笑。


    “在我離開之前幫我最後一個忙吧。”


    聽到這話角徵羽愣住了。


    不過她也沒表現出什麽不滿,隻是點點頭示意瓦倫丁繼續說。


    “也不算幫忙,畢竟我沒了之後給你留下的是這麽大一塊源石。”


    瓦倫丁敲了敲自己的大腿。


    硬邦邦的。


    “給我的力量還不足以需要這麽大塊的源石吧?”


    雖然剛剛瓦倫丁戰鬥時很強很靚仔,但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其源石技藝“生機”。


    “生機”這個特殊的法術決定了瓦倫丁的力量上限幾乎比所有源石技藝都要高。


    而剛剛戰鬥時瓦倫丁並沒感受到那種“掌控萬物生死”的感覺。


    他是能製造出一片森林出來,但是根據角徵羽的描述,自己的源石技藝發揮到極致後是能夠影響到整片泰拉大陸的。


    無論是地殼運動、洋流、氣壓、還是人類文明、社會的組成,他都能影響操控。


    所以剛剛自身源石技藝增強的其實相當有限。


    “你想要什麽?”


    角徵羽已經大致猜到了這個小龍人想要什麽了。


    “我要你在我死後護佑拉斐爾與邢一凰一生平安,無災無痛,無恨無憂。”


    “不過是區區百年時間,對你這個‘神級造物’而言非常短暫吧?”


    瓦倫丁笑了。


    他的笑容很燦爛。


    “那如果她們愛上了其他人呢?”


    角徵羽一針見血。


    她緊盯著瓦倫丁的眼睛,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隻要是真心相愛,隻要她們覺得幸福,這又如何?”


    瓦倫丁的笑容沒有收斂。


    “我已經死了,為什麽還要管她們以後的生活?”


    “所以啊,我想在死亡到來之前,我還記得她們的這段時間,拜托你這件事。”


    “不過你也提醒我了。”


    他抿住嘴唇,微微點頭。


    “我再提一個要求吧。”


    “在我死亡之後,把我從這個世界徹底抹去。”


    “沒有人記得‘瓦倫丁’這個人,拉斐爾、邢一凰、雷蛇、芙蘭卡……”


    “甚至是這具身體的親生父母,還有我的仇人,都忘了我的存在。”


    男孩的表情很認真。


    “這樣的話,拉斐爾和邢一凰也不會難過了吧?因為我從未出現過。”


    “她們會真正的,平安幸福地走完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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