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劍的發言很簡潔,很直白,也很典型。沒有虛情假意的開場白,沒有蒼白無力的大道理,艾丁侯爵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在議事廳說出自己的私心,爽利得就像一柄快刀插進桌子,刀身擺動,錚然有聲。西吉蒙德侯爵麵無表情,眉頭間的肌肉輕微地抽搐了一下,仿佛他就是那張桌子。他當然聽得出艾丁侯爵的言外之意:你女兒的生死,掌握在我手上。但是西吉蒙德又無能為力,他不想自己的女兒趴在斷頭台上引頸受戮,更不想她嫁給那頭麵相跟品性一樣糟糕的人熊。可是維迪斯國王不會站在他這邊——菲爾茲威的國王不會站在任何人一邊,他根據菲爾茲威的律法做出審判,然後再參考領主的意見做出相應的改動。而按照菲爾茲威的律法,瑪麗斯縱軍酗酒瀆職,當斬!


    站在艾丁侯爵身後的拉格比約笑得很歡,他咧開嘴,露出一口歪歪扭扭的黃牙:“瑪麗斯!嫁還是不嫁,給個痛快話吧!”他喊得唾沫橫飛,甚至有幾星濺到了自己父親的肩頭。艾丁侯爵回頭就是一肘:“這裏幾時輪到你說話?”他轉過頭,語氣帶著幾分森然:“瑪麗斯,嫁還是不嫁,給個痛快話。”


    拉格比約捂著肚子退到了艾裏侯爵的身後,他不敢招惹自己的父親。早在青春逆反期的時候他就因為朝著艾丁侯爵吹胡子瞪眼睛而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當時兩人在瓦隆布雷的城頭上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發生了爭執,拉格比約年輕力壯,用喉嚨代替道理,壓過了艾丁侯爵,當時正在城頭執勤的士兵隻能聽到大熊意義不明的嚷嚷聲。而當時還未步入老年的艾丁侯爵懶得跟兒子爭嗓門,他直接揪住了拉格比約的一頭亂發,把他的腦袋狠狠地往城垛上磕。人高馬大的拉格比約沒有絲毫還手之力,若非他討饒得快,紅劍大概會把他獨子的腦袋像磕椰子一樣磕碎——這不是誇張的修辭,而是艾丁侯爵當晚的原話,那時候他隻喝了一小碗酒,一雙眼冷冷地斜覷著拉格比約,裏麵沒有什麽父親的嚴厲,隻有一隻老貓在打量著被自己刻意放跑的獵物。登時一股冷汗便順著拉格比約的脊梁流進臀溝裏,自那時起他再不敢忤逆自己的父親。


    瑪麗斯沉默地咬著下唇,臉上的血色像是潮水一般褪去,隻剩下蒼白的海床,她能感到自己的牙齒咬破了什麽東西,甜腥味帶著苦楚絲絲縷縷地在口腔內彌散開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將舌尖送到了齒外。西吉蒙德侯爵看不出來瑪麗斯的小動作,但他讀懂了女兒的眼神,臉色一變,剛想起身,一個年輕的聲音躊躇地響起:


    “請問,我也要嫁給拉格比約嗎?”


    是赫拉克勒斯,他站到瑪麗斯麵前,小心翼翼地舉起手,問出了一個近乎白癡的問題。可略帶著凝重的氣氛被他蠻橫地打破了,眾人驚愕地瞪著赫拉克勒斯,隻有“快馬”比約恩首領了然地笑了笑。


    艾丁侯爵皺起眉頭:“赫拉克勒斯,你什麽意思?”


    “按照菲爾茲威的法律,我也應該在處刑的範圍之內,總不能瑪麗斯小姐一人受罰,而我置身事外吧?”赫拉克勒斯說,“我可以給拉格比約做小。”


    艾丁侯爵沒有應聲,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赫拉克勒斯,似乎是想從他不著邊際的發言中琢磨出其下掩蓋的真實意圖。見到好事被人攪黃,心下不忿的拉格比約又跳了出來:“赫拉克勒斯,這裏幾時輪到你說話?滾開!”


    “小野種,領主在議事廳裏開會,有你什麽事?”艾裏侯爵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滾出去!”


    “侯爵大人,”赫拉克勒斯臉色不變,“於公於私,我都覺得我與此事幹係重大。於公,我是瑪麗斯小姐的副將,糧草被焚毀我也有很大一部分責任;於私,”他的臉突然湧上一片紅彤彤的火燒雲:


    “我是瑪麗斯小姐的追求者。”


    ……


    議事廳內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呼吸在那一刹那都頓了半拍。


    赫拉克勒斯是瑪麗斯的追求者?


    西海岸的超一流武者是西吉蒙德侯爵掌上明珠的追求者?


    什麽時候的事?


    “什麽時候的事?”拉格比約幾乎是在吼叫。


    赫拉克勒斯看著他笑了笑:“一直都是。”


    “我怎麽不知道?”拉格比約幾乎眼珠子都瞪了出來,他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手背上的體毛根根炸開,仿佛直立起來的鋼針。


    赫拉克勒斯懶得搭理他了,隻是默默地與艾丁侯爵對視。一老一少透過眼神傳達著自己的意誌,他們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接、角力、廝殺,無形的火星在空氣中四處迸濺。


    “好,我明白了。”艾丁侯爵的目光很冷,“那就處死瑪麗斯吧。”


    “那我會跟瑪麗斯小姐一同赴死。”赫拉克勒斯平靜地放出了自己的殺手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潘德的預言之千古一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醉酬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醉酬天並收藏潘德的預言之千古一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