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肯瑞科一腳將一名爬上來的迷霧山戰士踹下城牆,他暴露在垛口的時間長了些,立刻就有箭雨襲來。肯瑞科機敏地架起盾牌護住頭部,木箭“篤篤嗒嗒”地敲打著他的紋章盾上。待到手臂上不再傳來震感,肯瑞科一口氣掀翻了麵前的雲梯,粗陋的木製架構在他的怪力下崩散離潰。幾個還掛在梯子上的迷霧山戰士慘叫著墜落。肯瑞科再度縮回城牆後調整呼吸。


    “救人,跟我來。”特蕾莎從他麵前經過。


    “好!”肯瑞科精神一振,這好像還是頭一次特蕾莎主動與他說話。“你不擅長近身戰,我來掩護你!”


    特蕾莎並未答話。當她還在基亞身旁時還是特蕾莎·艾爾夫萬,馬裏昂斯公爵的冷豔千金,沒有任何一頭年輕的薩裏昂雄獅不會傾慕她的芳名;然而一進入戰場她立時化身成異端裁判所的地獄修女,哪怕她並未穿著黑色的修女袍,並未攜帶標誌性的黑鍵;哪怕她手上隻有一柄磨得還算鋒利的製式長劍和一麵陳舊的蒙皮圓盾,樸素的農婦偽裝卻已然無法掩蓋她卓絕的風姿,如月孤高,如日璀璨!


    特蕾莎站上了外甕城,立刻就有刀劍朝她招呼過來,特蕾莎側身旋轉,圓盾緊貼著她的身體,以詭異的角度粘住了每一柄武器,那一瞬間衝擊的力道被完美地消解,它們的刃甚至沒有豁開盾牌的獸皮。特蕾莎修長的右臂則伸展開來,劍鋒如盤旋的飛鳥走出曼妙曲折的弧線,周圍的六名迷霧山戰士的頸動脈轉瞬間全被割開,六股血泉衝天而起,而在那些鮮血化成紛揚的血雨落地前特蕾莎早已經踏過屍體繼續向前。她很少用劍刃劈斬,更多是在以最鋒利的刃尖刺擊與切劃,落點都極其毒辣,敢衝到她麵前攔阻的迷霧山蠻子要麽是被割喉,要麽是被剜去眼珠後被盾牌頂下城頭。長劍在她手中像匕首般靈巧也像匕首般致命。


    基亞一直在憂心忡忡地注視著特蕾莎,異端裁判所內流傳的劍技脫胎於擊劍技法,那是貴族之間用以決鬥的技巧,大多由細劍或者刺劍施展,對使用者的靈活程度極盡苛求,甚至有“第一滴血”這種迂腐而無聊的規矩。雖然異端裁判所從中剔除了很多花哨的東西,但剩下來的那些精華仍舊並不完全適用於戰場。而且沒有那重弩般可怕的黑鍵,“地獄修女”那超一流武者的名頭究竟會縮水幾分?但基亞很快發現他的擔憂純屬多餘。即使沒有黑鍵也不妨礙特蕾莎行雲流水地殺戮,她收割生命的效率比不上狂野奔放的埃修,但是她卻前進得很快,沒多久就抵達了外甕城南側城牆的中段。盡管兩人的戰鬥風格極其迥異,但基亞還是看出了一些端倪——無論是埃修還是特蕾莎,兩個人都極其注重自己攻勢的連貫性,進攻與防守往往隻在一個動作之間,而且已經為下一個動作打好了鋪墊,這使得他們一旦展開攻勢便如同永不止息的川流,同時他們還能穩定地壓製敵人的臨死反撲以免妨礙自己的殺戮節奏。不過埃修是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衝殺到外甕城的前端,特蕾莎的目的性則更為明確,因此一直在有意識地規避路徑上並不必要的戰鬥,轉而將他們交給身後的肯瑞科。那些被特蕾莎繞開的迷霧山戰士如果正打算從後背偷襲這個“悍婦”的話,那他們就要被另一柄釘頭錘給砸碎腦殼!


    肯瑞科的招牌武器是那柄長到不像話的騎槍,野戰中的殺傷力非同小可,然而在守城戰中,狹窄的城牆並未給肯瑞科施展騎槍的空間,所以他並沒有扛上城牆,現在就隻能揮舞著釘頭錘開路。盡管在近身時這是遠比長劍更有殺傷力的重型鈍器,盡管某種程度上肯瑞科還是在撿特蕾莎的漏,但他突破的進度卻顯著地慢過特蕾莎幾分,有好幾次他都不得不停下腳步以將嵌進敵人身體裏的釘頭錘拔出來,就這麽幾秒鍾的時間他又被人包圍了。最尷尬也最危險的一次是一名被他砸倒在地的迷霧山戰士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腳,猝不及防的肯瑞科險些被他帶著翻下城牆。就這麽一會特蕾莎就已經跟他拉開了距離。但是肯瑞科卻學得很快,他前二十米的突進還是磕磕絆絆,險情頻出,後二十米他已然勢不可擋!紅白交加的液體濺滿了肯瑞科的鎧甲,他亢奮地咆哮起來,如雄獅般推進,沒用多久就站到了她身邊,而後,完成超越!


    基亞不得不承認肯瑞科能夠一一名傭兵的身份淩駕於潘德絕大部分一流武者之上是有理由的,那個“準超一流”並非誇大其詞的吹噓,而是對他實力最為公允的肯定。


    但就在這時特蕾莎抬起圓盾架上長劍,腳步驟然加快,她先前隻是在城牆上快步行走,現在卻開始豪勇地衝刺!肯瑞科隻不過越過了她半步,然而她赫然在這半步之間搶出了一個劍盾配合衝撞刺殺再度反超!這一刻地獄修女的風格突然扭轉,從靈巧的遊擊者化為剽悍的角鬥士,劍與盾在人群中狂亂地絞殺,鮮血開始大規模地噴濺。


    這是!


    基亞震驚得瞪大雙眼,那本是屬於男人的大開大合,現在卻由一對線條姣好柔美的肩膀來施展。但他卻不對那種風格感到陌生,同時融合了獅騎士團的粗魯野蠻與異端裁判所的精致巧妙,在蠻力之下暗藏陰險的殺招。所有馬裏昂斯重騎兵都是這種風格,無一例外。


    格裏夫的風格。


    曾經很多人都不理解當初被破格舉薦入獅騎士團學習的格裏夫為何最終沒有接受授銜儀式,他是那一屆最優秀的學員,在打破了曆屆的所有記錄後,又創下了一個沒有前人痕跡,隻屬於他自己的記錄——唯一能在戰場搏擊中擊敗凱伊的騎士預備。格裏夫本可以一步登天成為“烈獅級”騎士長,與母獅子凱伊平起平坐,可他卻選擇回到馬裏昂斯繼續做艾爾夫萬公爵手下的騎兵長,將一支僅在平民序列的重騎兵部隊打造成足以與正規騎士團一爭長短的超級精銳。一年之內,他斬獲了超一流武者的名號,囊獲了士官所能獲得的所有榮譽,也俘獲了特蕾莎·艾爾夫萬的芳心。那些繼承家族姓氏的貴族在這個平民出身的毛頭小子麵前黯然失色。


    兩年……不,應該是三年過去了吧?基亞在心裏默默地想。姐夫的身影始終沒有在姐姐的心裏淡去,反而愈發地深刻起來。她英姿颯爽,威風凜凜,一如當年那個喜歡在亮銀鎧甲上披著紅色披風的騎兵長。


    應該有那麽一瞬間,肯瑞科應該在為自己超越了特蕾莎而沾沾自喜吧?但他始終不明白的是他並非在追趕特蕾莎,而是在同一名逝者的背影競爭。在這場比鬥中他注定要以慘敗收場。他以為時間會證明他熱烈的愛意,但殊不知死亡遠比時間永恒。在那記劍盾配合衝撞刺殺之後,特蕾莎將肯瑞科甩開了五步,接下來無論肯瑞科再如何奮力追趕,那五步卻始終有如天塹一般不可跨越。


    而此時那名披著白狼皮的壯漢已經分開厚厚的人牆,來到了埃修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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