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磬轉身走入一旁的屋子內,隻見牆角散落著幾個粗布包袱,一旁還有壘成垛的幹草。


    他撿起粗布包袱,又取了些幹草塞入包袱內,接著右手一翻,一枚黃豆大小的圓融珠子便出現在了他的掌心中。


    臨來雲鏡宗前,薑雲磬一宿沒睡,煉製了許多這種黃豆大小的珠子。這些一轉法器珠子的屬性大多比較雞肋,諸如靜心,安魂等。


    但薑雲磬煉製它們,為了卻是危機之時拿來爆掉。


    劍術和功法並非一日之功,煉器也需要日複一日地練習,且需要大量的煉器材料支撐。


    唯有煉製這些較為雞肋的法器珠,既不用擔心材料不夠,又不必思考要如何使用,關鍵時刻丟出去便好了,實在是居家旅行必備的防身利器。


    當然,若是尋常人知曉薑雲磬煉器隻為爆掉,恐怕要大呼敗家了。畢竟,再雞肋的法器,煉製之時也要消耗大量的靈氣和火種。


    薑雲磬將那珠子丟入幹草中,用包袱包好,這才返身朝張沐海走去。


    此刻,那平地之上,已站了好些人。


    薑雲磬站定,朝張沐海望去,隻覺得此人長相極為怪異。明明長著一張稚嫩的臉龐,下巴上卻生出了絡腮胡子。


    此刻,那張沐海正雙手環胸,用鋒銳的目光掃過瑟縮不已的雜役們。


    這些雜役有的是剛做完工歸來,有的則是新入門的雜役。


    張沐海上前一步,一手鉗住麵前之人的肩頭,嗓音低啞地說道:“老子最近手頭頗緊,問你借點火石用用。”


    那人今日初入雜役院,哪裏想過會遇到這樣的禍事?當下便嚇得手腳發顫,麵白如紙。


    張沐海冷哼一聲,伸手奪過對方手中的包袱。一番大力拉扯之下,那包袱便被扯開了,一些破舊的衣衫散了一地。


    衣衫之上,零星地落著兩顆火石。


    張沐海彎下身子,將那火石和衣衫盡數撿起,接著便朝前邁了一步,站在了那雜役的跟前。


    “別,別過來,東西給你,給你……”那雜役嚇得雙目圓瞪,嘴唇囁嚅,幾乎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張沐海俊眉一揚,狠狠將那衣衫和火石朝麵前雜役的懷中一擲,冷冷說道:“就這麽點火石,你是新來的雜役吧?”


    那人聲音發顫,雙膝也微微彎折,似乎下一刻就要跪地討饒了:“是、是……我真的隻有這麽點了……”


    “拿著你的東西快滾。老子隻搶多的,不搶少的。”張沐海微微抿唇,朝後退了一步。


    “啊?”聽了張沐海的話,那雜役嘴巴微張,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下一刻,他便抬起腳逃命似的離開了此地。


    見張沐海竟然放過了那個新入門的雜役,餘下的人們紛紛張口喊道:“我也是新來的!”


    “我也隻有兩枚火石……”


    “我連一枚都沒有,全被馬主管搶走了。”


    張沐海眉梢微挑,上前一步,長刀驀地揮出,緊緊貼著一位雜役的麵頰擦過。朔朔刀光鋪麵而來,在那雜役的麵頰上留下一道血線。


    “你,也是新來的?”


    “啊,饒命啊!饒命啊!”那雜役嚇得麵色青白,手腳仿佛被釘子給釘住了,一動也不敢動。


    張沐海掃過那人微濕的褲襠,目中露出鄙夷之色。他緩緩收刀,兩指輕輕在刀刃上這麽一挑,便將刀刃上沾著的蟲子蹭落在了掌心之上。


    他朗聲一笑,道:“老子不過是替你捉個蟲子,也至於怕成這樣?”


    “啊、啊。”那人望著近在咫尺的蟲屍,嚇得呼吸凝滯。他驀地退後一步,下一刻便栽倒在地,顯然是受驚過度昏厥了過去。


    薑雲磬也瞧清了那張沐海手心之上的黑色蟲屍,邁出的腳步驟然一頓。


    他本以為,有法器在手,無須什麽欲揚先抑,直接就能打得那張沐海痛哭流涕。


    但是……


    薑雲磬心底苦笑,以張沐海的精準刀法,恐怕那法器珠子還未落到他身上,便會削成兩半。


    此時那張沐海已收刀回身,雙手抱胸望著眾人道:“哼,正當老子好騙嗎,你們這麽多人,難道個個都是新來的?”


    場麵一時凝滯,所有人都心思急轉,想著要如何保住自己的火石。


    就在這時,一位雜役無意中瞥見了站在一旁的薑雲磬。他忽然憶起薑雲磬先前進入山門時出手賄賂馬管事的景象,當即高聲喊道:“他的火石多,我方才還看見他賄賂了那馬管事十個火石!”


    此言一出,張沐海立即朝薑雲磬望去。


    兩人目光相遇,薑雲磬瞳孔微縮,眼中霎時便流露出驚惶之色。


    “不、不要過來。”薑雲磬故作驚慌之態,步子卻朝前邁了幾步,正好站定在張沐海的身前。


    “嗯?”張沐海微微眯眼,冷聲道:“新來的?”


    見成功吸引到了張沐海的注意,薑雲磬將那包袱又捂緊了幾分,麵色煞白地說道:“我的火石都被管事取走了,這包袱裏什麽都沒有……”


    “沒有?”張沐海冷哼一聲,道:“老子向來不搶新弟子的火石,但我平日裏最恨的就是諂媚之輩!將你的包袱給我!”


    薑雲磬退後一步,搖頭如鼓:“不要……這裏麵都是,都是……”


    “不要?”張沐海哈哈大笑,故意曲解薑雲磬的意思:“既然你說不要這包袱,那麽我就替你收下了!”


    兩人一問一答間,薑雲磬已將那張沐海從雜役堆中引到了一旁的空地之上。


    眼看此時自爆再也不會傷及無辜,薑雲磬便順水推舟的讓張沐海搶走了包袱。


    那包袱剛一落在張沐海的手上,薑雲磬立即飛身遠離,同時心念一動,引爆了法器。


    砰。


    法器爆裂,霎時間大地震顫,煙塵草屑彌散開來。


    所有雜役都被這突如其來地變故給驚呆了,他們下意識地望向薑雲磬,卻見他麵色冷然,哪裏還有半分驚慌之色?


    這人是什麽來頭,如此珍貴的法器說爆就爆,下手之狠,連張沐海都及不上他的千分之一!


    就在眾人低頭議論之時,煙塵早已落定。


    張沐海雙手染血,十根指頭被炸得血肉翻飛。劇痛自雙手上傳來,好像連骨頭都已碎裂,張沐海的雙腿微微打顫,整個人卻始終沒有退後一步。


    他嘴唇翕動,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幾乎要將下唇咬出血來,卻始終不肯哼出一聲痛呼。


    薑雲磬微微一愣,倒是沒有料到那張沐海竟如此硬氣。


    他上前一步,麵上仿佛罩著一層寒霜,對著張沐海冷聲說道:“我這人向來恩怨分明。方才你用這雙手來搶我的火石。今日我便隻廢你這雙手。若敢再犯,下一次,這包袱裏可不會再添幹草了!”


    張沐海微微垂頭,掩去了眸中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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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係統提示音,薑雲磬微微鬆了口氣。


    平心而論,張沐海的實力確實稱得上“上上”。


    正思量間,遠處忽然跑來一個人,隻一個照麵,薑雲磬便認出了此人乃是領著他和沈鈞元進入山門的圓臉少年。


    那圓臉少年步履匆匆,麵色漲紅,雙目之中盡是憂色。


    他邊跑邊高聲叫道:“張沐海,外門那些人又來了,你快去看看吧!他們抓了江荻和路晴,說要去比器堂呢!”


    薑雲磬一頭霧水,先前那圓臉少年不是對張沐海避如蛇蠍麽,怎麽此刻竟直愣愣地衝了過來。


    張沐海眼睛一眯,眉頭緊緊皺起,沉聲說道:“我們走。”


    圓臉少年輕輕鬆了口氣,但下一刻,他的目光滑過張沐海血肉翻飛的雙手之時,立即驚聲問道:“啊,你的手……是誰?”


    張沐海淡淡向身後望去,圓臉少年順著他的目光,這才注意到了默然靜立一旁的薑雲磬。


    這麽一看,圓臉少年嚇得呼吸一滯。


    先前他望見薑雲磬賄賂馬管事,還以為他性子軟弱。卻沒料到,薑雲磬竟然能鬥得過雜役院最厲害的張沐海!


    下一刻,圓臉少年便由驚轉喜,他上前拉住薑雲磬,急聲說道:“你同我們一起去吧!”


    三人一同朝山下走去。張沐雲孤身走在前頭,圓臉少年和薑雲磬緊隨其後。


    薑雲磬心中疑惑頓生,忍不住問身側的圓臉少年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先前你不是說要離張沐海遠些麽?”


    圓臉少年歎息一聲,道:“我們雜役院的弟子,在雲鏡宗內不過是螻蟻般的存在。以前經常有外門弟子前來挑選雜役,去試他們新煉成的法器。”


    薑雲磬捉住了幾個字眼,問道:“試法器,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那些外門弟子多大出生顯赫,自然不願忍受皮肉之苦。他們每每製成一件法器,便各自挑選一名雜役,讓雜役們拿著法器對打,然後便能知曉這法器的功力如何,哪些屬性應當保留,哪些屬性配合得當威力極佳……但既然是打鬥,難免會有死傷。更有那外門弟子煉器不精,打鬥之中法器意外自爆,直接令雜役身死之事……”


    薑雲磬微微皺眉,他向來以為,正道宗門不會視人命為草芥,如今想來,這人命卻是要加個限製詞。


    修士的人命,而非凡人的人命。


    見薑雲磬微微愣神,圓臉少年又道:“直到有一日,兩名外門弟子又來雜役院挑選雜役,張沐海突然衝了出來,拎著大刀就朝一名外門弟子的身上掄去。”


    圓臉少年深深吸了口氣,眼中光芒驟然綻開,神情中隱隱透出一股激蕩之氣:“我一直都記得張沐海當日裏喊出的話:‘他們來是要選你們去送死!今日選不中你,那明日呢,後日呢?你們日日後退,總有一日會退無可退!我知道你們都不敢站出來,擔心站出來後沒人跟上,自己一個對上他們。但老子不怕,老子今日見一個砍一個,沒人敢站出來,老子我敢!你們跟不跟!’”


    “自那一日,隻要有張沐海在,外門弟子就不敢動我們雜役院的弟子!”


    薑雲磬沉吟一聲,問道:“那,他又為何攔路打劫火石?”


    圓臉少年露出一絲苦笑,道:“其實,也怪不得他。張沐海的娘生了重病,全靠火石換取藥材來續命……隻是,我們的火石來得也不容易,平日裏見到張沐海也唯有能避則避了。”


    兩人說話間,不知不覺便已走到了小路盡頭。薑雲磬舉目望去,便見前方站著許多身著粗布衣的雜役,另有三名穿著煙青色織雲道袍的少年。


    圓臉少年側身望向薑雲磬,語氣中透出一絲期待之意:“你能打得過張沐海,一定很厲害吧!若是那三名外門弟子出言刁難,你……”


    薑雲磬點點頭,道:“我亦是雜役院之人,若是他們出言刁難,我便出手!”


    聽了這話,張沐海的腳步忽然一頓。


    他扭頭望向薑雲磬,問道:“你又要爆法器?”


    薑雲磬一愣,點點頭道:“方才你也見識過那法器的威力了。”


    張沐海搖搖頭,沉聲說道:“不可。外門弟子個個皆有靠山,你若是一個不小心,重傷了他們,日後便會後患無窮!”


    頓了一頓,張沐海將懷中的刀朝薑雲磬擲去:“接著!”


    薑雲磬右手一抓,便將那刀子穩穩握在了手中。


    見薑雲磬反應極快,張沐海眼底隱隱透出一絲讚賞之意,但很快便垂眸掩了過去。


    “那些外門弟子,隻可威懾,不能真打。”張沐海凝聲問道:“你可會用刀?”


    “用刀?”薑雲磬一愣,腦子裏浮現出當日在薑家密地的情景來。他點點頭,道:“會。”


    張沐海立即接口說道:“那你先使一刀我看看!”


    薑雲磬舉起刀,朝一側的大樹橫空劈去。他這一刀運足了力氣,本以為定能將那樹劈開一個猙獰巨口。卻不料,刀剛沒入樹幹,就遲滯不已,再也無法寸進。


    “……”薑雲磬終於想起當日他所用的刀,上麵還鑲著三顆法器珠。


    “哼,這也配叫刀法,你還是站在一旁吧!”張沐海扭過頭去,隨手自衣衫上扯下了一根布條,然後把牙狠狠一咬,將布條緊緊束在血肉翻飛的手上。


    布條剛一觸到傷口,張沐海便渾身一顫,幾乎將下唇咬出一個洞來。


    薑雲磬靜靜望著,下意識地便收緊了手,他看著都疼,卻不知道那張沐海是如何忍過去的。


    張沐海忍過了這一陣削骨拔筋般的痛楚,雙目又恢複了平靜之色。他驀地伸出雙手,將那插在樹上的刀子狠狠拔了出來,轉身朝那三位外門弟子所在之地走去。


    薑雲磬和圓臉少年立即跟上,還未走到跟前,便聽到一個倨傲的聲音說道:“我找你試法器,是看得起你,還不快收拾東西隨我下……”


    他一句話還未說完,張沐海已帶著騰騰殺氣走到了他的身前。


    張沐海將刀子朝地上狠狠一砸,冷硬的寒石地麵霎時便被砸開一道一指寬的縫隙。


    “想帶走我雜役院的子弟,你還沒問過老子的刀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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