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聲音?感覺跟投石機很像。”露西安娜抬起頭,“是從北門的方向傳過來的。”


    “可能是比投石機更糟糕的玩意。”布羅謝特神情凝重,“傳令兵!”


    “有!”


    “通知西門、東門的守軍,在二十——不!十三分鍾以後按照應急方案規劃的路線相互掩護,有序撤退。守護者軍團與遊俠團撤回內堡防守,黑矛騎士團所屬與其他雇傭兵部隊撤至學院禮堂。要第一時間送到!”


    “明白!”兩名傳令兵轉身離去。


    “達姆士!中止所有藥劑的熬製,讓醫仆武裝起來,在禮堂周圍布置防線。傷員與必要物資用手推車進行轉移。露娜,”他看向露西安娜,鄭重其事地叮囑,“你跟緊達姆士,別走散了。”


    “好。”露西安娜從老人嚴峻的臉色,認真點頭,“北門那邊不用另行通知嗎?”


    “我親自過去。”布羅謝特解下長袍,抽出一柄飛刀將自己的長長的白須割斷。他狂奔起來,展現出與年齡嚴重相悖的體力,很快追上了傳令兵,在後者目瞪口呆地的視線中率先跨上了城牆。


    什麽情況!什麽情況!!什麽情況!!!


    幾粒碎雪飄進蘭馬洛克因為驚駭而大張的口腔,寒意刹那間擴張,將舌頭壓得動彈不得,聲帶似乎在男人冷酷的注視下開始壞死,一個簡單的音節也難以成型。他們曾經隔著七百步的距離對視,但那已經足以震蕩蘭馬洛克的心神,如今兩人相隔不足百步,他所承受的壓力更是幾何級地增長。在男人現身之前,蘭馬洛克曾在腦海中無數次地構想並預演應對的方案,他以神射手的直覺尋找他可能現身的位置,揣摩他大概出現的時機,並準備隨時調整守備軍朝他齊射的角度。然而這些預案在城門被劈裂的時候也隨之破滅了。蘭馬洛克伸向箭袋的手凝固在半空,腦海中隻剩下一片茫茫然的空白,直到男人走向主城牆的城門才猛然醒過神來。他咬破舌尖,大口吞下自己滾燙的血,很快他就重新感覺到聲帶在喉嚨間的振動。蘭馬洛克聲嘶力竭地吼叫起來:“龍……龍咆!”


    他的手猛然插入箭袋,手指在木頭與羽毛間倉皇地撥動,終於抓住了那根精鋼鑄就的箭矢,他費力地將其抽出搭上弓弦,這個早已經形成本能的動作此刻卻前所未有的生疏。不能慌!不能慌!蘭馬洛克在心裏警告自己,可他的手指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顫抖,龍咆箭似乎隨時都會從弓弦上滑落。被咬破的舌尖血仍在流,但那血仿佛也開始冰冷起來,像是粘稠的冰水,流經的每一塊肌肉都開始劇烈地痙攣。蘭馬洛克幾乎就要喪失了開弓的力氣。“射手的守護神烏爾維特啊……請護佑我……”他喃喃地說。


    蒼龍與獵鷹的幻象在他眼前飛舞,他的手指突然間穩定了。蘭馬洛克一怔,條件反射般地捏緊弓弦將鐵胎弓拉滿。他死死盯住緩緩朝城牆走過來的男人,對方依然讓他感到冰冷的恐懼,但是一度萎靡的鬥誌與勇氣已經開始澎湃地燃燒起來與之對抗,溫暖的力量灌注全身。“預備!”蘭馬洛克放聲呼喊。


    凜風穿過箭身的甬道,低沉的鳴響匯聚在一起,雄壯有如宣戰的號角。三百零一張鐵胎弓的準心將提著巨斧的男人牢牢鎖定。而他似乎也感覺到了巨大的、足以致命的威脅,停下了腳步,視線冷漠地掃過城牆。


    “放!”蘭馬洛克怒吼出聲,鬆開手指,但他隻聽到了一聲尖利的嘯響,隻看到了一條白色的湍流。雄壯的號角聲戛然而止。他不可思議地側過頭,發現所有的守備軍都僵在原地,他們捏著弓弦的手指劇烈顫抖起來,死灰色的驚怖在每個人的臉上擴散。三百根龍咆箭跌落在地,清脆的碰撞聲此起彼伏。


    至少還有一根!蘭馬洛克撲到垛口間,懷抱著輕微的希望往外看,但他很快便被推入了深淵:男人將巨斧立在麵前,輕描淡寫地將龍咆箭攔截在半空,箭頭在斧麵上高速旋轉,卻始終不能穿透,在短暫地僵持了數秒後便耗盡了所有的動能墜落在地,而斧麵仍舊一片光滑的森白。男人輕蔑地看了蘭馬洛克一眼,踩過龍咆箭繼續向城門走來。


    你是什麽怪物啊!蘭馬洛克抓了一大把箭,瘋狂地朝男人射擊,每射一根箭他就高呼一聲烏爾維特。他從未拉弓拉得那麽快,射手之神的名字在他口中逐漸化作高速而含混的音節。不知不覺間蘭馬洛克甚至打破了自己的連珠箭的記錄,他也許一口氣射了十五發,二十發,或者更多,但是男人隻是迎著他的射擊向前,將那些來襲的箭矢逐一撥開,沉重的戰斧在他手中玩具一樣輕巧。


    蘭馬洛克的箭袋空了,而男人也站到了城門前,手裏的戰斧高高舉起,而後悍然砸落!


    城牆劇烈地震動起來,蘭馬洛克聽到讓他膽顫的破裂聲,他隻是聽聲音就知道城門上出現了一個可怖的缺口。這次要幾斧頭?他麻木地拉開空蕩蕩的弓弦,麻木地想。


    這次對方用了三斧。


    波因布魯,城破。


    ……


    西城門的戰鬥已經趨於白熱化,第一梯隊的守軍已經悉數撤下城牆,在內甕城進行修整,唯獨埃修仍在最前線戰鬥。跟昨天近乎宣泄般的殺戮不同,他一直在有意識地控製體力的消耗,同時最大程度地分擔防線中其他人員的壓力——不過就目前的戰況來看,他的意圖是良好的,卻未免顯得多餘——灰潮對陣線的衝擊還沒緊迫到要他來救場的程度。雙方在兵員素質與裝備上的絕對差距足以彌補量之間的懸殊,而且兩側城牆的入口本就狹窄,極大程度地限製了灰潮凶猛的衝擊,使得迷霧山大軍不能順利發揮唯一的人數優勢。盡管他們並不僅限於通過登上外甕城發起進攻,還會試圖攀登每一寸可供攀登的城牆,但唯一能有效威脅到西城防線的進攻路線隻能是前者——他們的雲梯不足以覆蓋整片西城的城牆,隻能盡數放置在不容易被狙擊的外部城牆,因此那些擠不上雲梯的迷霧山戰士隻能徒手攀登棱角粗糙的城磚,但往往在半途就會被冰片砸落,能夠成功攀上垛口更是屈指可數。雷恩排布的陣型卓有成效——至少比吉格當時一拍腦袋做出來的布置合理太多。灰潮似乎無窮無盡,但防線始終不曾動搖。


    北城門的方向傳來隱隱的響聲,像是悶雷轟鳴之後留在雲層深處的尾音。埃修不是唯一一個聽到的人,但他是唯一一個被分散注意力的。他下意識地朝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當然看不到任何東西,但他卻發現有部分灰潮開始沿著城牆往北城門運動,完全是出於自發的動作,沒有任何明顯的指示,悄無聲息地就完成了進攻方向的變換。


    埃修毫不猶豫,轉身擠開周圍的士兵,朝北甕城狂奔。他的舉動甚至導致了防線短暫的混亂,但埃修已經顧不及那麽多了。吉格朝他惱火而疑惑地喊叫起來,埃修眼角的餘光瞥見他朝自己舉起了投矛,大概是想給自己一個警告,但是沒等他拉過頭頂,就被特蕾莎製止住了——她用一根黑鍵頂住了吉格的喉嚨。


    謝謝。埃修在心裏低低地說。他專心致誌地狂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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