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不知是因為已經入冬的緣故還是昨日謝家闔府遇難消息讓人們感到害怕,平日裏熱鬧非凡的大街上行人寥寥,略顯冷清。


    隻有一些嗜酒的酒客行跡匆匆的趕到了各處酒鋪酒樓裏尋醉。


    啪!


    說書先生的醒木一拍。


    “書接上回,且說到黃老將軍老當益壯,單槍匹馬殺入敵營······”


    說書先生口吐蓮花,說的是眉飛色舞,但是下麵作為聽客的酒徒們是自顧自地竊竊私語著。


    昨日發生的那樁牽扯到宣城郡百官之首齊默和宣城郡世家第一謝家的慘案顯然比說書先生口中精忠報國的故事要更吸引人。


    “哎,昨日我遠遠的瞧過了,真慘啊,整整三十六口人全都被殺了,就連謝大公子那個剛認回來的三歲兒子都被人給殺了。”


    “這歹徒可真是凶惡,難怪這些天總有郡兵在大街上巡邏,還是齊使君有先見之明。”


    “嗬,有什麽用呢,柳都尉親自帶著二十號人硬是沒有攔住五個人,還讓人屠了一整座府院,要我看啊,這其中肯定有貓兒膩······”


    那名酒客沒有將貓兒膩接下來的事情說清楚,可是在場的人卻全都心知肚明。


    誰不知道柳青柳都尉和他麾下的郡兵都是從永王殿下兼鬼將軍的薑毫麾下轉來的,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精兵,柳青的一顆人頭在燕國甚至還能換到黃金五十兩。


    這樣的猛將帶著能和燕國鮮卑騎兵硬碰硬的邊軍卻沒能攔住隻有區區五人的一夥歹徒,還讓歹徒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大開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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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讓人大跌眼鏡的結果卻是隻能讓人懷疑這是一場由齊默主導郡兵實施的蓄謀已久的謀殺。


    眾人噤聲,互相看了看身邊的夥伴,皆不願再繼續說下去。


    他們不喜平日裏作威作福的謝家人,可是他們一家人死的太慘了些,這種情況下他們都不好落井下石。


    抬頭三尺有神靈,如果他們對這樣連小孩都要殘忍殺害的慘案拍手稱快,誰能保證下一次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呢,畢竟歹徒至今尚未歸案。


    他們尊敬那個自從上任之後便給他們帶來許多好處的齊使君,可是這樣的齊使君卻將政敵滿門屠戮。


    ······


    建康城中。


    如果說這座京師重地裏什麽東西傳的最快,那便是消息官場上的、風月場上的······等等種種。


    而今日,席卷整個建康城的是昨日謝家在宛陵城的府邸被人全被屠戮的事情。


    披麻戴孝的謝家人在廷尉、丹陽尹、刑部等所有登聞鼓的衙門前,謝家家主謝毅則帶著一眾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謝家族老跪在了宮門前,矛頭直指齊默。


    入宮求見的折子被老皇帝薑啟看都沒看的退了回來之後,三名謝氏老者直接哭暈在了宮門,又是一番雞飛狗跳。


    老皇帝的冷處理並未取得理想的成果,反而讓事情愈演愈烈。


    僅僅過了一日,四大世家之外的王李陳三家聯合在建康城中的大小世家家主齊齊地跪在了宮門前。


    禦史上奏參齊默的折子也如雪片一般堆積在龍案之上。


    老皇帝麵色陰沉,幽幽的眸子裏泛著殺機。


    老太監張蠔站在老皇帝的身邊,屏息凝神不敢有一點的走神。


    “宣城那邊說了什麽?”


    老皇帝驀的抬起眸子,眼角布滿褶皺的眼睛裏卻像一潭深不可測的深水一般。


    當張蠔的目光與老皇帝對視時,這個他侍奉了數十年的主子卻是第一次讓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這個······”


    一向沉著的張蠔因為老皇帝那一個讓他感到懼怕的眼神而罕見的有些慌亂,“老奴······老奴沒有見到宣城那邊有折子遞上來。”


    張蠔不清楚老皇帝想的是什麽,他隻知道當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老皇帝那股駭人的威壓瞬間消失不見。


    緊接著張蠔便聽到一聲輕笑,那笑聲裏全然不見一絲的煩惱。


    “傳朕旨意,寧國公主駙馬都尉宣城郡守齊默自上任之日起勤於政務愛護百姓,不負朕之所望,加授金紫光祿大夫、秣陵縣侯。”


    “三皇子薑裕雍和粹純、性行溫良,今冊封為皇太子,即可動身前往代朕慰問齊卿。”


    “謝氏子謝萬暴戾恣睢,即可著都官曹尚書王子路將其收押嚴審!”


    仿佛是積壓了許多年一般,老皇帝薑啟接連說出了三道旨意。


    一道比一道讓張蠔感到震驚。


    踏入仕途不到一年的齊默竟然一路飆升成了三品高官,而且還是在齊默流言蜚語纏身的情況下。


    再說這秣陵縣侯,秣陵可是就在建康城外的近郊,京畿重地賜給了臣子做封地,這該是多大的寵信。


    而這第二道旨意更是跌宕起伏,未和任何一位大臣商量便定下了懸置已久的太子之位,而且新太子要忙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自己的冊封儀式卻是前去犒賞新晉的秣陵縣侯!


    第三道旨意則更令張蠔震驚,下令逮捕謝家家主謝毅的小兒子,這無異於直接將皇帝與謝家的關係擺到了對立麵上。


    “還愣著幹什麽,讓中書省速去擬旨!”


    老皇帝輕喝一聲,將怔忪的張蠔給嚇了一跳。


    “是,老奴這就去。”


    剛走出幾步,張蠔就停了下來,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這聖旨也是按照這個順序發出去嗎?”


    “嗯。”


    老皇帝閉上了眼,從鼻孔裏出了一聲。


    閉上了眼,老皇帝不斷地捋著自己的思緒。


    多年來他身為一個皇帝卻處處受到世家的掣肘,自登基之日便忍辱負重的他早已經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眼睛緩緩睜開,眸光寒冷凜冽。


    老皇帝知道這場他布了三十餘年的棋局至今仍然沒有布置的多麽完美,或許棋差一招他便會死於非命。


    張蠔離開之後,大殿的黑暗角落中一道人影悄無聲息的飄到了老皇帝的身邊。


    這人聲音嘶啞的說道:“吳郡的三萬兵馬兵分兩路,一路一萬人隱散於諸商船之上已經由運河北上,最晚三日內便可經由長江抵達建康,這一路統兵的願吳郡都尉謝子陸;另一路兩萬人由謝石率領晝伏夜行,行動較為遲緩,預計五日到達建康附近。”


    “這兩路兵馬應該是一起行動,所以朕還有五天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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