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外的田埂邊,一個佝僂老人帶著兩個孩子圍著篝火就那麽席地而坐烤起了饅頭。


    一開始許初一隻想拿兩個饅頭出來,自己與柳承賢分一個,再給老者一個。但看見了包袱裏剩下的半個饅頭後,他最終將那半個也一並給拿了出來,決定將兩個饅頭分別給老者和柳承賢,自己吃剩下的半個。


    火是燒過紙錢後剩餘的幾縷殘火添了些枯木幹草點燃的,這讓兩個孩子望著篝火心理說不出的膈應,但老者顯然並不忌諱這些。


    看著烤熱了的饅頭,即使心有餘悸卻壓不住腹中饑餓。


    由於饅頭剛烤好,兩個孩子隻得用手捧著,冒著熱氣的饅頭在他們手中來回倒騰。過了好一會,他們才一邊吹著熱氣一邊隻敢小口吞咽。


    “那個,老神仙。您能帶我們去書院嗎?”吃完了饅頭的許初一問道。


    這讓旁邊的柳承賢有些不解,都知道娘親死了為何還要去書院?難不成這小子是覺得在這邊孤苦無依,認定了要跟著自己這個同窗嗎?想到這,他沒心思吃了,隨手拿起地上的幾片葉子,學著許初一在林間的動作包了起來。


    老者咬下一口饅頭,望了望許初一,不滿地嘀咕起來:“老神仙,老神仙。老子有那麽老嗎?”


    許初一看了看老者的佝僂脊背和他那滿頭白發,眼神堅定地點了點頭,“老!很老!”


    “我呸!等著!”


    老者說完吞下最後一口饅頭,用手在身上蹭了蹭,隨後便以極快的速度站了起來,麻利至極的他與之前的緩慢動作相差甚遠。


    站著的老者朝著自己臉上便伸手而去——一張人皮麵具就那麽被揭了下來。


    脫掉麵具的年輕人雖然算不上多麽俊朗,但還算說得過去。隨著臉上麵具被揭掉,背後竟赫然多了一個古樸長匣。整個人與他身上那件老態龍鍾的粗布麻衣很是不搭。


    年輕人捋了捋散落的頭發,盤好頭發的他隨手撿起一截樹枝便當做發釵插在了發髻之上。


    “我叫封一二,一二三四的一二。”年輕人說著蹲下身子,一臉笑意的看著許初一。


    被這個名叫封一二的年輕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許初一的好奇眼神在看了一圈後,最終落在了他手中的人皮麵具上。


    身背長匣的年輕人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人皮麵具,隨意將它揣進懷裏,笑著解釋道:“青城山的變臉而已,小把戲,小把戲。一個人行走江湖,不要引火燒身的好!”


    嘴上雖說是小把戲,可封一二的眼神卻帶著幾分得意。就差說一句,你們趕緊驚訝啊,你們趕緊說厲害啊!


    許初一愣愣出神久久無言。


    柳承賢倒是沒有多驚訝,將饅頭塞入懷中的他站起身來,拱手道:“我叫柳承賢。得承大統的承,繼往聖賢的賢。我是大燕國……”


    “哦。知道了。”封一二不耐煩的打斷他,卻一臉和善地朝著許初一問道:“你呢?”


    這讓一旁的柳承賢有些說不出的憋屈。這一幕就像是當日在學堂之上,隻不過他和許初一的身份互換罷了。


    “我叫許初一……”


    想要學著剛剛柳承賢那樣自報名號的他,一時間竟然想不到怎麽去說。


    “乾坤初定的初,一生一世的一。”柳承賢沒好氣地說,畢竟是自己同窗,叫什麽名字,他還是知道的。


    剛想點頭稱是的許初一的忽然想到什麽,大聲說道:“是年初一的初一。”


    年輕人點了點頭,好奇道:“你是正月初一生人?”


    “不是!我娘說年初一是個好日子,能吃上好吃的。所以我叫初一!”


    雖然沒有柳承賢所說的那麽大氣,但名字畢竟是娘親給的,那麽其中的期盼寓意便對於他來說便是最好的。


    封一二聽後很是滿意的朗聲大笑,站起身來說道:“這名字我喜歡!對我脾氣!”


    許初一笑了。被說名字好,寓意更好的許初一自打出了清名天下後,這是他第一次笑。有人誇他名字好,那便是誇他娘親啊。


    “封大叔。您能帶我們去書院嗎?”笑過之後的許初一並沒有忘記剛剛的事。


    “不行!封大叔不想!”年輕人不假思索,一口回絕道。


    許初一見狀剛要皺眉頭,腰間便被戳了一下。他剛忙醒悟過來,大聲問道:“那封大哥,能帶我們去書院嗎?”


    既然大叔不行,叫大哥總可以了吧?


    被叫了一聲封大哥的年輕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攤開一隻手說道:“給錢就行!不多。一錠金子就好。”


    見封一二答應了,急著去書院的柳承賢趕忙問道:“那我們什麽時候走?”


    “額!你們說的是什麽書院?”封一二這才反應過來,一直說書院,可是這天下那麽大,書院更是不計其數。


    不知道晏先生出自哪家書院的許初一轉頭望向柳承賢。


    柳承賢脫口道:“望山。是望山書院!”


    封一二聽到書院名字,猛拍自己額頭,追悔莫及道:“虧了!虧了!”


    他們現在身處在東土靈洲,而望山書院卻在相隔萬裏之遙的玉笏洲。一錠金子的報酬便要翻山越嶺甚至漂洋過海,能不虧嗎?


    許初一剛想問為什麽虧了,就聽見柳承賢在自己耳邊小聲給自己解釋,他這才知道就算是腿腳夠快,也要至少五年時間。


    占了便宜的兩個孩子頓時笑得合不攏嘴,上躥下跳的封一二將這些看在眼裏,他的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夜晚時分。柳承賢轉身朝著睡在他身邊的許初一問道:“你娘親已經死了!為何還要跟我去書院?”


    被提及娘親死了的許初一沒有生氣也沒有哭,隻是用稚嫩語氣回道:“你不是也死過一次嗎?不也活了嗎?你能活,我娘親怎麽就不能活了?”


    “額。”柳承賢皺了皺眉,想了半天之後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那是因為晏先生給了我他的半數修為。你娘他……”


    許初一不容對方說完便白了他一眼,隨即扭過頭去。摸了摸懷中包袱。一共三錠金子,一錠用來做法事,一錠用來去望山書院,不是還剩下一錠嗎?


    想到這他看向坐在不遠處封一二的背影。


    “這不是錢的事!”封一二大聲說道,此時他心裏已經開始罵娘了。


    許初一並沒有失望。他轉過頭,小聲嘀咕道:“我娘說過,要是有人說不是錢的事,那就是錢還不夠。”


    聽到這句話的柳承賢頭疼不已,罵了句“傻子”便將頭轉了回去。


    次日一早,兩個孩子便嚷嚷著讓封一二帶他們去書院。一口一個“封大哥”叫得很是勤快。


    “事分先後。一件一件來!”封一二看著圍在他身邊的兩個孩子無奈說道。早知道如此就不摘下麵具了,還是那副樣子能鎮得住他們。


    所謂事分先後,那便是要先將那隻蟾蜍精的事給善後了。雖然錢財物件都還給了村民,可還有那些野修法寶和從繁麓書院偷來的半卷書呢。物歸原主這是他封一二的規矩。


    跟兩個孩子解釋清楚了過後,他們將那些野修的法寶一一送到了林中的屍體邊,隨後便在城裏討價還價了半天,這才買了輛簡陋馬車。


    封一二趕著馬車,兩個孩子則是在車內休息。就在途徑一條小路的時候,一個趕路老人向架著馬車的封一二詢問前方村子還有多遠。


    封一二笑著為他指明道路,隨後駕起馬車不慌不忙的朝著繁麓書院方向走了。馬車簾子隨風而起,露出了車內兩個孩童的酣睡身影。


    在得知還要走上半天就到的老人心中不由得感歎對方年紀輕輕便為人父母了,不像自己這年紀依舊孑然一身。


    老人從馬車揚起的塵土中走了出來,仔細看去他竟然與封一二昨夜揭下的人皮麵具一般無二,隻是眉眼之間多了些許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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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就這麽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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