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裏隻剩下埃修跟布羅謝特,兩人先是保持了一段時間的沉默,直到老人朝埃修促狹地擠了擠眼睛:“小姑娘還是挺漂亮的哈?”在與特蕾莎談判的時候中他的態度一直鄭重而沉肅,隻以克製的笑容表露善意,現在卻突然輕佻起來。埃修不知道如何回答布羅謝特,隻能別扭地嗯了一聲。


    布羅謝特饒有興致地隔著圓桌打量著麵前的年輕人,僅僅隻是過了一個晚上,他那與頑石無異的態度似乎軟化了不少。當特蕾莎直接將他稱呼為“預言之子”的時候他的臉色甚至都沒有出現太多的變化,隻是在眼中閃過些許猝不及防的愕然——極有可能是他自己昏了頭告知地獄修女的。但布羅謝特並不著急過問埃修與地獄修女兩人在雪原上具體的經曆,他他指了指埃修背後的長弓,波瀾不驚地說出了它的真名:“這把弓的名字,叫烏爾維特之證,。”


    “我已經知道了。”埃修低聲說,對於布羅謝特能夠認出他並不感到意外。


    “我很驚訝你居然沒有在到手的第一時間就憤怒地把它折斷。按照你先前的想法,這張來自射手之神的長弓無疑又是一具命運施加給你的鐐銬,不過現在看來,你好像並不排斥?”他抬起手,示意埃修先別急著開口為自己辯護,“能先讓我看看嗎?”


    埃修沉默地解下長弓,沿著桌麵滑了過去。布羅謝特伸手接過,他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其事地解下手甲,仔細端詳起來。他緩緩地撫摸弓身,用掌心按壓過每一寸粗糙的表麵,他的眼光在上麵停留得越久便愈發沉醉。“它一開始應該不是這幅模樣的吧?”他突然問。


    埃修點了點頭:“它被封存在一根手杖中。”


    “並不是被封存,而是它本來就是一根手杖。”布羅謝特糾正他,“弓隻是一個附屬的形態而已。早期一些北境史詩的作者會誤認為這是射手與狩獵之神的武器,但實際上這根手杖遠比武器還要高貴,”老人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諸神總會將恩惠分門別類,或賜戰士以殺伐的武器,或賜使者以權柄的印記。區別在於,武器來者不拒,而印記——”為了印證自己的觀點,他立起長弓,手指放到弓弦上,試圖將其拉開,但弓弦割破了他的皮膚陷進了他的手指,殷紅的血珠毫不停頓地滴落到桌上。布羅謝特及時地鬆開了手,他若繼續張弓,手掌極有可能會被截斷。他套上手甲,再度嚐試拉開弓弦。這次弓弦並未割開堅硬的金鐵,但紋絲不動,任由布羅謝特如何發力,弓臂都不曾彎曲半分。


    “看到沒?它拒絕了我。神的印記,當然也如神一樣高傲。”布羅謝特笑了笑,放下長弓,將其推回埃修麵前。“那麽你用它做了什麽?先前城外可是好大的動靜。”


    “我用它射殺了一頭狼。”埃修簡短地敘述了一下特蕾莎與他遭遇巨狼的經過。


    “竟然是‘群狼之狼’……”布羅謝特輕聲喟歎,“那城外的狼嗥隻能來自於‘殺人之人’沃夫伯格了。那麽回到先前的問題,你對‘命運’跟與其相關的話題似乎並不排斥了,是因為地獄修女的關係嗎?”


    “……我不否認。”埃修低聲回答,“在雪原上,我的確被她所吸引。而為了救她,我主動解放了烏爾維特之證。”


    “我還以為你會是一名不近女色的人,原來你並不是沒有情竇,隻不過是還沒被人撬開。”布羅謝特瞥了一眼帳篷的門簾,“我不想知道你們倆是怎麽從北門出去又從南門回來的,也會下令不讓其他人追問具體的細節。但我還是得告訴你,把自己‘預言之子’的身份透露給一名薩裏昂異端裁判所的高級別成員是極其冒險的行為,相當於把自己反綁上火刑架。我也不可能再去跟地獄修女談判,讓她為你保守秘密。為了說服她留下來參與守城,我已經是把這張老臉都丟光了,”老人自嘲地笑了笑,“都開始拿人質要挾了。”


    “我已經做好準備承受任何可能的後果,既然我接受了這個頭銜,又有什麽必要遮掩呢?畢竟在馬迪甘的故事裏,潘德上所有的國王、以及其他‘預言之子’都會是我的敵人——當然也包括您跟我提到過的烏鴉爵士。”埃修安靜地說,“不需勞您掛心,這是一條密布荊棘與刀劍的路,但實際上跟我之前走過的路也並沒有太大區別。”


    “道路與道路之間的區別不是看出來的,”布羅謝特輕聲說,“是走出來的。也許一步的間隔便是生與死的天淵。你的想法很有勇氣,但預言之子需要的遠不止於此。當你繼續往前走,你會發現這個頭銜的真正意義——前提是接下來的幾天波因布魯並未在劫掠大潮中陷落。”


    “我會盡我所能。”埃修說,“但是我需要布羅謝特閣下答應我一件事:在這場戰役塵埃落定後,我希望您能向格雷戈裏四世舉薦我,並幫助我獲得貴族的頭銜與封地。”


    “哦?現在是輪到我們倆來談判了嗎?”布羅謝特不禁莞爾,“我隻有舉薦的權力,但不會擔保你必然能獲得頭銜——龍騎士團應該會很樂意接納你這樣強悍的武士,反正他們也不受瓦利德斯憲章的約束。然而騎士是沒有封地的,你想要擁有一塊封地成為領主,至少是男爵起步,那你可能還需要在此基礎上多加努力,我可以嚐試一下去爭取蘭馬洛克與達哈爾那兩個人的舉薦——也許都不需要我出麵。若是你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表現足夠耀眼,他們甚至會自發地把你推到厄爾多麵前宣誓效忠。”


    “謝謝。”埃修站起身,朝布羅謝特伸出手。


    “就這樣?你隻是提出了你的要求就想要達成交易,薩裏昂的商人都不會這麽幹,”布羅謝特沒動,隻是微笑著注視著埃修,“為什麽不聽聽我的要求呢?”


    “您想要什麽?”


    “我要閣下的一管鮮血。”布羅謝特彎下身子,在圓桌下摸索了幾秒後,掏出一個巨大的玻璃針管,顯然是有備而來。


    “不會太多?”埃修的眼角微微抽動,針管的口徑幾乎與他的手腕相當,長度更是足足堪比他半條小臂——布羅謝特大概是想榨幹他的半條手臂。


    “補償你半株麻叟草。”布羅謝特又掏出來一截粗壯的根莖,“幹吃就行,以你的體質足以抵抗它猛烈的藥性,任何負麵影響在明天清晨之前就會消失——青春之泉就是方便啊。”


    “……好。”埃修抓過麻叟草,握緊了拳頭伸到布羅謝特麵前。


    都來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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