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門口的風波越遠越烈,誰也想到這場席卷朝堂後宮的風波是由京城小小鄉試引起的。


    按照皇帝以前的性格,收了血書後,會命人驅散鬧事的人,或者下獄,或者廷杖,可如今皇帝已經很少用暴力鎮壓的手段了。


    寧欣知道宮門口的請願還在繼續,道:“當今把唯一的任性用在了賢妃娘娘身上,陛下眼下更想追求得是聖明天子的好名聲,齊王殿下漸漸的浮出水麵,陛下治國會更為謹慎。”


    “這一點也是你提前想到的。”寧老太太食指虛空點了點寧欣,“鬼丫頭還沒冷血到拿滿腔熱血的學子填坑的地步,不過,你就不擔心你萬一算漏了怎麽辦?賢妃娘娘心底隻怕是恨死鬧事的人了。”


    賢妃本來名聲就不太好,這次為薛珍頂缸,同時寧欣聯合長樂公主在背後捅了賢妃一刀,賢妃娘娘的日子並不好過。


    “寵妃嘛!”寧欣嘴角勾了勾,嬌俏嫵媚的一笑:“既然占著寵妃的位置,就應該有隨時被犧牲的覺悟,雖然手握權柄的是男人,下命令做出決斷的也是男人,但隻要有風波,那麽倒黴得一定是寵妃!禍國殃民,迷惑君上的是妖孽禍水,哪怕她們什麽也沒做過。”


    寧老太太總覺得寧欣情緒有點不對頭,“賢妃娘娘會認命?她育有九皇子,為母則強,賢妃娘娘焉能不爭?”


    寧欣把玩著手中的鎮紙,玉兔形狀的鎮紙是李冥銳前兩天送過來的。


    看石材很新,想到李冥銳送她的印章,這個鎮紙也許也是他親手雕刻的。


    玉兔一般都是同嫦娥聯係在一起,李冥銳想要表達什麽?


    不想寧欣去做嫦娥,隻有玉兔相伴麽?廣寒宮裏還有吳剛勒。


    ”欣丫頭。”


    “最近有點愛走神。”寧欣歉然的笑笑。


    安靜,老實,聽話,豁達且時不時證明存在感的李冥銳....他在寧欣心裏越來越重要了。


    寧欣多為他將來思考一次,他落在心上的身影就越來越清晰,他仿佛蔓藤一般頑固的占據著她的腦袋,纏繞著她的思緒。


    除了前生的父兄,一慣清冷的寧欣很少為人謀算。


    寧欣自嘲的歎息:“姑祖母高看我了,我並不是不敢拿無辜人填坑的正義之徒。一將功成萬骨枯,姑祖母,我從沒後悔過自己做得選擇,哪怕我的決定讓很多無辜的人受到牽連。”


    “既然進入名利圈,無用的善良和慈悲,還是舍棄的好。”


    寧欣把鎮紙放到桌上,活靈活現的玉兔柔軟可愛:“賢妃娘娘同樣也是個狠人,她沒準會趁此機會....不對,是齊王殿下會趁機鼓動賢妃清場。”


    “清場?”寧老太太臉色一變,“清場?朝堂?勳貴?後宮?”


    “皇子!”


    寧欣麵不改色,平常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很難想象隨時需要人嗬護的寧欣說出這番誅心的話,


    寧欣此時就像是小白兔一腳踹翻老虎一樣,刻意讓聲音低沉了幾分:“在棋局上的棋子太多了,這些棋子有皇帝擺上去的,有先帝的,有賢妃的,有皇後的,同樣也有在慈寧宮裏念佛的太後娘娘的,棋子越多,棋局越複雜...他忍不住了。”


    齊王最先剔除得人是皇子,寧欣估計賢妃會毫無知覺的成為齊王的好幫手。


    隻是當賢妃把所有棋子都剔除掉時,她沒來得及沾沾自喜,發現齊王兵臨城下,不知她是什麽感覺。


    同長樂公主的關係,寧欣不希望七皇子出事,但讓寧欣阻止齊王的野心,她也不會白費力。


    齊王若是沒有野心,他還是他麽?


    皇後一脈鬥不過齊王!


    寧欣隻想能保住皇後的尊榮和長樂公主,七皇子...她無能為力。


    寧老太太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行啊,你們...你們的世界,我不懂得。”


    “姑祖母?”


    “欣丫頭,我...罷了。”寧老太太顯得蒼老了幾分,步履蹣跚的出了書房門,“罷了,命該如此,天意難違。”


    寧老太太蕭瑟的身影遠去,寧欣眼底閃過一抹的疼惜,您不說,我不問就是。


    禦書房中,皇帝居中端坐,兩側站著七位閣臣,以及六部尚書侍郎,翰林院,國子監祭酒有資格旁聽。


    皇帝麵色凝重,在他麵前擺放著血書,“誰能告訴朕,這是怎麽回事?”


    閣臣中間的第二位,六十多歲的老者搶步上前,跪在皇帝麵前,“臣識人不清,臣知罪。”


    六部尚書之首沈天官微微眯起了眼睛,覺察到禮部尚書的目光有點無奈,有點熱切,亦有些不舍,看來徐大人已經決定舍棄科舉主考的位置而積極入閣了。


    大唐帝國有規定,凡是入閣的閣臣不能兼任科舉的主考,當然在沒入閣之前,是可以做主考官的。


    次輔認錯,“臣老眼昏花,舉薦不當,臣罪該萬死,臣乞骸骨!”


    皇帝怔了怔,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禮部尚書,最讓皇帝頭疼的各個派係爭權奪利又要開始了。


    才平穩他們幾年啊,他才過了幾年輕省的日子?次輔一句乞骸骨,朝臣定會一擁而上。


    這也是皇帝最為撓頭的一點,緩了緩語氣,“次輔有功於朕,忠於朝廷,恪盡職守,朕舍不得你。”


    皇帝打斷了次輔乞骸骨的節奏,話語很懇切,禦書房的老狐狸們卻不知皇帝的真實想法。


    繼承帝位十餘年,皇帝以前又因為賢妃的事情同朝臣較勁,皇帝需要沉穩的老臣為他壓陣腳。


    他的親信或者說有從龍之功的臣子最近幾年才慢慢的出頭,因此閣臣等人大多重臣是兩朝元老,偶爾替換下去的,也都是排名靠後的。


    皇帝抿了抿嘴唇,如果借此機會重新整合閣臣,科場舞弊這件事也不見得都是壞事。


    賢妃有心將養在身邊的安樂下降給禮部侍郎公子,這件事皇帝知道,隻是麵上裝作不知。


    徐大人入閣...皇帝不會反對,當然也不會明擺著支持,魯南血緣派係最近大出風頭,而且同護國親王魯王關係仿佛很親近。


    皇帝心裏指望著吏部天官爭一爭,若說從龍功臣,吏部天官可稱為第一人。


    十幾年在吏部經營,天官選派的官員大多非常合乎皇帝的心意,皇帝早些年親近的官員也得到了適當的提升。


    天官的背後派係也很強,如果不是想給賢妃和九皇子家中砝碼,皇帝會直接任命沈天官做次輔。


    還有一點讓皇帝沒有下旨的原因是,首輔和沈天官有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同時關鍵時候卻是可是舍命的,當然皇帝不信他們會為對方舍命,隻是坐在皇位上,他當然不希望首輔和次輔穿一條褲子,親密無間。


    大唐實行的內閣六部製度對皇帝權柄的限製比前朝重,開國皇帝廢了丞相位置,可造就的內閣在某些時候比丞相還能抗衡君權。


    若是換的皇帝稍微軟弱一點,無能一點,皇帝很難壓住內閣的反彈。


    因此曆任皇帝,對內閣人選都是慎之又慎,


    皇帝想到齊王恢複了神智,他的心有點淩亂,當年的誓言還在耳邊回響著,先帝死前最後一句話是,你若是敢違背諾言,別來見朕!


    言下之意,違背誓言不準他入皇陵。


    齊王現在還很老實,可是將來呢?


    皇帝感覺肩頭的很沉,頭頂上似時刻懸著一口寶劍一般。


    抬了抬手,示意次輔起身,皇帝語重心長的說道;“朕今日找你們來,是想問你們如何解決宮門口鬧事的學子,朕此時不想追究次輔的責任,馬有失蹄,人有失手,次輔推薦的人選是朕認可的,他名聲清廉,朕並不相信他會受賄泄考題。”


    “陛下聖明。”閣臣中的倒數第二位出列,“臣也以為事情太過巧合,若說鄉試主考泄題,總不會隻賣昭容縣主的麵子,京城勳貴極多,比昭容縣主有麵子的大有人在,王家也不敢講販賣押題的文集。”


    和稀泥啊,和稀泥,次輔此時打算倒出位置,卻引來一群狼。


    徐大人入閣之路並不見得順暢,皇帝也想在各派係博弈中達到平衡。


    ”朕也聽說往年都有押題的事情,莫非今年特別的準?”皇帝露出一絲笑紋:


    “薛珍是有些歪才,許是猜到了朕的意圖。不過,外麵的落地考生,朕...交給徐卿家處置,朕不希望再聽到宮門口有人請命,你給朕徹查清楚了,到底是巧合還是科場舞弊!”


    “臣遵旨。”


    徐大人領下旨意,他將會調查鄉試的舞弊案,自然無法再得到主考官的職位,次輔...是他唯一的機會了。


    吏部天官垂下眼瞼,高明...小主子把一切都算到了,若是他們聯手,小主子上位的速度會不會更快一點?


    徐大人不僅不會做主考,他這次絕對入不成閣。


    齊王的布局尚未完全施展開,一波一波的攻勢,不知皇帝能不能承受得住?


    儲秀宮中,賢妃命人賞賜獻策有功的蕭歡,打聽到皇後娘娘在後日召見寧欣,賢妃隨口道:”後日正午,召蕭歡入宮,本宮也得見見她...本宮最近一月不想聽見薛珍的名字。”


    彈了一下紙張,賢妃慢慢的出了一口氣,也不都是壞消息。能解決一個解決一個是一個!


    兩日後,寧欣打扮整齊,扣開了宮門,進宮拜謁正位中宮的皇後娘娘。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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