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裏克公爵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隨即感受到臉頰下方石磚冰冷的觸感,他並非是在自己蓬軟的寢床上蘇醒,而是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趴伏王立學院禮堂的地麵。零碎的記憶碎片湧進腦海,阿爾德瑪公爵下意識地左手撫住額頭,右手按著後頸,掌心與皮肉接觸的地方隱隱作痛,想來各有一塊顯眼的烏青——都是拜埃修的擊打所賜。


    阿拉裏克公爵站起身,首先感覺到的是腹內空曠的饑餓感,漆黑的夜色伴隨著晚風從禮堂敞開的大門湧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渾身的甲片“唰唰”作響。


    “衛兵呢?衛兵!”阿爾德瑪公爵高聲呼喊,但天花板的回音是唯一的回應。他拖拉著步伐走出禮堂,擎著火把的軍士在他身前跑過,阿爾德瑪公爵叫喊了幾聲,全無回應。


    “這些是女爵的部隊,”有人在他身邊說,“您是指揮不動他們的。”


    “那你又是誰?”阿爾德瑪公爵有氣無力地回答道,“端份食物上來。”


    “我並不是您的侍女,我是女爵的副官寶黛絲,接到的命令是在您蘇醒的時候通知您前往城堡,她有事情要與您商量。”


    “哼,”阿爾德瑪公爵冷笑,“波因布魯現在還不是她的,就已經跟我擺起譜來了麽?連副官都可以衝我擺臉色了。不準備食物也可以,但安排馬匹與火把總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吧?”


    “當然。”寶黛絲將手中的火把遞到阿拉裏克公爵麵前,“馬廄裏就有現成的。”


    片刻之後,阿拉裏克公爵在自己的城堡裏見到了女爵伊絲黛爾,後者此時正皺著眉頭對著一副軍事地圖做標記:“從南門出逃,又往東走,奧登堡附近的崗哨也相繼失聯,那估計是往伊斯摩羅拉去了……可笑,那地方跟死地沒什麽區別,我還以為他們會沿著水路趕往瑞恩城尋求庇護。”


    “情況怎麽樣?”阿爾德瑪公爵走到伊絲黛爾麵前,他來時憋了一肚子的火,但一想到自己先是被巴蘭杜克當眾生擒,又被打昏了整整一天,城中的事務都由麵前的女爵一手操持,於是開口時難免心虛。


    “王立學院已經基本被軍事控製住,雖然學者們都沒鬧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但目前沒有人做出過激的舉動。”伊絲黛爾頭也不抬,“蘭馬洛克還在城外跟達哈爾耗著。達哈爾好幾次提出請求要與你會麵,但我否決了。”


    “黑矛騎士團那邊,陛下的意思是?”


    “會由另外的專業人士全權處理,短時間內他就會抵達波因布魯,不需要你我操心。”


    “王儲普魯托爾呢?”


    “被巴蘭杜克救走了。”伊絲黛爾說著咬了咬牙,“根據行蹤,他應該是帶著王儲回到了自己的領地。”


    “把我部隊的指揮權還給我。”阿爾德瑪公爵的語氣生硬,“我跟巴蘭杜克之間有賬要算。”


    “請自便。”伊絲黛爾說,“我反正是不想跟那賴皮東西糾纏。”


    第二日,約莫中午時分,埃修與普魯托爾抵達了伊斯摩羅拉。大概是因為埃修之前來領受此地時殺得狠了,一路上竟然沒撞見多少從迷霧山裏出來的劫匪。伊斯摩羅拉的樣子與埃修當初前往迦圖草原時相比並無特別顯著的變化,唯一能夠引人注目的大概是村莊周圍那圈簡陋的木柵欄被層層加固過,四個角落裏立起了崗哨,於是勉強有了一絲防線的感覺。不過,如果要應付那些嗅著王儲味道追蹤過來的獵犬,恐怕還遠遠不夠。


    有得忙了。埃修想。這時巡邏的民兵已經看到了他——或者說是看到了他胯下那匹魁偉得匪夷所思的赤紅駿馬,精神立刻緊張起來,大呼小叫一番後。多諾萬立刻拉起一票人馬趕過來。部隊聚集起來的速度讓埃修很是滿意,他不在的時間裏,多諾萬確實盡心盡力地履行了教練的職責。此外,整體武裝程度也比埃修印象中精良了不少,大多數人都披上了由鐵片疊織成的鱗甲。他猶記得當初自己將鐵衛與龍騎士打散編入巡邏隊的時候,那些全身著甲的正規軍混在一身雜牌的民兵裏是有多麽顯眼。


    埃修跳下馬背,緩緩走向多諾萬。後者認出了他,轉過頭狠狠瞪了那名報訊的民兵一眼,走上前朝埃修敬了個巴克利的軍禮。“大人,歡迎回到伊斯摩羅拉。這位是?”他的視線隨即轉向埃修身後的普魯托爾。


    “是客人。”埃修說,“村內狀況如何?”


    “一切正常,您不在的時候,赫菲斯托工匠長負責主持村內的工作。在他的調度下,金屬冶煉鍛造的生產線已經初具規模,可以為我們的民兵部隊提供優質的武器防具,修建道路的建材也已經備齊大半,不過還未開工。”


    “這裏便是伊斯摩羅拉了嗎?倒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冷僻,冰流與迷霧山合圍間的景色更是壯絕。”普魯托爾主動走上前,向多諾萬主動伸手,“初次見麵,我是普魯托爾。”


    多諾萬隻是低頭掃了普魯托爾的手掌一眼:“我是巴克利人,不懂如何應承潘德人的禮儀。”


    普魯托爾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收回手:“那是您的自由。那麽,巴蘭杜克男爵,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準備作戰,”埃修說,“波因布魯那邊應該不會善罷甘休。多諾萬,你撰寫一份伊斯摩羅拉的軍事簡報給我,我要了解村內目前有多少合格的士兵。同時派人去把工匠長叫來,我需要與他商量一下構築防禦工事的事宜。”


    片刻之後,埃修在領主木屋內見到了芬布雷堡曾經的工匠長,老人進門時的嗓音很大,語氣很衝:“爵士,能不能停下你荒誕的高瞻遠矚深謀遠慮,伊斯摩羅拉這偏遠地兒圍幾圈木柵欄就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什麽防禦工事。我可不想把為修路準備的材料浪費在——咦?”老人的抱怨隨著視線落在埃修身旁的普魯托爾上便戛然而止,“王儲怎麽在這裏?”


    “好久不見了,赫菲斯托老師。”普魯托爾微微欠身,“您還是跟八年前那樣健康。”


    “別介,我可沒怎麽教過你。”赫菲斯托擺擺手,“要是早知道你對鼓搗金屬沒興趣,那就算是伊凡勒斯子爵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大老遠從芬布雷堡吭哧吭哧趕到凜鴉城在你父親的城堡裏耽誤一個月的時間——怎麽偏偏就選個畫畫呢?”老人輕聲嘀咕了一句,目光上下打量著普魯托爾,“你個頭雖然長了不少,臉型卻沒怎麽變。”


    “敘舊到此為止。”埃修說,“修建防禦工事自然是有緣由。”


    “好吧,老頭子我洗耳恭聽。是不是因為王儲覺得伊斯摩羅拉外麵那道木柵欄沒有達到北境其他村落的平均水準所以出於官僚主義與形式主義你決定討好一下他?”赫菲斯托繼續挖苦,“亦或者是瑞文斯頓發生了內戰王儲逃到你這裏來避難所以你需要把防禦工事搞起來以免他被叛軍逮住,不是我說,這情節也太——”工匠長還在唾沫橫飛,力圖打消自家領主不切實際的念頭,卻察覺到麵前埃修與普魯托爾的表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他是何等人士,通過兩人的反應立時就能判斷出什麽,一時瞠目結舌,“不是吧?我也就隨口一說。”


    “就是內戰。”埃修點了點頭,“厄休拉回來了。”


    “目前阿拉裏克與阿爾德瑪兩個家族都站在她那邊。在波因布魯,我差點就成為了階下囚。是巴蘭杜克男爵一路護送我來此。其他領主的態度目前還不明確——不過女爵伊絲黛爾好像投靠我姑姨有一段時間了。”普魯托爾說。


    “什麽叫還不明確?”赫菲斯托翻了個白眼,“那個阿拉裏克家族的小私生子在第一次龍獅戰役裏走了狗屎運繼承了申得弗,仗著豪橫的財力一直在朝諸多領主放債。等真要到了他們站立場表忠心的時候,你覺得有幾個人會將口頭虛無縹緲的誓言看得比金錢的締約要重?你父親這個國王也不知道怎麽當的,我記得他在王立學院的時候政治理論還不錯,偏偏放任阿拉裏克家族坐大,也不采取任何製衡的舉措,甚至還向那私生子借了不少錢。”老人一邊說一邊搖頭,“真的,男爵,我勸你趕緊把這位王儲交出去棄暗投明,格雷戈裏四世取勝的機會非常渺茫。”


    普魯托爾沒吭聲,大概是年幼時跟赫菲斯托相處過一段時間的緣故,他多少了解芬布雷工匠長那偏激的脾性,所以不去計較那無禮的言辭,隻是看向埃修。


    “很遺憾,”埃修說,“這條路走不通。”


    “隨你,反正你是伊斯摩羅拉的領主,就算你要將我們領向不歸的深淵,我們也隻能跟著不是?”老人聳了聳肩,“我會盡快安排構築防禦工事的具體事宜,但是時間緊迫,我隻會采取最有效率的方案,所以——”


    “我明白,您盡力就好。”


    普魯托爾剛走到門邊,卻又突然回頭:“對了,爵士。有個東西我想讓你看看,老頭子我花了大把功夫,終於是把原型做了出來。”老人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你肯定會滿意的。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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