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修傷臂的修複手術並未立即開始。布羅謝特先是動手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書桌,將無關的陳設盡數移除,隻留下手術用的刀具、鑷子。也許是考慮到了埃修那非同尋常的愈合體質,他並未準備止血的紗布,取而代之的是若幹條鋒刃被打磨得輕薄如紙的刀片,嵌入刀柄的末端可以隨心所欲地拆卸。


    布羅謝特先是親自動手,用鋒利的小刀沿著指蹼割開,而後在創口愈合之前以鑷子深入其中,迅速地矯正畸形的肌腱——矯正工作大概隻持續了五六秒,布羅謝特不得不提起鑷子以免被愈合的血肉包裹住。露西安娜強忍感官上的不適,仔細地觀察刀片切割的軌跡,鑷子起落的角度。她閉上眼睛,布羅謝特的動作被分解成獨立的單元,在黑暗的視界中反複地映現。露西安娜很快明白為何布羅謝特會說這是一項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工作了。手術其實並不算特別複雜,但卻因為巴蘭杜克那變態詭異的愈合能力而變得異常繁瑣。


    “院長,主刀這件活計好麻煩啊,能不能給點,呃——”露西安娜扭扭捏捏地說,“報酬?”


    布羅謝特的動作停頓了幾秒鍾,差點就沒能把鑷子拔出來。他無奈地看了露西安娜一眼,後者吐了吐舌頭。“嗯……其實很合理。但我猜你說的‘報酬’應該不可能指的是第納爾吧?”


    “能不能再把我的煤炭配給再提一提,到正式學者就行。”


    埃修輕輕地悶哼一聲,他手掌上的某塊肌肉被布羅謝特的鑷子狠狠地夾了一下。“已經是春天了,大小姐!”布羅謝特抬起頭,怒氣衝衝,“學者們的煤炭配給都會根據季節做出調整,要是隻有你一個人不減反增,說出去怎麽解釋?換一個!”


    “別的我也不怎麽需要啊……”露西安娜微弱地回應,突然眼光一亮,“我要圖書館禁書區的閱覽許可。”


    “你已經偷偷溜進去好幾次了,真當我不知道嗎?要不是管理員也是結社裏的人,還是我的學生,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你也參加過結社的會議,倒也不是不可以。隻有一個警告,有些書籍之所以禁忌是因為它們具有危險的煽動性,不要被那些言辭迷惑!從今天開始,你每個星期都要向我匯報你在禁書區看了什麽書。”


    “知道了。”露西安娜喜笑顏開。


    “行了,”布羅謝特瞪了她一眼,放下刀片與鑷子,“我就示範到這裏,記住了嗎?”


    露西安娜乖巧地點頭,起身接替了布羅謝特的位置。她以不可思議的準確度複現了布羅謝特的手法,從刀片切割到鑷子矯正都如出一轍,隻是因為熟練度問題,在效率上有所欠缺。同一個位置,布羅謝特可能隻需要割開五次,但露西安娜卻要七次,甚至更多。有時候遇到較為複雜的傷勢,從割開到愈合那短短的幾秒鍾完全來不及判斷,布羅謝特便會在旁邊及時地補上一刀。之後在露西安娜拿捏不準的時候會提點幾句,或者用刀背輕輕架住她的手腕,幫助微調下刀與矯正的角度。


    在修複完埃修的手掌以後,露西安娜的額頭上就滲出了細密的汗。布羅謝特也並不比她輕鬆,盡管隻是輔助露西安娜,但是同樣需要他高度集中注意力,疲憊之下老態盡顯。看來他以自己年紀推辭並不是什麽虛言,盡管這名年紀不詳的老人曾經在波因布魯守衛戰中以淩厲而精準的飛刀放倒數名預兆之狼榮譽護衛。


    埃修很快感覺到自己的手掌恢複了久違的知覺,手指開始自如地活動。隻是隔著一條僵硬的手臂,感覺極其怪異——對,還剩一條手臂。埃修疲倦的想。他精神上的消耗其實也毫不遜色於為他手術的兩人,布羅謝特並未準備麻醉的草藥,整個過程中埃修一直維持著清醒,於是那反複的下刀與矯正就成了一場千刀萬剮的折磨。


    “接下來手臂怎麽辦?”露西安娜靠在椅子上,伸展著有些酸痛的四肢。


    “差不多,慢慢來吧。老樣子,我給你示範一遍。”布羅謝特將鈍感明顯的刀片從木柄上卸下,裝上一個嶄新的,遞到露西安娜手中。


    這時門被敲響了,而後是達哈爾的聲音:“院長,蘭馬洛克找您。”


    “我說過了!”布羅謝特用力在埃修的小臂上割出一條極有縱深的切口,有些不耐,“如果他是為了加斯托夫的那點破事,我已經說過,你全權來處理。”


    “我已經這麽做了,但是不行。”達哈爾的口氣裏帶著深深的無奈,“如果蘭馬洛克是以波因布魯守備長官的身份前來,我確實可以應付他。但他是奉了阿爾德瑪公爵的口信。加斯托夫指控您在領主仲裁間以私信偏袒巴蘭杜克,縱容他以暴力褻瀆法律。”


    “這家夥,羅織起罪名還真是一套一套的。”布羅謝特不為所動,將鑷子伸進切口中,開始細致地鼓搗起來,“那你也奉我一個口信,就說加斯托夫故意栽贓陷害巴蘭杜克男爵,甚至意圖聚眾傷害,我完全是秉公執法。”


    “蘭馬洛克不會買賬的,他隻想見您。”


    “他奉阿爾德瑪的口信,大致內容我已經知道了,還見他幹嘛?去,你帶著我的口信,要麽回複蘭馬洛克,要麽回複公爵。”


    “事實上,蘭馬洛克是來傳召您去見阿爾德瑪公爵的。”達哈爾有些無奈,“院長,我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大團長,隻是以大尉的身份幫您處理騎士團內的雜務而已。加斯托夫終究是亞曆克西斯公爵的養子,在龍騎士團裏掛名的職務甚至比我還要高。有些事情還是您去親自說明為好。”


    “嘶!”埃修猛地倒吸一口冷氣,他大概是被夾斷了一條血管。雖然露西安娜眼疾手快,抄起另外兩把鑷子鑷子及時將兩端接在一起,但書桌上已經濺開了一大灘血跡,開始沿著邊緣滴落。


    “露娜,剩下的部分你來接手。我得去應付一些無聊的政治事務了。”


    “希望你履行之前的諾言,”埃修說,“全權負責。我不想再跟那個紈絝打交道了。”


    “希望你也同樣如此,男爵,”布羅謝特聳了聳肩,“不要試圖以暴力手段幹預學院內部的事務。如果不是你那特殊的頭銜,你是不會得知那些隱秘的。露娜,如果累了可以休息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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