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少年聚精會神,聽著遊俠兒說著那個故事,就好像村口稚童圍著家中長輩那樣。


    “三百兩!”


    身穿貂絨的中年男子隨手丟下了一張銀票,看著眼前這個穿著一身破爛衣服的年輕人,略帶嫌棄的說道。


    年輕人靠在牆根底下,微微睜開了一隻眼,不經意地瞥了眼地上的銀票。


    但即便如此小心, 那悄摸著蠕動喉結的細微動作依舊將他出賣的幹幹淨淨。


    已經十來天沒吃過飽飯的年輕人哪裏會不眼紅,哪裏會心動,但糾結了半天後,他還是搖了搖頭。


    “三百兩不少了,不過殺個人而已!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你不幹,可有的是人幹!”


    不光是一臉富貴, 一身同樣富貴的中年男子指了指地上銀票, 露出個不屑的眼神。


    麵對這麽一個與其說是討價還價,不如說是威脅的客人,年輕人毫不理會。


    他自顧自地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切,擺出了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懶洋洋地說道:“太少了!不幹!”


    中年男子見狀,顯然也不樂意了,平時都是別人巴結他,何時受過這種冷漠。


    想到這,他輕輕朝地上唾了一口口水,隨即彎腰撿起銀票,小心翼翼地將其塞進袖口之中。


    丟下了十分貼切年輕人的“窮鬼”兩字後便訕訕離開。


    那可是三百兩雪花白銀啊,就這樣了,那個連件像樣衣服的臭乞丐居然還嫌少。


    不過就是殺個丟了官的讀書人而已,你不去,有的是人去。三百兩足夠自己雇那麽一幫子土匪了。


    自己也是瞎了眼,居然真就信了迎春樓裏那個長了一對大胸脯的老鴇子鬼話。


    來了這窮地方,找這個什麽所謂的高手, 不過就是個餓肚子的窮鬼罷了!這樣的人,城裏每日不知道要抬出去多少,送到亂墳崗給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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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再去迎春樓的時候一定要狠狠揉捏一番那個老鴇子,也算是一種補償。


    就在中年男子走後不久,一個老婦人顫顫巍巍地走了到了一身破爛的年輕人跟前,看了半天後,壯起了膽子,問道:“您出手要多少錢?”


    “什麽事?”


    年輕人睜開眼,不提錢,反而問起緣由。


    老婦人沒有急著開口,先從懷著掏出了十文錢。


    托著那十枚銅板,她念叨了起來,“咱們縣的縣老爺為了替老身伸冤,得罪了上麵的大人,丟了官帽子要回鄉了。路上豺狼野獸多,老身怕……老身錢不多……也就十個……如果不夠……老身再……”


    還未等婦人說完,年輕人扶著牆站起身來,伸手從老婦人的手上拿走一枚銅錢,並笑著說道:“再加兩個饅頭, 這就夠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為了一頓飯, 當了身上配劍的年輕人穿著一身破爛衣服, 順手從路邊撿了個木棍後便出了城。


    三天後,相隔百裏的縣城裏,一個衣著襤褸,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急急忙忙地跑了府衙。


    年輕人一路奔跑上氣不接下氣,卻不肯歇息,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和衙役們說,在不遠處的竹林不遠處的竹林裏,有十幾個匪人要殺自己。


    要不是有個不知來曆的乞丐拎著根木棍衝出來,自己恐怕就要沒命了。


    幾個衙役一聽,趕忙稟告了縣官老爺,不出片刻,一行人便準備去那竹林裏看看。


    等到了竹林,他們發現寂靜的林子裏哪裏還有活人。


    隻剩下了十幾具屍體,其中還有個年輕乞丐的屍身。


    他身上那件本就破爛的衣服已經被鮮血侵染的不成樣子,宛如一片啼血杜鵑。


    不用說也能猜到,讀書人走後發生了什麽。


    仔細搜查一番後,老道的捕頭從乞丐身上掏出了一枚銅錢,略有不甘,罵了聲“窮鬼”後便吩咐手下人收拾屍體。


    不久之後捕頭就因剿匪用功獲了筆不菲的賞賜,而那個被罵作窮鬼的年輕人倒是值錢了。


    死後與那群土匪一同梟首,腦袋就那樣掛在了城門上以儆效尤。


    一個匪徒便是五十兩賞錢,不動心那是假的。畢竟多一個匪人,那便是多一份賞錢啊。


    不知實情的老百姓但凡路過城門樓,都少不了看一眼那十幾個人頭,嘴上還紛紛罵著,說這群作惡多端的歹人是罪有應得,活該身首異處不得投胎。


    約摸過了有十天左右,好巧不巧,迎春樓的老鴇子剛好進城辦事。


    無意間就看見了懸掛在城樓上的那些個曬幹了的腦袋,其中年輕人的那顆頭顱她一眼便認出來了。


    雖說已經將近四十歲了,可依舊風韻猶存的老鴇子就那樣呆呆地站在城樓下。


    愣愣出神的她想起來年輕人臨行前一夜,好像也是在城樓底下,嬉皮笑臉地拋著手上一枚不起眼的銅錢,挨著自己的罵。


    她當時是真生氣,好好的,三百兩的生意不做,偏要一個銅板兩個饅頭。


    年輕人隻是傻笑,等到走之前,才用他那天生的公鴨嗓子說道:“三百兩其實不多,一文錢其實也不少。”


    故事說完,兩個原先還聚精會神的少年不知何時眼神居然渙散了起來,有了些幽怨。


    封一二看了一眼這兩個少年,此刻就如同聽了段才子佳人消香玉隕的閨中女子一般,笑著問道:“怎麽樣?還想做遊俠兒嗎?”


    是啊。還做不做遊俠兒了?


    身穿螭虎衣裳的少年歎了口氣,他有些不明白,怎麽行俠仗義,到了卻變成了人人唾罵的匪徒。


    若是換成了自己,能受得了嗎?


    他喜歡行俠仗義不假,但也喜歡行俠仗義後的受人愛戴。


    行走江湖,行俠仗義未必就有好結果。


    看著一聲不吭的貴胄少年,封一二有些無聊了,朝著許初一問道:“怎麽樣?你是否還想著行俠仗義啊?”


    剛剛還神情蕭索的許初一白了一眼封一二,隨後神情嚴肅地問道:“故事不錯。就是那個大胸脯,風韻猶存的老鴇子怕不是你自己給加進去的吧?”


    被看穿了心事的遊俠兒笑了笑,喝了口酒掩蓋尷尬神色。


    “沒事!你放心,這故事我絕對不當著你麵說給沈姐姐聽。”


    少年站起身來,拍了拍封一二的肩膀後便獨自一人走向對麵的酒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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