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如墨,天上的一彎殘月散發出不同尋常的皎潔而明亮的月光。山寺門口的萬樹梨花宛如茫茫雪海,夜風徐徐吹過,沉睡的潔白花海泛起了微微起伏的波浪,飛揚起浪花在空中四散化為旋舞飛雪,輕柔地覆在寺門口的灰衣素袍的人身上。


    蕭月看著宛如夢幻般的場景一愣,她隻是記得金山寺門口隻有幾棵梨樹而已,梨花殘敗,萬萬與美之一字是沾不上邊兒的,可是想不到在許仙竟然美化成萬樹梨花的美景?她有點佩服地看著身披落花的灰衣。


    此景雖美,但是看得久了也是有點索然乏味。蕭月手中的爆米花逐漸見底,許仙依舊站在寺門前看著潔白翻滾的花海默然不語,她抓起最後一把爆米花正要往嘴裏塞,想了想又把手伸向一旁的六耳:“唔,給你吃。”


    說話間蕭月一直緊盯著許仙,忽然手上傳來一陣溫暖濕潤之意。心中一驚,猛地抽回手來,掌中的爆米花散落一地。蕭月麵若火燒,半怒半羞地瞪著舔舔嘴唇的六耳:“你這隻猴子!做什麽?你幹嘛要——”蕭月說不出下麵的話,剛剛六耳的舉動遠超於她心理承受能力。


    六耳的血瞳微眯:“不是你讓我吃爆米花的麽?”


    “話雖如此,但是你也不能--算了,算了。”蕭月低頭看了看的手,掌心處殘留的濕潤依然存在,全身燃起熾熱久久不散。


    該不會自己對六耳動情了吧?


    這個突然的念頭讓蕭月自己嚇了一跳,她仰頭看了看天花板,簇擁在枝頭的潔白花海,緩緩飄落的零星花瓣。不得不說許仙構造了一個頗具詩情畫意的場景,特別適合情思縈繞,而且創出這個場景的人還十分知趣地佇立在原地仰頭凝視。


    蕭月不敢去看一旁的六耳,雙手不由得攥住身上的白衣。


    “阿月。”六耳湊過來的臉讓蕭月一驚,下意識向一旁跳了一跳,旋即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趕緊低頭攥緊手中的衣角。


    六耳微眯起眼睛:“阿月,有人來了,你不要看一看麽?”


    蕭月猛地清醒過來,暗罵自己好歹也是姻緣之神,怎麽也和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呢?不過想想,即便時間有點久,好歹也算是情竇初開。蕭月暫時將自己滿腦子裏的情絲亂麻扔到一旁,看著那個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藍色休閑童裝的小男孩兒。


    身形瘦削,麵色蒼白,雖然周身凝聚隱隱流露病氣,但是麵容甚是俊美,尤其是一雙眼眸。形如柳葉,清似山泉,眸光清澈明亮,盡顯眼底深處的森森幽寒。蕭月看了一眼就有點被男娃娃吸引住了,那是一種不同於仙神的絕塵姿態,舉止之中有一種充滿誘惑與危險的魅力,而且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可是當她仔細凝視端詳的時候,那種感覺又消失不見。


    男童的到來打破了許仙長久以來的情思,瞬間的驚訝變為驚愕,他皺眉道:“這種氣息……魔氣?想不到世上竟然還有魔族後裔,而且還堂而皇之出現在佛寺門前?”


    許仙向前走了幾步,將男童的麵容看得仔細,聲音微緩:“看你的模樣不過是一個娃娃罷了,還是快些回去,這裏不是你能遊玩的地方。”


    男童擺動雙臂向前一跳,抬頭看著許仙微笑:“我可不是來玩的,我是來這裏是找一個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


    許仙道:“天色已晚,眾人怕是已然入睡,我看你不如明日再來。”他的眸光在男童身上停留良久,轉頭看了看寺門,又落在他的身上,“我看,還是我送你到山下的旅店休息一晚?”


    蕭月坐在沙發上抱住雙膝,下頜輕抵膝頭,暗暗歎息一聲。許仙果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好人,尚不了解對方確切身份和前來目的就為對方擔心,即便對方是身若男童,但畢竟也是魔族。


    “嘻,不用了,我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男童偏頭一笑,清涼眼瞳中盛滿了冰冷的笑意,“就是你啊,許仙。”


    “找我?”許仙一愣,“找我何事?”


    男童手上揚起的濃濃黑氣之中顯現出來一顆晶瑩剔透的圓珠,朦朧皎潔的月光在曲麵上折射出冰冷的光。男童用拇指和食指捏起圓珠放到眼前,透過剔透琉璃看著扭曲的身影,嘴角上的笑弧明顯地向上揚,“這種的身影真是美麗,嘻,好像是完美皮囊下藏著的扭曲不堪的心,不知道一會之後你的神情會不會比它更美呢?”


    男童放下了圓珠,笑聲朗朗:“世人將白蛇傳視為愛情經典傳承了千百年,我聽過了許多,也見過了許多,可是聽得多了、見得多了,就從心裏有點厭煩了,所以我特意從魔域而出找到你。我就直說了,勞煩你可以斷了你和白素貞之間的姻緣麽?”


    翻滾的梨海波浪停了下來,花浪潮湧的聲音也消失了。月光透過萬樹梨花散落一地清冷之白,藍衣男童在簌簌飄落的花雨中含笑望著佇立原地的素衣。


    過了良久,許仙的聲音透過密密花雨而來:“不可能,我雖然不知道你究竟意欲何為,我和娘子之間的姻緣決不可能斷。抱歉,看來今夜我不能送你回去了,告辭。”


    許仙言罷拂袖而去,而身後一道藍光翻騰越過其上,落在他的麵前。男童背對許仙,對著月光仔細地端詳圓珠:“這件事對我也很重要啊,好言好語果然是沒有用的。”男童轉過身看著許仙,笑嘻嘻地問道,“許仙,你可知道魔域聖物魔靈珠?”


    “傳說中能搶天奪地,分割三界的蚩尤之心?”


    “你知道?那你想不想見一見?”男童雙指別著那顆圓珠,雙手經絡上湧現的黑氣徐徐匯入圓珠之中,一時之間圓珠變得漆黑如墨,“不言語?那就是想見了!”


    唯美的重現之象消失不見,蕭月歎了口氣,看著那個坐在沙發上抖動的身影:“六耳,你沒什麽事情抖個什麽勁?”


    六耳的身體安靜了下來,高瘦身形向沙發深處縮了一縮,顯得有點落寞。蕭月沒過多理睬他,她考慮到許仙所說的信息,認為最後一種可能性大大增高,或許這就是一個魔族皇n代熊孩子的惡作劇罷了。她也明白,看似是一個孩子並非意味著他真得是一個孩童,一直在扮嫩路上奮鬥不息的北鬥君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不管持有魔靈珠之人究竟是誰,他的目的是什麽?總不會是‘不給糖就搗蛋’的小孩子把戲?”蕭月深思熟慮道,不放棄任何一種可能性,一時之間她覺得自己真得是夠嚴謹,思量之間圈圈發絲纏上她的手指。


    “他舉止言行的確如同頑童一般,看似天真無邪的笑容卻有一種令人心驚的冷意。”許仙顫顫巍巍地扶住額頭,聲音亦是巍巍顫顫,“我成仙也已有千年時間,本以為定力足以抵抗外魔,可是當我看到那雙眼瞳之時,心誌被魔功所控,仙身被魔氣所侵,若不是十世法海及時出手相助,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會怎樣。”


    “十世法海?”蕭月驚愕道,“他幫你?這麽說來,他是一個好人?等等……那麽他為何不讓我們見你,還把我囚在雷峰塔裏?”


    “是我自身的原因,當時我仙元動蕩,心誌未穩,仙身之中還殘留大量魔氣,以露入魔之相。法海大師努力以佛法化解魔氣,為保萬全,他才會留我在金山寺中靜養數日。至於將仙子送到雷峰塔之中,一來是為了防止持珠人再來侵襲仙子,二來是怕仙子一時情急之下莽撞行事。”


    乍一聽許仙的話倒也能將事情說得通,但是蕭月認為這個回答不能說明全部的問題。她默默沉思之中忽然感到手上一陣絞痛,低頭看到手指被數股發絲纏死。她一麵笨手笨腳地解開糾纏在一起的發絲,一麵對許仙說道:“但你的姻緣線又是怎麽一回事?魔氣侵體最多也就會讓你成魔而已,除了吊銷天界戶籍之外,也沒有多大的影響,更不至於斷了姻緣。哦,抱歉,其實對你說姻緣線你也不清楚,雖為仙神,你卻是不能看到姻緣紅線的。”


    許仙扶額的手顫抖得更加厲害,他低低說道:“不,我的確看到了,是他施術讓姻緣線顯現。”


    這可真是讓蕭月傻了眼,能將姻緣線具象化,世間除了她的師父和她這個正牌的姻緣之神之外,世上還有人能夠這樣做?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難道她就要莫名其妙地被拍在沙灘上?其實還有一種可能,那個男童是她師父四處雲遊時為又收了的小徒弟?不過以她對自己師父的了解,萬一真得是她收了這個小徒弟,肯定會領到自己麵前顯擺一番,而且她師父已經重獲逍遙之身,完全沒有必要再收一個徒弟來分擔工作的必要了啊?難道是師父生活之中缺少一個伺候的?這也不對啊,她師公在這方麵幹得兢兢業業,堪稱為從古至今的第一好男人。


    蕭月想了半日也沒想明白,對持著魔靈珠的小男孩又多了幾分好奇與擔憂。手上緊纏的束縛之感消失,看到一旁的六耳不緊不慢地替她解開手指上緊纏的頭發,圈圈纏繞的黑絲在他的手中解開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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