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大興村的村民發現, 周大瑋一家子開始全家出動給山上的黑棗林除草。不僅如此, 他們還將呆著貓冬的親戚們也都喊來幫忙了。近二十人在山上幹得熱火朝天。


    大冬天的, 大家夥都被他們一家子的勤快驚呆了。


    被問及原因, 五叔公一家人也隻是笑笑說, 想試圖拯救一下這片黑棗林。


    拯救?怎麽拯救?再怎麽除草施肥也改變不了它結的果子品質差吧?待要再問,他們就不說了。總而言之, 這一家子嘴巴緊得很。


    這一家子起早貪黑的工作, 花了七八天時間,終於趕在過年前將草除了, 將肥料施了下去。


    在周大瑋帶著一家子以及親戚在山上忙碌的時候, 五叔公周預也沒閑著, 拿著周徽嵐幫忙準備好的材料直奔農業局找領導去了。


    農業局局長秘書趙和平親自接見了他, 倒不是說他周預麵子有多大,而是他的名字在農業局這邊是有‘案底’的。趙和平親自接見,是怕這位老爺子臨近年關還想不開來鬧領導。雖然看他以往的表現還算克製, 但誰也不敢保證他這次是不是來找碴的對不?


    五叔公看到趙秘書,也不挑, 準備將自家的訴求向他反應。


    沒鬧著要見領導就行,趙秘書心裏鬆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更和藹了, 帶他到一旁暫時空閑下來的辦公室裏談話。


    十五分鍾左右,趙秘書送走了五叔公,然後就去見自家領導。


    “什麽事?”農業局局長楊天一看自家秘書的樣子就知道有事要報告。


    趙和平回道,“老板, 是這樣的,大興村的周預剛才來了。”


    大興村?楊天他印象深刻,他們儀水縣特供稻米種植之地,以後搞不好會成為他們儀水縣的驕傲。


    楊天所預想的沒錯,大興村特供稻米在以後真的成為了儀水縣的一張名片。但最出名的卻不是它,而是周徽嵐在大興村的實驗基地。


    但這是後話了,且不提它。


    楊天聽到趙和平提到周預,他回想了一下,似乎將人對上號了,那個老頭?


    這人他是有印象的,這還是他剛新官上任那會的事了。


    他前任在任上時推廣種果樹創收項目,儀水縣有一批農民響應了局裏的號召,種植黑棗。哪知這黑棗樹苗沒有選擇好,導致果農種出來的黑棗品質太差。果農血本無歸,自然要來局裏討個說法。


    他的前任當時因為經濟問題下課了,於是這個問題在他剛上任時就擺在了眼前,成為他上任後麵臨的第一個難題。


    其實這是前任的鍋,但老百姓可不管這個,就認準了農業局。他隻能絞盡腦汁組織人員來解決這個問題,會議開了一個又一個。


    當時並沒有太好的辦法,甚至連補償都隻是酌情的適當的,沒辦法承擔果農全部的損失,那點補償對果農而言完全是杯水車薪,果農很難接受。後來他們還提供的另一個辦法,就是農業局無償提供另一批樹苗,作為彌補。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果農對於第二個方案更是不敢答應。補償隻是少數人領了,更多的是沒有接受,這事就暫時擱置了。


    楊天回想了一下周預的表現,他當時算是屬於有理有據,比較冷靜不鬧騰的那一掛人。


    “他來的目的是?”


    “他打了個報告上來,述說了他們的訴求。他們想要一批能結出優質的柿子的果樹樹枝,要的量有點大,希望我們農業局能出麵幫忙調度,期間產生的費用他們願意自行承擔。”


    楊天問道,“他們要多少?”


    秘書報了一個數。


    楊天低頭思索,這柿子樹樹枝不值錢,人工也好說,關鍵是運輸貴。


    “有沒有問問,他們要這柿子樹枝是想做什麽?”


    “聽說他是想將黑棗林改造成柿子林。”


    “就用這柿子樹枝?”


    “應該是吧?說是用什麽嫁接技術。”


    “他遞交的材料在哪,我看看。”


    看完之後,楊天低頭沉思,大興村是一個創造奇跡的村子,或許他可以試一試?


    “讓人通知周預,我要親自和他談一談。”如果這個法子可行,那作用可就大了,遠的不說,至少前任遺留的曆史問題就能解決掉了嘛。


    打米餅打米餅咯——


    小孩子的歡呼雀躍聲在村頭村尾響起。


    越是臨近過年,年味越濃,在五叔公家忙碌著山上的黑棗林的時候,村裏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年貨了,其中的米餅是必不可少的。


    進入臘月之後,家家戶戶就開始做前期的準備工作了。將糯米用小火炒製之後才拿去輾成粉末,回來後要放妥善放置,不能受潮,但太幹燥也不行,所以許多人會選擇往放米粉袋子裏埋兩截削了皮並剖開的竹蔗,潤一潤這幹燥的米粉。


    米餅算是孩子們年前年後為數不多的零食之一。


    有些珍惜的人家,能將米餅留到五六月,那時候能拿出一個來哄孩子,那孩子必能成為全村娃兒們最羨慕的存在。但一般家庭是留不到那個時候的,到了三月份過年的油水消了,又恰遇青黃不接的時候,這些餅子就要被孩子們給霍霍完。


    這日董荷花過來向李桂香借餅印模具,她家今天打餅。來幫忙的人挺多,她家的十個餅印不大夠用,來和李桂香借也是因為他們家的餅印圖案十分優雅精美,這套餅印在他們村很少見。


    前些日子董荷花就打過招呼,所以一聽她的來意,李桂香就道,“你等等,我去拿給你。”


    “我來幫你。”


    沒多久,兩妯娌就出來了,董荷花手裏多了兩摞餅印。


    “大嫂,阿郢發的紅糖下來的正是時候,我家準備了二十斤米來打米餅,之前家裏準備的都是白糖,現在加上五斤紅糖,熬出來的糖汁兒是足夠了。對了,你家準備啥時候開始打米餅?”


    李桂香在後麵回道,“我琢磨著也是這兩天就著手了。”


    “那行,到時我帶我兒媳來幫忙。”


    “行,你先家去吧,我知道你這會肯定忙得很,等我吃口飯,完了我就過去幫忙。”


    “還是嫂子了解情況,那我就不多說了。”說完她風風火火地往外走,臨走前,董荷花還交待,“惠蘭思恬,一會你們娘倆過去吃餅啊。”


    “惠蘭、思恬,你們覺得咱們是明天開始還是後天”李桂香拿不準主意。


    “媽,明天打餅吧,後來我要去一趟省城,正好給人帶點過去。”


    “行,那就明天!”李桂香拍板。


    李桂香中午過去,一直忙到下午五點才回來。


    她回到家的時候,家裏已經燒好了可口的飯菜,她端起飯碗就能吃。吃完飯,女兒還給她打了水洗腳。因為明天要打三十斤餅子,估計得忙和一天,她和老頭子早早就躺下了。蓋著暖和的被子,聽著女兒和外孫女在屋外輕聲喁喁的談話聲,她安心地閉上眼睛,這日子踏實的讓她做夢都笑醒。


    翌日,家裏四人早早就起了,各自忙碌開來。


    周父幫忙熬糖。其餘三人,周母負責調餡,一種是碎花生芝麻糖餡,另一種臘肉拌冬瓜糖餡,這個需要手熟,別的人幹不來。而周徽嵐和周思恬負責將要用到的餅印簸箕等工具用熱水洗刷幹淨,並用幹淨的布抹幹淨了備用。


    等他們將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有人陸續地到了。都知道周徽嵐家今兒個要打二十斤米粉的餅子,相熟的人家吃過早飯之後就過來幫忙了。


    “嬸子,我們過來幫忙。”這是周郢媳婦和周祈老婆。


    “歡迎歡迎。”


    “善奶奶,我奶讓我和我妹來給您幫忙。”這是五叔公家的,大人們都去山上幹活了,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留在家做點家務活,她們過來幫忙想必是得了大人的交待了。


    “快進來快進來。”看著眼前兩位怯生生的丫頭,李桂香讓了讓,心裏暗暗搖頭,五叔一家子向來都這樣,你對我好一分,我非得回報至少一分才安心。


    “嬸子,我帶倆幹活利索的小輩來幫忙。”


    這是王氏族長老婆,她特意從族裏挑了兩人來幫忙。


    “你太客氣了,快請進。”


    “嬸子——”這是大成媳婦,她穿著幹淨的衣裳,站在門口笑得靦腆。


    李桂香一陣無力,“你怎麽也來了?”


    “大成讓我來的,他覺著我力氣大,擀餅子快,說今兒大棚的事兒他包了,讓我過來幫忙。”


    “那進來吧。”


    ……


    陸陸續續的,竟然來了十來個手腳麻利的媳婦,周徽嵐不得不另支了一張桌子。


    這麽多人,李桂香都驚著了。


    這情況連周徽嵐都始料未及,同時她也很清楚她們所為何來,這樣樸實又直白的感謝,讓人哭笑不得之餘,心裏不免泛起淡淡的感動。


    剛開始幹活時,大家都有點拘謹,氣氛也有點沉悶。


    周徽嵐笑了笑,道,“我看大家都不說話,那由我給大家講個故事吧。”


    “行啊。”郢嫂子和周徽嵐比較熟,當下爽朗地應道。


    周徽嵐想了想,決定給她們講個美人魚的故事。


    這次來的還以小姑娘和年輕媳婦為主,說實話,這些人中周氏的姑娘們還好,至少都上過幾年級,嫁進來的小媳婦兒,讀過書的很少。什麽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她們根本聽都沒聽過,所以周徽嵐的故事很快就讓大家聽得入了迷。


    大家耳朵也豎得高高的,手裏的活計那是一點兒也沒耽擱。


    人多力量大,加上來的人都不是偷奸耍滑之輩,那出餅的速度和流水線有得一拚。


    負責烤餅的周父周母周思恬三人就有點忙得不可開交。


    而周徽嵐就不行了,一心二用之後,要麽幹活慢了兩拍,要麽就就是故事講著講著就停頓了下來。


    等她再次因為擀餅子停頓下來的時候,郢嫂子‘忍無可忍’,“惠蘭,活你別幹了,我們給你包圓了,然後你就專心給我們講故事,大家說好不好?”


    郢嫂子話音一落,有人大聲應好,有人靦腆地輕輕點頭附和。


    這下好了,周徽嵐被趕下桌子,她也不以為意,決定給他們講故事之餘,順便在旁邊做個策應的,裏裏外外幹著協調的事。比如這邊的餅印子裏的花紋被粘住了,由她來用刀子挑開:有人袖子落下來了,她幫忙卷一卷:有人頭發滑落了,她幫忙給綁一下……


    周徽嵐剛做這事時,有人驚著了。但和周徽嵐對視的一刹那,她眼中的溫和和安撫讓她們不再大驚小怪。而且周徽嵐做多了,她們慢慢的就習慣了。


    等周徽嵐講完的時候,大家仍舊意猶未盡。


    “太好聽了,再講一個吧?”有人小小聲地提議。


    其他人也都眼巴巴地看著她。


    郢嫂子笑得前俯後仰,“都是一群臉皮子薄的,惠蘭,你看?”


    周徽嵐也笑了,從善如流地道,“那行,我就再講一個。”


    “太好了!”有人忍不住喊了一聲。


    緊接著,周徽嵐給她們講了一個灰姑娘的故事。她一直都覺得灰姑娘這故事講好了,還挺跌宕起伏吸引人的。


    果然,大家的注意力又被故事吸引住了。


    其實大家對周惠蘭都挺好奇的,隻是她不喜歡串門,要麽就是呆在實驗室裏要麽就是去大棚,和她們交集不多,很多時候就是點頭之交混了個臉熟的那種而已。


    但周徽嵐從她歸來之後,給她們的印象,卻很深刻。


    不管是她與韓海一家鬥智鬥勇據理力爭時的冷靜自持,還是每逢族裏有大事她挺身而出不畏人言的凜然,或者她一個女人駕駛著打田機在水田裏飛馳的灑脫,或者她坐在庭院裏與省市級領導商議事情時不卑不亢的態度,甚至怒斥吳氏背信棄義時的冷酷,每一個場麵都深深地震撼著她們,叫她們激動萬分,叫她們印象深刻。同為女人,她似乎活出了另一種樣子,她們內心深處夢想中的樣子。


    現在近距離接觸之後,才知道她這人沒有架子,挺好說話的。


    說完兩個故事,最初的破冰階段完成,接著大家有說有笑地聊起了別的事,也沒再逮著周徽嵐給她們講故事了。


    隨著一團團的米粉和餡變成一個個餅子,隨著餅子一摞摞堆滿一個個籮筐,原本預計要忙碌一天的活計,下午就忙完了。


    不僅如此,她們還幫忙做了清理,非常貼心。


    忙完之後,她們就要走,被周母和周徽嵐硬是攔下了,沒有讓人忙和了一天還餓著肚子回去的道理。


    所以她剛才趁著她們忙碌的時候,煮了一大鍋淡水螺瘦肉粥。那螺螄就是那天去山上挖毛桃樹的時候揀的那些,這幾日一直忙,都沒時間把它們吃進肚子裏。弄好了,也是一鍋拿得出手的待客的菜肴了,且粥裏不止有螺肉,她還往粥裏切了一些一斤的瘦肉丁,放了不少薑沫,起鍋的時候還撒了一把細蔥段。


    青青白白的粥,鮮香軟糯,看著就讓人非常有食欲,配上兩碟自家積的酸菜,還有兩碟滿滿的烤好的米餅子,幾乎每個人都忍不住吃了個飽。


    最後,周徽嵐和周母一起,將眾人送走。


    輪到最後一位的時候,那位身材嬌小的少婦看著周徽嵐說,“惠蘭,我挺喜歡你的,咱們做朋友吧?”


    聞言,周徽嵐微微吃驚。在農村,很少有人這麽直白地表達自己的訴求的,很多人都是含蓄的迂回的別扭的。


    眼前這位是她來到這裏之後遇到的第一位。而且她注意到,眼前這位是她剛剛幫忙綁過頭發的?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啦。等春耕的時候,我來幫你插田啊。”


    周徽嵐訝異過後,點了點頭,“好啊。”她注意到她鬆了一口氣後臉上漾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周徽嵐覺得好笑,原來那麽主動的人暗地裏也在擔憂嗎?


    “對了,我叫周杏,你要記得啊。”說著,人就一溜煙跑掉了。


    往回走的時候,李桂香難免說起周杏,“周杏這孩子不錯,誒,說起來也是個命苦的……”


    從周母那裏,周徽嵐對周杏這個人有了大致的了解。她今年三十三,比她小幾歲。嫁人後因為婆媳問題流過一胎,後來一直沒再懷上。婆家那邊容不得她,她丈夫婚前看著是個軟和的,實際就是個窩囊的,護不住她,任由她被夫家人糟踐。後來是她爸媽忍無可忍,將她帶了回家。


    回來後沒多久,她爸媽做主分了家,將三個成了家的兒子都分了出去,僅留女兒和他們一塊兒吃住。就這麽過了幾年到了現在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17 00:29:17~2020-03-18 06:02: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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