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裹緊了身上的衣物,朝著丁富點了點頭,緩緩地邁著步子朝那屏風後走去。


    丁富心中暗喜,目不轉睛地盯著紫菀姑娘婀娜的身形,一邊緊跟其後,一邊醞釀著待會兒要訴說的話語。


    紫菀在樂坊待了這麽些年,早就看出了丁富眼裏的愛慕。她對丁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從袖中掏出了一條絲帕輕輕地放在他手上,“多謝郎君,小女子確實有一事相求,不知郎君可否……”


    丁富笑了一聲,看著手上那條淺粉繡花絲帕,不由抓緊了道:“姑娘請說。”


    紫菀點了點頭,啟唇輕語道:“郎君可是豐州人氏?”


    “在下正是……”


    紫菀抬起頭,那雙如含秋水的眸子注視著丁富,不一會兒臉頰也染上了紅暈,羞澀地移開了視線低聲道:“今日在亭子裏遇見郎君,我便聽出了來,恰巧我與郎君同是豐州人,所以這才跟了過來。”


    “無妨無妨,”丁富彎了彎嘴角,“我自幼待在豐州,鄉音難改。這還是第一回來到京畿,姑娘有話直說便是。”


    紫菀抿了抿唇,“我自幼喪父,五歲時母親也病逝了,舅父便把我接去撫養。有一年,村裏來了個樂師,說是從普通人家裏,尋個幹淨的姑娘跟他學藝。因家境貧寒,我便同舅父舅母商量,拜了他作師父,後來跟他進京,被落玉坊看中買下,數年來一直賣藝為生……之後就再也沒回去看望過舅父舅母。”


    丁富皺了皺眉,詢問道:“你可曾有寄信回去?”


    紫菀搖搖頭,眼神黯淡了許多,雙手背到身後,“他們不識字,況且我又不善言詞,與坊中眾姐妹交情尚淺,遇著的恩客竟也不曾有豐州人。我隻好每日祈福,願舅父舅母平安長壽。”


    丁富歎了一聲,眼中閃爍著淚光,似乎也被勾起了傷心往事。他眼中飽含柔情,又放緩了語氣安慰道:“上天也不會辜負姑娘的孝心,我馬上寫信回去,派人去找到你舅父舅母,好生照顧著。”


    “不用了……”紫菀眼眶微紅,卻又掩飾不住眉宇間的欣喜之色,“我隻求知道他們是否平安……今日冒昧,還請郎君恕罪。”


    “姑娘人美心善,在下傾慕不已,必當盡我所能,姑娘安心便是。”


    紫菀蹲下身子行禮道,“有勞了,郎君的恩情紫菀銘記在心,他日若有機會必將報答。”


    這廂丁富紫菀二人還在柔情蜜意著,那廂幫紫菀打掩護的姑娘卻犯了難,誰能料到坊主領著幾個家丁親自找了過來。


    坊主本來不會親自隨歌姬出演,此時出現已是怪異,這會兒她沒看見紫菀的身影,臉上有點掛不住了,立即橫眉豎眼地對著那位姑娘罵道:“她是什麽意思,還有沒有一點規矩?平常你們是怎麽學的,什麽都不懂嗎?這種時候還敢溜走,你自己先回去領罰。”言罷,趕忙轉身變了個臉色,賠笑道,“紫菀應該是有些急事,不如我們一起上樓去看看。”


    為首的那個男子穿著綢衣,頭戴冠巾,相貌堂堂,雖是今科試子,卻無一點讀書人的文雅優容,他挑了挑眉,語氣十分不屑道:“李公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又不是一次兩次了,還敢這樣擺譜?”


    坊主一笑,臉上的褶皺愈加明顯,男子瞧了一眼,便嫌棄地移開了視線。坊主連忙收住了笑容,摸了摸臉,心裏暗罵一聲,麵上還得若無其事地點頭附和道:“待會兒我一定好好教訓她。”


    男子哼了一聲,“那就趕緊去找。”


    “是是是,幾位請隨我來。”


    此處離樓閣不遠,不過數十步就走到了前廳,來往的人見這華服男子帶著幾個健壯的家丁一副大搖大擺的樣子,紛紛小心地避讓幾步,生怕惹到這位公子哥兒。


    坊主帶著人來來回回尋了一遍,卻根本沒有發現紫菀的身影,愈加焦急,暗中把紫菀好一頓埋怨。


    男子環顧四周,把每個來往的姑娘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結果都不是要找的那位。他猛地搖著折扇,顯然異常心煩,語氣不善道:“既然公子發了話,那就要找到紫菀姑娘,不然我交不了差,你們也都得遭殃。”


    坊主心道不好,那李公子可是太傅家的小公子,還是皇親國戚。李公子一句話要砸了落玉坊,就算在天子腳下,旁人也不敢多管這個閑事。坊主隻好安撫著男子的情緒,擦亮眼睛繼續找人,心裏把紫菀恨得牙癢癢。


    好在這次終於讓坊主給瞧見了,卻是紫菀自己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一眼便看到了坊主,站在原地輕輕地喚了一聲。


    坊主聽到紫菀的聲音,立馬轉身快步走來,毫不客氣地指著紫菀罵道:“你這小蹄子,一天沒教訓就敢壞了規矩,還不過來領罰?”


    紫菀尚不知緣由,辯解道:“姑姑息怒,紫菀隻是來尋個同鄉……”


    “什麽同鄉故人的,今兒李公子特意派人來接你,要你過去赴宴,當著麵為他彈奏一曲,賞賜也自然少不了,還不多謝李公子抬愛……”


    紫菀搖著頭,退後幾步站在丁富身側,麵帶愁容地看了他一眼,接著一口回絕道:“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適,應付完剛才的彈奏已經疲憊,還請擇日……”


    坊主一聽火氣更大了:“好啊!你現在翅膀硬了,連我的話也敢不聽了?那李公子……”


    那男子揮手打斷了坊主的話語,斜眼瞧著紫菀,語氣輕佻道:“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公子的命令在下也無可奈何,走吧!”


    紫菀立在原地紋絲未動,冷冷地回道:“紫菀情緒不佳,若是因此出了差錯惹李公子不快,才是罪過。”


    丁富在一旁聽了幾人的對話,心中已然明了,便擋在了紫菀身前,正色道:“幾位還請諒解,麻煩稟報李公子一聲,說是紫菀姑娘疲憊不適,實在不宜過於勞累。”


    “哦?”男子笑出了聲,把丁富上下打量了一番,心裏估摸著這大概是個剛進京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子弟,便對著窗外伸手一指,“你可知如今哪家權勢最大?”


    丁富身形一滯,雖然一心向著紫菀,但也不敢貿然得罪京裏的官員,眼前此人確實要顧忌三分。他抿了抿嘴,轉頭再看向紫菀時,隻見她已經從自己身後走上前來,啞著聲音道:“不用了,我去便是了,郎君千萬勿要得罪他們。”


    就在此時,有人清了清嗓子,大聲道:“我不知哪家的權勢最大,我隻知道天下都是聖上一人的……”


    胡石與秦環聽聞爭吵聲,不急不慢地走來,望著男子開口說道:“李澤岸,多日不見,除了學會仗勢欺人,你還是沒有一點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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