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在失蹤前跟我說過,她想去波音布魯的王立學院就讀。我沒同意。”溫迪爾祭司緩緩地說。


    “你是說,為了繼續她的學術研究,露西不惜跨越整個潘德大陸,冒著成為薩裏昂或者菲爾茲威的俘虜的風險也要前往天寒地凍的北境?”賈斯特斯鷹隼般陰沉的目光落在溫迪爾臉上,一字一句都帶著徹骨的寒意,“你相信嗎?”


    溫迪爾祭司搖了搖頭:“露西是一個明事理的孩子,我相信她不會為了一個學者雲集的王立學院而讓大人為難。她應該有事情瞞著我,但是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事會讓她這麽義無反顧。”


    賈斯特斯煩躁地皺了皺眉,他瞪著溫迪爾:“關於那隊被露西帶走的隊伍,你有什麽線索嗎?”


    “目前為止,我隻知道她是動用了創世授權書賦予她的權利無償雇傭了一支精英小隊,但是我不知道她哪來的授權書。上一封授權書是在兩年前由我親手授予格雷夫男爵,同時晉升他為光輝十字騎士團的大團長。”


    賈斯特斯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惘然,隨後是深切的無奈與疲憊。賈斯特斯慢慢地坐下,眼神裏像是有大雪撲簌簌地飄落,他把臉埋在手裏,聲音暗啞:“她應該是模仿你的字跡偽造了一封。”


    溫迪爾祭司沉默了很久,抬起頭看著賈斯特斯,聲音同樣嘶啞:“大人,這種行為嚴重地觸犯了教義,是不折不扣的瀆神,請不要做出這種不負責任的推測。”


    “露西七歲那年,我和阿迦鬆正在皇帝陛下新建的不朽兵團內擔任教官,”執政官麵無表情,“當時陛下還是帝國的軍事執政官,常年在前線作戰,偶爾會跟我們用書信聯絡,交流兵團的訓練計劃。有一日露西在我書房找書看的時候,無意在書桌上看到了陛下的親筆信,她偷偷地把那封信藏了起來,又模仿陛下的筆跡偽造了一封,甚至連執政官的印章都讓她畫得惟妙惟肖,若不是露西寫的內容太過隨意荒謬,我真的看不出端倪。”


    “她寫了什麽?”溫迪爾祭司忍不住問道。


    “她在那封偽造的書信上如是寫道:‘賈斯特斯,有空多帶著不朽者們去伊索斯的圖書館,把書搬到你女兒的房間裏,等她看完以後再搬回去,可以有效地鍛煉他們的體能’。我還在詫異陛下為什麽會開關於我女兒的玩笑,露西就從書桌下爬了出來,把原件放在了我麵前。”賈斯特斯回憶著,他的臉上雖然看不出半點笑意,但是原本繃得很緊的臉部線條卻明顯地柔和了不少,然而那一點人父的溫柔在下一秒便在他的眼神裏湮沒了,隻剩下身為執政官的剛毅,“所以,她是有能力仿造一封創世授權書的,而且可能性不小。”


    一時無言,賈斯特斯捂著自己的額頭疲憊地靠在椅子裏,而溫迪爾祭司閉著眼睛,似乎是在思索,大廳裏隻剩下老人沉重的呼吸聲,仿佛正漸漸走向朽壞的風箱。當溫迪爾祭司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的呼吸聲已經平穩下來,他朝執政官鞠了一躬:“大人,國事為重,露西安娜小姐的事暫且不提,我們另有更重要的事務需要討論。”


    賈斯特斯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著溫迪爾祭司,像是要看穿祭司罩袍下那具雖然蒼老卻仍然強健的身軀,看透老人心裏的真實想法,然而對方隻是微笑著與他對視,宛如湖水一般澄澈平靜的眼神漫過,包容卻又堅韌,賈斯特斯節節敗退。他有些狼狽地避開了溫迪爾祭司的目光:“溫迪爾,你這是什麽意思?”


    “雖然露西安娜小姐很可能有褻瀆女神的嫌疑,但是她離開伊索斯多日,又有教團精銳部隊護送,很有可能已經接近瑞文斯頓邊境,以我們目前的人力物力,很難支持橫跨整個大陸的追捕。”溫迪爾祭司不急不緩地說,“既然露西安娜小姐在信中表示她會遣回被她帶走的小隊,我們可以等他們回營後再做打算。”


    “我們就不能跟瑞文斯頓那邊要人?”執政官冷冷地注視著溫迪爾祭司。


    溫迪爾祭司隻是微笑:“露西安娜小姐聰明絕頂,怎麽可能會貿然暴露自己的身份。”頓了頓,他又輕聲說:“大人,就算你真的把露西捉回來了,你舍得把她關到審判所的監獄裏嗎?”


    “我舍得,你舍得嗎?現在是你作為教團的大祭司,卻在一味地袒護她!以前為了追捕一個朝女神像吐口水的拜蛇教徒,你親自帶著獵殺小隊潛入揚維克朔,端了他們的窩點,甚至差點讓我們跟菲爾茲威之間爆發全麵戰爭。”賈斯特斯惱火地說,“現在你卻想軟處理?都是你把她寵壞的!”


    溫迪爾祭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但是大人,這是我們目前唯一的選擇。我現在也不是不可以帶著一支最精銳的教團傭兵進入瑞文斯頓把露西帶回來,可我一走,帝國境內還有超一流武者嗎?”


    賈斯特斯被問住了,他這才意識到眼前的老人不僅僅是創世女神的代言人,更是一柄老而彌堅的利刃!隻是因他在宗教的至高地位,也因為帝國還有暗影千夫長與劍鬥士兩位更具攻擊性的超一流武者,近年來溫迪爾祭司從來都是隻在帝國境內坐鎮,鮮有隨軍出征過。然而現如今斯科萊魯叛逃,歐魯巴重傷瀕死,帝國原本足以懾服整個潘德的頂端戰力瞬間折損過半,更是需要溫迪爾祭司來撐過這段漫長的真空期。


    “更何況,我也希望大人有時能表現出身為父親的一點擔當,給自己的女兒一點小小的任性空間。”溫迪爾祭司輕聲說。


    賈斯特斯莫名其妙地看著溫迪爾祭司:“什麽父親的擔當?你難道放縱得還不夠?”


    “露西這幾年其實過得很不開心,她原來是個很愛玩的孩子,但是沒人跟她做朋友。”溫迪爾想了想,糾正道:“或者說是帝國的年輕一輩們沒一個夠資格做她朋友。她這時出走,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我女兒失蹤了還算是一件好事?你知不知道潘德現在兵荒馬亂?”執政官的額頭暴起蟒蛇一般猙獰的青筋,眉宇間仿佛堆積著厚重的雷雲,雷霆一般的怒火隱藏在川字紋的最深處。


    “以目前大陸的局勢,露西確實很危險,甚至有可能遭遇不測;可就算她回來了,以您給她安上的罪名,她還是難逃一死——若是有了充分的證據,我是不會包庇她的。”溫迪爾祭司溫和地說,“大人就任律法執政官以來,執掌帝國法典,從未在仲裁的天平上添加私人的砝碼,而我在伊索斯協助大人處理政事數載,也未曾有一刻向私心妥協過,大人大可相信我。”


    賈斯特斯的臉色愈發陰沉,他深深地注視著溫迪爾祭司:“既然如此,為什麽又要軟處理?溫迪爾,你究竟想做什麽?”


    溫迪爾祭司想了想:“我隻是想體會一下被為難的感覺,目前為止雖然很鬧心,但是又好像挺開心的。”


    ……


    賈斯特斯無言地注視著溫迪爾祭司,最終妥協般地搖了搖頭:“越來越看不懂你了,但是誠如你所說,短時間內也沒有辦法。”


    “可能這就是代溝吧。”溫迪爾祭司說。


    “那麽,你說的更重要的事務是什麽?”


    溫迪爾祭司的神情立時嚴肅起來:“暗影聯隊與不朽騎士團火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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