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環跟隨賈誠往兗州而去,趕了一天的路,至傍晚時分已是人困馬乏,便尋了一家客棧準備歇息一晚。


    侍衛牽著馬往客棧後麵的馬廄而去,賈誠與秦環則徑直走入店內,客棧的掌櫃一見著兩位客官,連忙迎了上來,詢問著二位有何需要。


    賈誠望了眼秦環,似乎是想讓他代為回答,秦環心領神會,此次賈誠出門沒帶小廝仆人,這一路自己便要貼身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了,於是答道:“麻煩要兩間上房。”


    賈誠對此並無異議,點了點頭,跟在掌櫃身後進了房間,秦環則提著行囊也進了同一間房。


    這一夜,大概是賈秦二人都極其疲憊,用過晚膳後便沉沉睡去,這二人雖然睡在一張床上,卻並無曖昧舉動,一夜無夢。


    翌日卯時天已大亮,賈誠睜眼醒來的那一瞬間還以為自己是躺在府中的床上,片刻之後才猛然反應過來這是在去往兗州的途中,於是伸手便想去摸摸身旁的人,不料卻摸了個空,隻看到一床被衾已經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頭,若不是賈誠清楚記得秦環昨晚與他同眠共枕,此時恐怕就要以為自己是一人出來辦事了。


    賈誠翻身而起,發現中衣和外衫全部搭在床邊木架上,自己伸手便可拿到。他穿好衣裳,整理發冠之後,又注意到案上多了一壺清茶,那茶水剛好溫而不燙,入口正合適,於是他倒了盞茶,潤了潤嗓子,心中歎道秦環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妙人,這一大早起來便讓他神清氣爽。


    此時,門外響起幾聲輕叩,一個沉穩的男聲說道:“大人,一切準備妥當。”


    賈誠簡單地應了一聲,推開門見那侍衛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便開口問道:“秦公子呢?”


    “秦公子方才去買了些幹糧,如今已經在樓下等候了。”


    賈誠點了點頭,昨日他便囑咐過秦環,路上要避免耽擱,盡量節省時間早日到達兗州,看來自己的話他都牢牢記在心中,並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賈誠隻覺心情舒暢,跟侍衛說話的語氣都柔和了幾分:“兗州乃動亂之地,此行難免會遇到凶險,你要時刻保持警惕,見機行事,秦公子不會武功,你務必要保他一路平安。”


    侍衛低頭應允,跟在賈誠身後走出客棧,二人這才發現客棧前方的一處空地之上,居然種了幾株紅梅。


    正值隆冬時節,那樹上的紅梅朵朵綻放,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顯得分外明豔。


    梅樹下站著一人,披著件白狐皮裘衣,烏黑的長發隻用一根發簪挽起,未戴冠巾,細碎的發絲被微風吹拂得略顯淩亂,在清晨的陽光照射下閃爍著金色的光澤,襯著勝雪的肌膚,那清秀的側顏便足以讓人傾慕不已。


    這時,那人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撣開枝椏上的殘雪,小心翼翼地觸碰著那紅得如火般的花瓣,滿臉柔情,如癡如醉,不知道是對這大自然的美景戀戀不舍,還是沉醉在自己編織的夢一般的意境中,久久不願醒來。


    賈誠停下腳步,癡迷地看著樹下那人,明明剛才還隻當他是個普通幕僚,因他的辦事得力而暗中稱讚,如今見到此情此景,卻又讓他覺得秦環仿若一個仙人,隻因對人世間有太多的貪戀和不舍,才被貶下凡,高貴優雅如斯,就如同那樹梅花一般,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秦環終於察覺到了這邊投過來的灼灼目光,轉身對賈誠微微一笑,走上前問道:“大人還有何吩咐?”


    賈誠定了定心神,眼神也恢複了之前清明:“現在立即出發,爭取五日之內到達兗州。”


    幾人日夜兼程,果然在預計的時間內到達了兗州邊境。秦環作為一名江南學子,這一路有幸見著了層巒疊嶂、千裏冰封的北國風光,心中不由得時時感歎著山川之秀美,山河之壯闊。


    賈誠本是個寡言少語之人,這幾日也甚少說話,秦環則是性子淡漠,時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鮮少與外界交流。這幾日二人坐在車上,隻是偶爾說幾句話,如果不是賈誠刻意提起,秦環似乎更願意聊聊琴棋書畫,或是詩酒花茶,而不是朝政權謀。


    賈誠之前從未像這樣長時間單獨與某人廝守在一起,此次與秦環相處下來,盡管二人話語不多,倒也不覺得尷尬,反倒是自得其樂,說不出的舒適自在。但賈誠還是敏銳地從秦環的言談舉止中,發現了些許不尋常之處。


    雖說文人都喜歡些風流雅事,莫不好琴棋書畫之類。秦環本出身於書香門第,對此上道也是常事,隻是他平日的談吐與氣質,卻又是常人所不能及,舉手投足之間,是如此的卓爾不群超凡脫俗。


    是什麽樣的家庭才能夠培養出這樣一個奇人呢?賈誠心中雖有疑惑,但有關秦環的身世,無論如何也查不出絲毫破綻,再者秦環言辭謹慎,更是尋不出什麽差錯,於是也隻好作罷。


    既然身世之謎無從可解,但眼前的秦環卻是極為乖順,凡事都聽從賈誠差遣,沒有一絲忤逆。賈誠感覺事事順心,便放心沉湎美色,倒也不願想起太多的煩心事。


    眼看便要進入兗州地界,那駕車的侍衛放鬆了心情,不緊不慢地趕著車,車裏的兩人也坐在一塊,悠閑自在地品著茶,場麵十分和睦。


    這時馬車恰巧經過一片樹林,此處本寂靜無風,因此枝葉間輕微的響動,便即刻引起了那侍衛的注意。果不其然,前方樹上突然出現幾個晃動的人影,並一齊跳了下來,他們身著青衣,手握長劍,電光火石間便團團圍住了馬車,讓車上幾人絕無退路可言。


    侍衛對著車內大喊一聲小心,依舊穩如泰山地坐在車門口,隻是也從腰間取出了一柄短劍,目光警惕地掃過這些不速之客,喊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這不是你們能招惹得起的。”


    這群青衣人中走出一個年齡略長者,他的服飾與其餘幾人稍有不同,看上去地位更高一些,這人睥睨一眼,語氣不屑道:“我還不知什麽人是我們得罪不起的,車內的人趕緊出來,容我們查完了再走!”


    “你若不說明來意,我又怎能認你為善類?”侍衛突然從車上跳了下來,短劍直指頭目,一時局勢劍拔弩張。


    隻聽那頭目嗤笑了一聲,揮了揮手,他的三個手下瞬間揮舞著長劍衝了上來。


    侍衛反應極快,即便是對戰三人,也毫不慌亂,一邊施展內力護住體脈,一邊以短劍對長劍,取其靈活善變,招招逼敵退卻。


    正當侍衛擊退了三人,欲與那頭目挑戰之時,賈誠突然掀開車簾,探出了身子,大喝一聲:“爾等放肆,都給我住手!”


    賈誠下了馬車,背著手走到侍衛身邊,衝著那頭目陰沉著臉慍怒道:“大膽!麟蘭閣的人竟是這般無禮嗎?”


    那頭目聽到賈誠居然能報出自己的身份,便知此人來頭不小,但聽其口音並不是本地人,麟蘭閣平素稱霸一方,作威作福慣了,他心道強龍還怕地頭蛇,便繼續鎮定自若地看著賈誠說道:“我們隻是奉閣主之意捉拿賊人,若閣下還是不願配合,那就休怪我們不講情麵了!”


    “我乃陛下欽點的官員,奉旨協助兗州知州處理事宜,爾等還不快快退下。”說罷,賈誠從衣襟中掏出一張公函,上麵清楚蓋有皇帝的寶印。


    那頭目震驚地看著賈誠,未曾料到這人竟會是欽差大臣,不過他轉念一想,麟蘭閣本就屬於本朝曆任皇帝的爪牙勢力,何況那賊人也是闖了滔天大禍,自己又有何畏懼,於是便道:“這位大人,在下要捉拿賊人回去複命,您也要快些奔赴官府,與其耗在這兒,為何不能讓我搜查一番,難道您心中有鬼?”


    賈誠也未料到麟蘭閣竟如此囂張無法無天,他微睜雙目,斜睨瞥著那頭目,陰戾的眼神直令那頭目覺得不寒而栗,渾身不自在起來,怎料賈誠接著卻移開了幾步:“那就請吧。”


    幾個青衣人走上前用劍挑開車簾,隻見車裏端端正正坐著個清秀書生,並無他人,便將情況如實稟報頭目。不過這頭目意欲刁難,偏就是要查個仔仔細細,他親自上前,將秦環請下車,又將馬車裏裏外外搜了一遍,確定無誤後,才一臉得意地走到賈誠麵前,說了句多有得罪。


    賈誠因傷病臥病半年,倒把性子也養好了些,換做往日是絕不會輕饒了這群人,現在卻無意與他們糾纏,心想何必非要在此時與他們爭個高下,先咽下這口氣,來日再報也不遲。


    待到這群人消失之後,賈誠才緩緩蹬上馬車,他瞟了一眼恍若無事的秦環,搖頭無奈道:“上來吧。”他畢竟有要務在身,隻想快快趕至目的地,不便在此多做停留。


    傍晚時分,馬車行至兗州城內。時至年關,城內燈火通明,人流如織,賈誠等人早就見慣了這些場麵,麵上倒顯得興致缺缺。不過幾人饑腸轆轆卻也是真,於是賈誠決定先找個酒樓用頓晚膳再說。


    馬車又往前走了不多遠,便見路旁有一家裝飾華麗的酒樓,裏麵賓客滿席,熱鬧非凡。


    賈誠環顧四周,思索片刻,便帶著秦環和侍衛下車往酒樓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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