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湖鎮坐落於內海的西岸,正處於薩裏昂、瑞文斯頓與菲爾茲威三國的交界處,是傭兵公會總部的所在地。無論是村落中不甘心埋沒在農活與兵役中的農夫,還是遠跨重洋來到潘德大陸的異國冒險者,銀湖鎮都是他們最好的去處,沒有之一。三國間綿延無休的戰火恰恰是“傭兵”這一販賣武力與生命的行業賴以生存的沃土,而傭兵盤踞的銀湖鎮自然也欣欣向榮。小鎮向北百裏是瑞文斯頓的首都,以城名為國名的瑞文斯頓城,往南八十裏便是在瑞文斯頓在第二次龍獅戰役中割讓給薩裏昂的暗隼堡,再往西四十裏,則是遙遙相望的鐵橡堡和龍衛堡,兩堡間便是瑞文斯頓與菲爾茲威交戰的前線,雙方的軍隊已經在植被繁密的丘陵間對峙了一月之久,卻始終沒有太大的動作,反倒是雇傭軍們殺得你死我活。


    潘德354年1月17日,一支六十來人的傭兵隊在銀湖鎮的周邊駐紮下來,為首的人是個叫薩拉曼的達夏漢子,說著一口地道流利的潘德通用語。一開始為了地盤他們跟一支從瑞文斯頓正規軍退役的老兵帶領的部隊起了摩擦――其實是對方仗著自己人多勢眾,前來找茬,眼看著一場火並在所難免,薩拉曼甩手就是一弩,射掉了那名老兵的風帽。在老兵還在發愣的時候,又是一發弩矢擦著他的頭皮飛過。薩拉曼放下手邊的兩張弩,拍了拍手,他的身後頓時排開一列輕弩,對準了老兵跟他的手下。老兵臉都青了,他沒想到對方的裝備居然精良到人人帶弩的程度。不過如果他知道眼前的傭兵隊前身是薩裏昂商會的商隊護衛的話,想必早就會退避三舍了――薩裏昂的商人雖然吝嗇,但也惜命,他們的護衛向來都是武裝到牙齒,甚至不會輸給正規軍太多。


    老兵自己就是在正規軍混過的,知道這一排輕弩對於他手下這幫雜牌軍有多麽恐怖的殺傷力,他們人數雖然是對方的兩倍多,但他們當中最好的裝備也不過是一件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千瘡百孔的板甲,大部分人甚至連皮甲都沒有,隻套著一件厚厚的棉衣。反觀對方,輕便結實的鏈甲卻是標配。老兵頓時知道碰上了硬茬子,隻好認栽,賠禮道歉後帶著人灰溜溜地走了。薩拉曼也因此在銀湖鎮小有名氣,鎮上的傭兵都說來了一支全副武裝的雇傭軍,他們的頭兒精通用弩。但是奇怪的是這隊雇傭兵從來不接生意,有雇主開出三萬第納爾的價碼雇傭他們一個月,薩拉曼眉頭不皺一下就拒絕了。按理說這樣的隊伍在物價極其不穩定的銀湖鎮待不長久,可他們偏生駐紮了一個星期,成批地在鎮裏購進桶裝的好酒和上品的熏肉,第納爾在他們手中如同“嘩嘩”淌出去的水流,營地的上空日夜漂浮著酒肉的香氣。


    天還沒亮,暗藍色的冰冷霧氣還在銀湖鎮的上空彌漫時,安森就起床了,或者是他不得不起,因為他掀開被子的動作若是慢上半分,一條馬鞭就抽過來了。被埃修托付給薩拉曼之後,安森遭到了近乎嚴苛的訓練,不過他咬牙堅持了下來,纖弱的身體也漸漸鼓出了些肌肉,至少不像當初那樣連一把長劍都握不住,但是薩拉曼仍然不教他基礎的劍技,甚至不讓他碰劍。


    “我什麽時候才能有一把自己的長劍?”安森跟在薩拉曼的身後,走到營帳前的空地上,不停地打著嗬欠,問道。


    “還早呢。”薩拉曼手裏的馬鞭一甩,“想學習怎麽握劍?先從你的腳下功夫練起。擺個姿勢給我看看。”


    安森不明其意,但還是照做,他按照騎士小說中描寫過的兩名下馬騎士決鬥的橋段那樣,擺出半標準的弓步,右手虛握在前做持劍狀,左手橫在身側,在他的想象中,那是一麵寬厚的紋章盾護著他的身體。按照書上所說,這樣的架勢進可攻退可守。“這樣如何?”安森試探著問。


    薩拉曼搖了搖頭,伸手指了指安森兩腳之間:“注意雙腳之間的距離。”


    安森才一低頭,耳邊風起,薩拉曼結結實實地朝他臉上扇了一耳光。安森被打懵了,歪著臉半天轉不回來。薩拉曼這一巴掌用了力氣,像是把幾隻蜜蜂拍進了安森的耳朵,在“嗡嗡”的耳鳴聲中,安森依稀聽到薩拉曼在不住地歎息:“第一課,做好隨時被人襲擊的準備,隻有這樣你才能握得緊手中的劍。相信我,安森,”他拍了拍安森腫起來的臉頰,“敵人可從來不會跟你講什麽道義,他們隻想著如何幹淨利落地割開你的咽喉。現在,去圍著營地跑十圈。”


    安森垂頭喪氣地邁開腳步,心想他就不應該向薩拉曼請教劍技。薩拉曼又不是什麽出身高貴的騎士,至於什麽八美德的更是八竿子打不著。以後有機會還是得去請教那個埃修帶來的青年,他行為舉止間都透著一股無法磨滅的貴族氣息,而且彬彬有禮,不知道是出身於哪家破落的門庭,糊裏糊塗地被埃修拐進了隊伍。在跑到第三圈時,安森突然轉頭問了薩拉曼一句:“埃修跟基亞呢?”


    “不知道,”薩拉曼說,“天還沒亮他們倆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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