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天篇第五章烏魯瓦希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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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帝國曆零零二年,宇宙曆八零零年的九月下旬。


    這一年的夏天,對銀河帝國的人民來說,是一個平靜而且爽朗的季節,現在已經要接近尾聲了。戰爭在長期、持續的消耗之後,終於要迎向它的結束,許多人的父親、丈夫、兄弟、愛人、兒子,終於要從長久的遠征歸來。據說一到達故鄉的宇宙港,就和前來迎接的愛人一起直接趕到結婚典禮會場的年輕士兵,有數萬人之多。


    但是烏雲卻在這個時候悄悄地籠罩在地平線上某個不為人所知的一端。


    雲層的產生並不是人民的責任,可是一旦雲層散布開來又變成豪雨的時候,人民卻無可避免地要被豪雨所打濕。人民沒有參與起因的權力,可是卻又被迫要負擔結果,這就是與民主共和政治有所不同卻又與封建製度有些許差異的情況下,所建立的專製政治的罪惡所在--這是楊威利在生前對尤裏安.敏茲所說過的話,不久之後,尤裏安就已經深切地體會到楊所說的這些話,是多麽真實的預言。


    當尤裏安等人被封鎖在伊謝爾倫要塞的時候,為他們帶來珍貴情報的,就是民間許多的通訊網,以及波利斯.高尼夫所組織的“封鎖突破集團”裏的每個人。


    現年三十一歲的波利斯.高尼夫,並不是伊謝爾倫共和政府的正式成員,也從來沒有擔任過任何公職,因為他一生下來就是費沙自治領的公民。不過當這個特殊的政治地位在銀河帝國的武力脅迫下趨於瓦解的時候,就已經不再有任何的法律或條文可以保障像波利斯.高尼夫這種人物的權力了。


    這位勇敢的獨立商人,不但不因為自己是“不屬於任何組織的存在”而有所不妥,反而還以這種身分為樂。他拚著性命突破帝國軍層層的封鎖網,歸集情報,秘密運送物資,這種種的行為並不是因為受命於某個人,而是基於個人的自由意誌,所以他由其中獲得無上的快感。對他來說,去成為哪個人的上司或臣下,也就是去取得一個法律上的地位,還不如去成為與某個人相等的朋友來得有意義。就好像達斯提.亞典波羅熱中於革命戰爭似地,波利斯.高尼夫也一直固執於“自由獨立商人”的立場。他認為所有的一切隻要不是義務而是他想做的就可以去做,而且他還曾經說過“心理的利益比物質利益還為重要”之類的話,所以也有人認為他所具有的資質,與其說是一個商人,不如說是一個冒險家。如果讓奧利比.波布蘭來評論的話,他一定會一針見血地說“那家夥反正就是喜歡驚險恐怖的生活”。


    “以前我大概也說過吧,我和高尼夫這個姓氏,天生就是八字不合,這個姓氏的家族,一定是天生有種不能和安分守已的人共存的遺傳特質。”


    一麵說著這種惡毒的話,一麵卻又關心著那個聽說是在海尼森行星上的伊凡.高尼夫家族的安危,而頻頻向波利斯.高尼夫打聽消息的就是波布蘭。這位有著綠色眼眸的擊墜王,卻反而對自己這個波布蘭家族沒有表現出任何關心--至少表麵上是如此的。


    奧利比.波布蘭和達斯提.亞典波羅兩個人,共同被後世的人視為伊謝爾倫共和政府中,具有“爽朗慶典氣息”的代表人物。除了那一段曾經流露出傷心的短期間之外,這個評語應該是正確的吧。不過,達斯提.亞典波羅的記載當中曾經提到,尤裏安時代的波布蘭與楊時代的波布蘭有些不同,從側麵上可以看出他是有意識地想要帶動這種爽朗的氣息。不過幾乎所有的都不是能夠讓他人如此看透的淺底容器,所以達斯提.亞典波羅之所以能夠察覺到這一點,想必是因為他本身的言行和心情,與波布蘭有某些共通的部分吧。


    波布蘭在青少年當中,是個極有聲望而且備受歡迎的人,這是當時同一個時代的人所一致共有的證言。少年士兵還有已成家的將兵家裏的孩子們,總是喜歡圍繞在這位爽朗、瀟灑、無畏的青年身邊聽他說話,甚至連他戴帽子的方式、走路的樣子,都有許多青少年喜歡模仿。至於他和異性間的關係,則是眾多的父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去模仿的地方吧。另外如果說到姑娘的話,波布蘭隻會把“女人”而不是“女孩”當作對象的這個事實是眾所皆知的,使得這名男子反而意外地獲得別人對他的信任。


    “ ̄ ̄所以說呢,這樣好嗎?各位青少年朋友,以後就稱呼我是深謀遠慮、品行端正的波布蘭好了。”


    “不是叫采花大盜波布蘭嗎?”


    “咦?你們也知道這種無聊話啊,是不是從亞典波羅中將那兒聽來的?”


    “不是!是從卡介倫中將那兒。”


    “這種來自老一輩人的誤解,是年輕的改革者注定要背負的宿命。大家一起站起來吧!把他們統統趕進對過去的追憶裏麵吧!”


     ̄ ̄因為波布蘭同時也肩負著要把空戰技術教授給這些孩子們的責任,所以他的聲望以及他對青少年的一種極為自然的統率力和說服力,的確是一種極為難得的特質。當亞典波羅兩手交叉在胸前看著波布蘭帶領著一小隊少年少女,往戰鬥機駕駛員的培訓所走去的時候,便喃喃地說道:


    “這家夥如果是出生在和平時代的話,大概會出人意料地作個幼稚園老師吧?讓他作個孩子王還真是恰當哪!”


    亞典波羅一麵挖苦地說道,一麵卻有著發自內心的感動。這使得他身六的尤裏安不由得露出自然的笑容。


    “波布蘭中校都能夠搖身一變,從采花大盜變成幼稚園老師了,亞典波羅中將何不也放棄獨身主義呢?”


    “是獨身主義不放棄我啊!畢竟我和獨身主義也交往這麽多年了,倒也舒不得棄之不顧哪!”


    其實如果亞典波羅有這個意思的話,那麽他一定早就擁有一個可以與他的地位、個人魅力相稱的家庭或者愛人了。不過此時他的心境,大概就像是一艘暫時還不需要港口的船吧。


    亞典波羅手裏抱著文件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之後,尤裏安也走進隔壁的自己的辦公室裏去,他的桌子上放著幾封投書信函。利用投書來發泄不滿或者表示意見的這種方式,是尤裏安所接受的。在這些信件當中,固然有些建設性的內容,不過也有一些盡是對於尤裏安個人的惡言惡語。


    “一個不能公然對指導者表示惡意的社會,便稱不上是一個開放的社會。”


    因此,尤裏安從來不曾企圖要堵住別人對於他的批判或責難。他隻有在楊被人惡意中傷的時候,才會有忘我的反應產生。關於這一點,可以從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等人證言中得知。


    楊威利在世的時候,在他身旁的尤裏安,看起來仿佛是個比黑發魔術師有著更豐富判斷力的天才型人物。但是在楊過世之後,這個印象便改變了,雖然說這是因為看的人本身的情感有了變化,而不是尤裏安變了,不過和這位有著亞麻色的頭發與纖細容貌的年輕人,總是奉著楊威利語錄這一本聖經,儼然像是個辛苦努力的布道家也脫不了關係。


    盡管如此,尤裏安絕不陰鬱,同時也不強硬。他沒有萊因哈特皇帝那麽樣華麗、充滿熱力的自信,不過卻是依著一種極為自然的作風,成為楊的後繼者。


    在這段時期,他本身作為一個政務人員的基本態度就是“等待”。


    “帝國的人民,在過去這將近五個世紀的歲月中,已經習慣了被統治、被支配。所謂的政治對他們來說,就是被迫去做一些事情、或者靠別人為他們去做些什麽事。但是當羅嚴克拉姆王朝在歲月的風化作用當中,開始走上自然崩壞的下坡道路時,就是民主共和製開始變得有意義的時候了吧。”


    所以尤裏安認為現在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以伊謝爾倫共和政府本身目前的狀況,要成為一個可以促使情況發生變化的核心,而且是一個積極的核心,力量還是過於薄弱。尤裏安甚至認為,在行動之前,或許得要用上好幾個世代儲備力量才行。


    不過在另一方麵,尤裏安憑藉著本身的感性與理性,知道狀況的變化正急遽地加速。所以除了以長期的觀點來經營共和政府之外,同時也要設想一些可以對應短期性變化的方法,這也就是為什麽,尤裏安等人可以在宇宙曆八零零年的後半期以來,創造出一個有效成果的原因。


    “ ̄ ̄尤裏安從不曾說過任何一句屬於他自己的話。他所有一切發言和知識的源頭,都在楊威利的語錄裏麵。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經由他的創造而是經由剽竊得來的。隻因為他比楊活得更久,所以就不當地獨占了所有的光榮。”


    這種對尤裏安個人近乎殘忍的毀謗,達斯提.亞典波羅有著反對的意見。


    “尤裏安.敏茲不是作曲家,而是一個演奏家。他不是作家,而是一個翻譯。而尤裏安的願望,也就是讓自己成為一個最優秀的演奏家,或者最優秀的翻譯。他從不曾隱瞞過任何一句話的出處,所以沒有道理指責他是剽竊,因為世界上絕不可能有任何一首不經由演奏卻能夠叫人感動的名曲。”


    而尤裏安則終其一生,不曾試著要為自己辯護。當然也有些曆史學家,從他始終可以忍住那種為自我辯護的衝動和欲望,並且堅持自己扮演楊威利的後繼者、介紹者之角色的這些地方,發現到尤裏安的確有他的不凡之處。無論如何,楊威利的生涯、事跡和思想,能夠以近乎完整的形式被記錄下來並流傳到後世,尤裏安.敏茲絕對是功不可沒的,這一點沒有任何人能夠予以否認。雖然有人對於尤裏安記錄的正確性與客觀性,多少提出了一些疑問。


    不管怎麽樣,後來事態的改變,卻使得尤裏安和他的同僚們不需要等待那麽久的時間。


    十月中旬的時候,“封鎖突破者”也就是波利斯.高尼夫,為伊謝爾倫帶來一個重大且具有衝擊性的情報,這是繼五月底,高尼夫告知有人企圖要殺害楊威利的暗殺計劃之後,又一個無形爆炸物。這個情報的內容就是,“銀河帝國新領土總督羅嚴塔爾元帥反叛萊因哈特皇帝 ̄ ̄”ii


    “皇帝陛下及隨從等一行人,將順路前往幹達爾巴星係的烏魯瓦希行星,憑吊大親征時陣亡者的墓碑,以慰藉英魂,之後再前往海尼森。”


    這是萊因哈特這閃親臨新領土的旅程中的一個預定行程。其餘具體的內容是臨時決定的,因為萊因哈特本身原本就不喜歡死板的行程表,所以除了在十一月上旬回到帝都的事情是已經預定好了的之外,其餘的行程都是具有彈性的。


    主要的隨員的繆拉一級上將、魯茲一級上將、修特萊中將、奇斯裏準將、流肯少校以及少年艾密爾.齊列,沒有文官隨行,可以說是一個特征,同時也是個缺點。其他的成員就是醫生、總旗艦伯倫希爾以及護衛小艦隊的搭乘員。


    後世有人批評萊因哈特,是一個“皇帝軍人而不是軍人皇帝”,從他擔任舊王朝提督的時候開始,比起在宮廷裏為眾美女環繞,他寧可在宇宙戰艦的艦橋上或者在周遭的軍事設備當中,與將兵們同在一起。或許士兵們也認為,他們的皇帝身穿黑、銀相間的軍服,比周圍環繞著穿著絲綢衣裳與寶石的公主,還要更為華麗耀眼吧。


    皇帝一行人,比預定的行程還要早一天,也就是在十月七日,到達烏魯瓦希行星。


    烏魯瓦希行星,在人類居住的條件上,和費沙有些類似。氣候較寒冷,水資源極度寶貴。為了滿足屯駐在此地的將兵對於水的需求,這個行星上有一個大約八十平方公裏的人工湖,而以這個人工湖為中心,麵積大約六百平方公裏的人工綠洲,可以說是這個行星上全部人類的生活圈。過去這個地方,是由於已故的卡爾.羅貝爾特.斯坦梅茲元帥率軍屯駐,現在則是由隸屬於新領土總督府的五十萬名治安軍駐守在這裏。一旦總督府所在地的行星海尼森發生變故的話,那麽在帝國新首都費沙的救援到達之前,這裏便需要扮演軍事行動中樞的角色。這也就是為什麽把治安軍總兵力的一成,放在這個半沙漠行星上的緣故。


    皇帝一行人首先接受烏魯瓦希基地司令官阿爾夫雷特.亞羅伊斯.維庫勒中將的歡迎,然後與高級軍官共同進餐,接著再轉移到鄰接司令部的迎賓館時,已經是二十一點十分了。雖然名為迎賓館,也同樣有著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特性,那就是完全沒有華美的外表,大廳裏所張掛的油畫,也都是觀摩比賽中獲得優勝的士兵作品。僅僅隻有這種程度而已,要是太過複繁複的話就令人覺得有些討厭了。


    繆拉等人在二十二點四十分,從圖書室兼談話室的房間退出。不過因為睡眠的妖精還沒有開始向人人耳語,所以萊因哈特便從書架上,取下“自由行星同盟建國史”的第一卷,然後在沙發上坐下來開始閱讀,貼身侍者艾密爾.齊列將一杯檸檬水放在桌上,然後也躬身退下了。二十三點三十分,房間的門忽然又打開了,艾密爾緊張的臉,又再一次出現在皇帝的麵前。


    “怎麽了?艾密爾。”


    年輕的皇帝笑著對少年問道。米達麥亞曾經嘲弄地說,“艾密爾崇拜皇帝,從頭到皇帝踩在腳下的地麵也都同樣崇拜吧!”雖然是句玩笑的話,卻也幾乎將事實完全指出來了。


    “陛下,魯茲提督與繆拉提督,說是有非常緊急的事情,可以讓他們進來嗎?”


    少年看出此時的皇帝,其實很歡迎有人能夠打破這一段無所事事的時間。於是克涅利斯.魯茲高大的身軀便出現在門口。


    “臣惶恐之至,懇請陛下立即準備出發離開這裏。警備兵的動態有些不穩定。”


    魯茲的雙眼閃耀著藤色的光彩。這是這名沉著、堅實的用兵家,每次在緊張或者興奮的時候,就會出現的一個特征。同僚畢典菲爾特就曾經笑說魯茲是一名“玩撲克牌時必須要戴太陽眼鏡的男子”,雖然這種玩笑並不適合現在的氣氛。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睛注視著魯茲,合上書本之後站了起來,艾密爾隨即把上衣呈遞給皇帝。


    忠實的奈特哈特.繆拉,此時正佇立在門外,守護著年輕的君主,為了要向皇帝敬禮,隻得用左手拿著槍。


    “辛苦了,繆拉,不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萊因哈特一麵用手將落在額頭上的金黃色頭發往上撥起,一麵如此問道。奇斯裏坐在駕駛座上,而魯茲則坐進助手座位。其他的兩輛地麵車,則由其他的親衛隊員分別乘坐,不過還是有部分人因坐不上去,隻得留下來。地麵車開始奔馳之後,萊因哈特立刻開啟他那端麗的嘴問道:


    “修特萊呢?流肯怎麽了?”


    萊因哈特這個性急的問題被繆拉報以沉痛的表情。


    “臣下不知道,陛下,而且連我們本身現在的處境也不明白。”


    “可是卻知道處於危險是麽?”


    萊因哈特有些諷刺地低語著,隨即有一道探照燈的光,以白得刺眼的光線切割著萊因哈特秀麗的臉龐。同時地麵車的周圍也因為遭到好幾條能源光束的射擊,頓時冒起了白煙。憑藉著奇斯裏的駕駛技術以及地麵車本身的回避係統,使車身免於被直接擊中,不過此時萊因哈特卻也不是不承認繆拉等人的判斷是正確的。手上持有武器的武裝士兵隊伍,此時正浮現在車頭燈的前方以及車內的紅外線螢幕上。而背後也有好幾道車頭燈散發出光束以及警報聲緊追了上來。


    “一個連隊前來送行了哪。”


    “要加害銀河帝國的皇帝以及兩名一級上將,竟然隻動用區區一個連隊,真是太小看我們了!”


    克涅利斯.魯茲像是有些無可奈何地低語著。他兩眼的藤色光彩此時已經消失了。因為危險已經得到確認,所以緊張也就隨之消除,並且逐漸地恢複日常的平靜剛毅,宛如一個身在第一線的軍人。


    突然間,大約有五名的武裝士兵,出現在車頭燈的正前方。


    地麵車的速度正要減低的時候,竟發現士兵們把荷電粒子來福槍的槍口,朝向這邊發射,在這一瞬間地麵車又立刻加速,車身受到一陣柔軟衝擊,而車窗外則有士兵方才被撞得飛起來的身體,正快速地落下。


    “失禮了,陛下。”


    繆拉把自己的身體,壓在皇帝以及艾密爾的身上,一道光束射線,僅瞬間之差,從右邊車窗貫穿到左邊。繆拉那砂色的頭發,有幾根和軍服背部的表麵,已經一起碳化了。


    “繆拉!沒事吧?”


    “臣惶恐,陛下,微臣背部的皮很厚,請陛下無須擔心。”


    繆拉一麵說著拙劣的笑話,一麵撐起身子,然後拔出槍,把視線投向窗外。


    “不過就眼前看來,整個基地都像是要取陛下性命的樣子。”


    “那麽,你想說的是羅嚴塔爾背叛朕了是嗎?”


    萊因哈特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像是要結冰的氣氛。激動的表現,並不隻有熱風或者雷鳴,暴風雪同樣也是其中之一。不過繆拉此時毫無畏縮神色地回答皇帝的質詢。


    “微臣無意說任何貶低僚友的言詞,但是支有保護陛下免於危險的義務。如果微臣有涉嫌毀謗之罪,爾後自當主動請罪,請陛下此時先以已身的安全為重。”


    將認真嚴肅的言詞呈現具體化的視線,也同樣出現在艾密爾少年的身上。年輕的皇帝凝視著貼身侍者的這名少年,臉上露出微笑。


    “不用做多餘的擔心哪,艾密爾,朕現在已經決定讓自己死在一個看起來很漂亮的地方。皇帝陵墓在什麽烏魯瓦希,不好聽。”


    地麵車突然以大幅度的轉彎,避開一輛企圖要衝撞上來的地麵車,使得萊因哈特金黃色的頭發像波浪似地拍打著車窗,繆拉比右邊的車窗用槍射擊。而皇帝則一麵調整著身體的姿勢,一麵開口說道:


    “假設羅嚴塔爾真的已經反叛的話,那他的計劃可是一點泄露的縫隙都沒有哪!現在朕和你們都不是自由之身了,不是嗎 ̄ ̄?”


    魯茲和繆拉同時沉默不語,因為萊因哈特給人的感覺像是和他自己的理性及感性對話似的,而且就算是在對他們說話,這語氣也未免太奇怪了。


    魯茲仍然用單手拿著槍,然後用另一隻手調整在助手位置上的通信係統,好不容易,終於勉強聯絡上總旗艦伯倫希爾。雖然有雜音的幹擾,不過還可以確認那的確是艦長德利茲的聲音沒錯,此時的伯倫希爾,同時也受到地麵上的攻擊,正在交戰中。iii


    軍用宇宙港此時早已被“叛亂部隊”所壓製住了,了解到這一點之後,萊因哈特所乘坐的地麵車,立即一個急轉彎,切換前進的角度,往人工湖的方向駛去。而原本尾隨在後的地麵車,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失散,早已不見蹤影。


    橘紅色的光線一直朝地麵車行進的方向向波動著,這一次企圖要加害萊因哈特一行人的行動,已經不能說是小規模的了。


    “伯倫希爾已經暫時離開了宇宙港,要在湖麵上著水。”


    魯茲說明著。


    好不容易抵達人工湖之後,湖麵上整片為水注和飛沫所覆蓋,環繞在湖四周的森林,正以火焰和濃煙侵略著夜空的領域。閃耀著純白光芒優美的宇宙戰艦的身影,正在看不見的水麵上滑行過來。這艘不可侵犯的船--美麗的伯倫希爾,正前來迎接它唯一的主人。


    到達靠近湖岸的地方以後,皇帝一行人拋下了地麵車,朝著已經著水的伯倫希爾的方向飛奔過去,這時有許多條人影,從側麵樹林的暗處裏跳了出來,繆拉已經把槍口對準人影的那一瞬間。


    “陛下,陛下平安元事,多謝奧丁大神的保佑。”


    因為這個聲音,所有的人終於都明白了。那個臉上塗著黑炭的男子,原來就是皇帝的次席副官肯少校。如果身分表白稍微慢一點的話,皇帝的忠臣不但射殺了忠臣,而且連苦笑的時間都沒有。


    流肯和修特萊等人,同時都接到一則謊報,說是“皇帝已經脫離了”,不過隨後不久,他們也發現這原來是一則謊報,立刻就開始四處尋找皇帝了,因為想到萬一的可能性所以便先趕到人工湖這邊來。


    “修特萊中將等人,在前方恭候陛下。”


    “那麽,立刻讓伯倫希爾出發吧!”


    “不,請等一下。”


    以尖銳的聲音製止下一步行動之後,魯茲的兩眼又開始產生藤色的光彩。


    “如果此次叛亂行為並非突發性質的話,那麽隻怕敵人已經在行星軌道上等著我們了。”


    魯茲所指出的重點,讓一行人同時都屏住呼吸,眾人頓時鴉雀無聲。時間上和空間上都變得非常狹小,而且極度凝重的沉默,最後被皇帝的聲音所打破。


    “魯茲,你所說的敵人是指什麽人?”


    萊因哈特的聲音因為不悅而顯得有些尖銳。


    “大概是指羅嚴塔爾吧,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你也同樣不說出真正名字是嗎 ̄ ̄”


    “臣僅藉由繆拉提督方才的說法,新領土總督羅嚴塔爾元帥,有責任要保護皇帝陛下在新領土的安全。但是依照如今的事實,如果要說他不應該受到批評的話,非常地遺憾,臣下實在不這麽認為。”


    魯茲本來不是一個會有這種思考方法的男子。這位耿直的軍人,無疑是受到“羅嚴塔爾元帥企圖造反”這種謠傳的影響,盡管他原本和羅嚴塔爾之間絕無任何不快,不過正因為如此,更不得劃清他身為一個公務人員的界限。


    “總之,請先登上伯倫希爾吧,陛下。如果要繼續留在地麵上的話,那麽在艦內至少會安全許多。至於對策是否等進入艦內之後再議。”


    繆拉居中調和皇帝與魯茲之間的氣氛,由於他正確的建議,同時幫助了他們兩個人。於是一行人,在交錯著黑暗與橘紅色光線的森林中前進,而環繞在衛星周圍的大氣層,也像是一陣冷氣、一陣熱氣的瀑布,正由上往下傾瀉著。火焰帶來氣流,而氣流則運送著濃煙,群飛亂舞的火焰一同對著人耳朵,高唱著脅迫的歌聲。


    突然間,有幾條像是從森林那一片黑暗中用剪刀剪下來的黑影,從他們的前後跳出來,並且高聲盤問著來者何人。原來是隸屬於治安軍的士兵。其他的五個人,在皇帝的周圍築起人牆,但萊因哈特那閃閃發亮的金發,仍然成為士兵們視線的焦點。


    “皇上 ̄ ̄”


    萊因哈特正麵的士兵喘息似地叫了起來,內心無可隱藏的敬畏,不隻經由他的聲音,更從他全身上下流露出來。他雖然把槍口對準皇帝,可是力量卻好像從他扣住扳機的手指頭上快速地流失。


    “看來你多少還有一點正氣哪!沒錯!朕就是你們的皇帝。”


    萊因哈特試著要往前踏出一步。繆拉見狀立刻想要阻止,可是卻反而被皇帝抓住他的一隻手腕,萊因哈特昂然地讓自己的胸膛坦露在士兵們的槍口前方。這時,所有的光亮和黑暗,仿佛都隻是為了要強調這一位年輕人的俊美與權威的附屬品。


    “你們開槍好了,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隻有一個,所以曆史上殺他的人也隻有一個,隻是這一個人會是誰呢?”


    繆拉立刻挺身要阻擋在皇帝的前麵保護皇帝。可是萊因哈特卻第二次,冷靜但有卻強而有力地,將這位忠實提督的身軀推回去。


    從過去到現在,萊因哈特完全不需要像高登巴姆王朝那些大貴族出身的指揮官,以故作威風的方式來教士兵服從自己。他那無與倫比的功勳與將材,使他獨占士兵們的信仰與忠誠且受之無愧,至於他那隨風飄揚的金發,宛若天神般俊美的容瘢,更是眾人熱烈崇拜的對象。


    “如果萊因哈特皇帝的相貌醜陋的話,那麽士兵對他的崇拜心一定會低落許多。”


    這是某些人心懷惡意的見解,不過又有些人表示了相反的意見。


    “如果說萊因哈特皇帝是因為相貌俊美,所以他的敵對勢力都應該要敗給他,這是毫無道理的。士兵對於他的崇拜,在質和量上都與他的實力相稱。”


    無論如何,這個時候,這個場合,士兵們的確是讓萊因哈特的權威給壓倒了。原本對準他胸口的槍,已經有些因為畏懼而左右上下地顫抖著,看樣子是無法達到他們原來的目的了。


    又有一道熱風使氣流產生新的旋渦,橘紅色的光投照在這群互相麵對麵的人身上,取代這橘紅色光波的黑影出現的同時,響起了一聲大喝:


    “你們到底在幹什麽!皇帝的首級可是值十億帝國馬克啊!”


    煽動性的喊聲,刺著幾個人的欲望和動作,幾個槍口看起來好像已經不再顫抖的時候,有一名士兵,從他那些與皇帝為敵的僚友身後,搶行一步發難。


    “皇帝萬歲!”


    那名士兵在大喊的同時,便開槍射殺那些在前一秒鍾還是與自己在同一戰線的僚友。


    錯綜的槍火停下來的時候,地麵上已經倒下了七具屍體。站著的有八個人,那就是萊因哈特一行全體的人,以及那名高呼“皇帝萬歲”的士兵。保護皇帝的繆拉的右手腕被擊中,奇斯裏的右側麵頰和流肯和左手指頭受輕傷,但是沒有人死亡,這或許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那名士兵於是放下槍,跪在地上,請求皇帝饒恕他的罪,萊因哈特對著他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是的,陛下,是的,卑職是麥恩荷夫下士。卑職雖是遭人唆使,但是將槍口瞄向陛下,卑職罪該萬死,懇請陛下恕罪 ̄ ̄”


    “可以。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上士了,隻要你能夠將我們帶到伯倫希爾戰艦,明白嗎?麥恩荷夫上士。”


    麥恩荷夫臉上心蕩神馳的表情,像個夢遊症患者似地,他立刻走在前頭,為皇帝等人帶路。他所走的是一條通往湖邊的捷徑,那裏好像連地麵車都無法通過似地。


    在森林裏大約走了一分鍾之後,大火與濃煙已經都被拋在後麵,可是一道突如其來的光束,卻從前方飛快地竄過來,命中了這位剛剛才晉升的上士,在他的臉部中央打穿了一個洞。不幸的士兵還沒有倒下去之前,魯茲立刻便撥槍還擊,那名擊中麥恩荷夫的男子,自己同樣被光束射線貫穿了臉部的中央,連慘叫都還來不及發出便橫倒在地上。


    這時,魯茲地著右手腕纏繞著已經被血濡濕的手帕的繆拉低聲說道:


    “如果隻有這個人就好辦了,可是一定還會有其他人趕過來,這是可以想見的,所以我留下來阻止他們,請你保護皇帝安全地乘上伯倫希爾。”


    “不要說這種蠢話,魯茲提督。”


    “喂喂喂,好歹我也比你年長五歲,應該不至於愚蠢吧?我隻是盡到年長的人所應盡的責任。”


    “對不起。”


    繆拉循規蹈矩地為自己的無禮道歉。


    “不過,我同樣也有責任,而且你還有未婚妻哪,我沒有什麽負擔,就讓我留下來吧!”


    “你的右手腕受傷,把你留下來有什麽用?”


    “可是 ̄ ̄”


    “你隻要把你應該負的責任完成,其他形式的話就不要再說了,如果你再這樣的話,那麽我就把你的左手腕也打傷來回敬你。”


    繆拉不再作堅持了,一來因為時間很寶貴,二來他不得不承認魯茲的說法是正確的。後續的敵人一定還會源源不斷地殺過來,一定得要留下某個人,為皇帝一行人爭取一些時間,就算隻有些微的時間。方才乘坐地麵車逃走的時候,與皇帝一行失散的親衛隊,讓繆拉感到深地地懊悔,但是再多說也無濟於事。原本還想要向麥恩荷夫詢問這些謀殺行動,是受到哪個人的唆使,但是卻同樣地失去了他,繆拉感到無限的遺憾。


    奇斯裏等人要求該由他們留下來,但遭到魯茲的拒絕,反而把他們的能源彈匣接了過來。


    萊因哈特知道魯茲已經不會再改變主意的時候,便用他那白晰的手,緊緊抓住魯茲的手。但是如果還繼續在這裏依依不舍的話,那麽等於把魯茲的忠誠給糟蹋了。皇帝到底有皇帝不能踏錯的腳步。


    “魯茲。”


    “是,陛下。”


    “朕不希望在你死後,才把你擢升為元帥。再怎麽遲都沒有關係,你一定要趕來。”


    “卑職原本就打算要活著從皇帝的手中接過元帥杖。過去承蒙陛下賜予諸多與陛下共同建國的苦勞,當請陛下無論如何將今後的安樂與榮華分賜臣下。”


    魯茲並不是在逞強。他充滿微笑地回答著皇帝的話,然後將視線投向繆拉。“鐵壁繆拉”了解地點點頭,因為萊因哈特站在魯茲的前麵,一點沒有想移動的樣子,他隻得恭謹地抓住皇帝的手腕。


    “走吧!陛下。”


    萊因哈特那頭金黃色的頭發,在火焰的映照之下,顯得格外地華麗耀眼。


    “魯茲,槍無法射擊的時候就投降吧!羅嚴塔爾應該曉得何為對待勇者之道。”


    魯茲向皇帝一鞠躬,但是沒有回答好或者不好,他目送著皇帝等人的背影,當萊因哈特最後一次回過頭來看著魯茲的時候,魯茲對著他那白晰的臉龐再行一次禮之後,並沒有加快他的腳步,反而讓他的身體躲在路旁的大樹後麵藏起來。


    但是魯茲耐心的極限並沒有受到考驗,大約經過十秒鍾之後,便大約有一小隊的人緊追了過來。魯茲一個人阻止他們的前進,於是乎一場槍戰開始了。


    追蹤的人看起來顯得有些膽怯,他們固然知道魯茲是一位聲名極高的名將,但是怎麽也不會想到他竟是一個奇準無比的神射手。


    短短二分鍾的時間,魯茲憑著他一個人的槍,打倒了八個個,而且其中一半是立即死亡。在敵方逐步逼近的猛烈炮火之前,魯茲的沉著仍然像是沒有缺口的刀鋒,他的身子半藏在大樹幹的後麵,有時還有閑暇把順風飄送到過來的火灰拂開,展現出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雄風。當對方高呼著要他投降的時候,他的回答是這樣的: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管你們是死也好,是活也好,就讓你們開開眼界,好好地看著,羅嚴克拉姆王朝的一級上將是怎樣的一個死法。”


    魯茲用他一貫平靜的聲調放聲說道,而他本身的精神也仿佛同樣的平靜,他的把手臂伸直,然後扣動扳機。


    魯茲的意誌於是化成能源體,從槍口迸裂出來。襲擊的人忘了已方的人數,好像在與對方一對一決鬥似地拚命射擊,接著竟像是要逃開那奇準無比的射擊似地,衝進森林裏頭,露出被火焰追得跳起來的醜態。


    一麵裝填著密封的、同時也是最後的一個能源彈匣,魯茲竟然還為著其他的人擔心著,為什麽伯倫希爾還沒有離開湖麵呢?


    火焰猛烈地擺動著,在那一片紅與黑、火焰與黑暗競相彼此吞噬的上方,銀白色的耀眼光芒壓過了一切,魯茲仰起臉,他那像是箭一樣鋒利的視線裏麵,出現了凡是銀河帝國的軍人都絕對不會盾錯的宇宙戰艦那優美的身影,在地麵上幾十道光束射線的緊追不舍之中,像是一隻白色的巨鳥,正無比自豪地振翅高飛。這名男子從地麵上,正讚歎地仰望著巨鳥的身影。


    就在忘我的那一瞬間,克涅利斯。魯茲看見一道細細的白光,鑽進了自己的左鎖骨下麵,他真實地感覺到那道光線,由左肩胛骨的側麵貫穿到自己的背部。疼痛的感覺從一個點迸裂開來,然後迅速地擴散,自身體的內部占據了整個身體。魯茲隻踉蹌了半步,稍微地皺著眉頭,然後再度扣動扳機,擊中兩名敵人,讓他們滾落到燃燒的火焰當中。魯茲用自己的左手按住穿著軍服的胸部,感覺到有一股令人覺得不舒服的黏稠感。已經變成黑色的血液,像是幾條黑色的小蛇,從魯茲的指縫間爬竄出來。


    此時魯茲以同樣的姿勢,扣動他手中仿佛突然變重的扳機,於是又有一名敵人,在身後的火焰背景之中,跳著死亡的舞蹈,但是從斜向射出來的還擊閃光,卻在此時貫穿過魯茲右側的頭部,鮮血從耳朵湧出來。火焰迅速在忠臣的視線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皇帝陛下,從您手中接過元帥杖的約定,已經無法實現了。臣下願在天上接受您的責備。不過那會是在很久、很久以後的未來——”


    不屈的勇將不曾再站起來。襲擊的士兵看見他倒向那已經開始起火燃燒的大樹根部,知道他已經受了致命傷,但是他們仍不敢靠近過去,直到大樹燃燒的枝葉,落到魯茲頭上的時候,才確認他們所畏懼的神射手真的已經死了。iv


    烏魯瓦希行星上所發生的變故,當然立刻就傳到身在海尼森行星上的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耳中。當他獲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竟然茫然不知所措,但是不一會兒之後就恢複了。


    “無論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皇帝等人的行蹤,並保護皇帝的安全。另外格利魯帕爾茲上將即刻前往烏魯瓦希,以恢複當地的治安並查明事實的真相。”


    除此之外,羅嚴塔爾就沒有再發布其他的命令。如果他能夠確保皇帝的安全,那麽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還能夠向皇帝解釋、說明,要是皇帝一旦再回到費沙的話,那麽羅嚴塔爾隻怕要成為叛逆的罪人,隻有接受皇帝的處決了。姑且不論是否會被皇帝處決,無論如何,自己要為自己從來不曾做過的事情而受到罪人待遇,絕不是羅嚴塔爾本身的矜持所能夠容忍的。況且,一定是有著令人討厭的人物在皇帝與他之間從中作梗。


    盡管來自烏魯瓦希的報告,在量的方麵非常地貧乏,而且明顯地缺乏整合性,但是不久之後,至少有一個凶訊已經確定了。那就是皇帝的隨員,克涅利斯.魯茲一級上將死亡的消息。


    “魯茲死了?”


    羅嚴塔爾的聲音,首度出現裂痕,他清楚地聽到他背後的那一扇門,緊緊地被人關閉起來的聲音。不僅僅是他的退路被堵死了,而且現在可以通往未來的一條路也已經被封閉。事到如今,要將已經造成的誤解忘卻然後彼此和解的可能性已經失去了,羅嚴塔爾不禁絕對地這麽想。


    “總督閣,您怎麽了?”


    軍事查閱總監貝根格倫上將,用他那已經喪失血色的臉麵向長官。他是一位勇者,如果現在當場命令他死的話,他大概連眉毛動不都不會動一下吧,但是他現在得花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夠勉強克製住自己的恐慌。


    “就像你已經聽到的了,貝根格倫,看來我將要成為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第一個叛逆者了。”


    “不過,總督閣下,盡管確實是有一些毫無前例可循的不幸事件,但是如果將閣下您毫無所知,向皇帝陛下說明事情原委的話——”


    “沒有用的!”


    羅嚴塔爾憤憤地說,從他的聲音裏麵,可以看出他連自己的命運都豁出去的態度。他是無辜的,但是他無辜的身軀,為何非得要死得這麽卑屈,又如何毫無辯解的餘地呢?真的是太沒有價值了!這種不甘心的想法,在羅嚴塔爾的胸中,像漲潮似地充滿了他整個胸腔。難道自己過去在皇帝的麾下出生入死,就是為了今天的這個下場嗎?


    “向皇帝低頭沒有關係,不,對做臣下的人來說,這也是應當的,但是 ̄ ̄”


    羅嚴塔爾緊緊地閉著他的雙唇,但是貝根格倫已經可以猜測上司心裏麵想著但是卻沒有說出來的話。這位金銀妖瞳的提督所想要說的是“要向奧貝斯坦或者朗古那種人低頭,是絕對不可能的”。對於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的反感,是貝根格倫與長官所共通的情緒,所以不需要再特意地陳述自己的意見。兩人之間的沉默之歌,演奏了大約三個小節之後,羅嚴塔爾低聲地說道:


    “如果自己是出於自願才成為叛逆者倒也無妨,但是被迫出於無奈地變成一個叛逆者,這我可不幹!”


    羅嚴塔爾那隻黑色的右眼漾著幾乎是沉痛的眼神,但是另一隻藍色的左眼則閃爍著接近激烈的霸氣。羅嚴塔爾對於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態,總是沒有一般凡人恐慌失惜的可憐相,這也就是為什麽他經常會遭人誤解的原因。羅嚴塔爾在這一方麵的表現,和他所反對的奧貝斯坦有著些許相似的地方,但是如果經人這麽指出的話,他或許會覺得無可奈何吧。


    “對了,貝根格倫,你打算怎麽辦?”


    “打算怎麽辦是指——”


    “如果你打算對皇帝竭盡忠誠的話,那麽你現在就把我殺了,否則,恐怕我會變成皇帝的一個災厄吧。不,現在我已經淪落到這種處境了 ̄ ̄”


    羅嚴塔爾的自我嘲諷顯得有些偏頗,查閱總監極為擔憂地注視著長官的嘴角。


    “我打算要走的路隻有一條,那就是放下武器與閣下一起前往謁見皇帝,將閣下與陰謀叛亂無關的事實,向皇帝陛下稟明。”


    “貝根格倫,我曾經被皇帝質疑過是否有叛逆的企圖,如今是第二次,這已經太多了。不隻有我是這麽想,皇帝也會這麽想吧?”


    “隻要嫌疑經證實不是事實的話,那麽就算是第二次、第三次,皇帝的誤解都可澄清的。現在不應該因為如此而不嚐試著去解釋。”


    羅嚴塔爾的理性,可以諒解部下這番正確的言詞,但是無法衡量的火焰仍然在胸中若隱若現,並且映照在他兩隻不同顏色的眼眸。


    “貝根格倫,單槍匹馬前往謁見皇帝是可以,但是難保在途呂或者在麵謁之前,不會被軍務尚書或者內務省次長暗殺啊!”


    “——”


    “我的名字被記載在軍務尚書的整肅黑名單當中,被後世人憐憫恥笑的這種死法,我絕對無法忍受。”


    如果要這樣的話,寧可--羅嚴塔爾說到一半,用力地咬著嘴唇,強忍住即將傾瀉而出的**。


    “——總而言之,如果我真遭人不當之誣陷,那麽這一定是身在費沙的內務省次長朗古,那個偽裝**形的害蟲所陰謀籌劃出來的結果。”


    話題一轉之後,羅嚴塔爾吐出這幾句話,他深信這幾句話絕對沒有錯,不過後來事實證明也是如此。


    “就算事實不是如此也無妨。我自己要這麽想,就讓我這麽想吧。如果是像楊威利那種用兵的藝術家倒也就認,如今自己竟被那種人渣的手載上手銬,然後從此了度餘生,那麽也未免太過悲哀了 ̄ ̄”


    羅嚴塔爾又猛然地想到。


    戰爭結束之後,自己其他的僚友,難道就應該要像被套上黃金項圈的狗在宮廷中並而立,在用寶石所堆砌起來的狗欄裏,貪婪地享受酒色與睡眠,以此終養殘老嗎?難道自己應該要甘於這種境遇,在和平與安逸之中,一點一點地逐漸腐朽嗎?


    如果在楊威利的話,應該可以在和平的年代中,過著和平的生活方式吧?盡管他本身一直希望過著如此的生活,但是這樣的心願卻始終沒有達成,他就過世了,但是在另一方麵,存活在這世上的人,卻又盡是將和平視為無所作為、而沒有耐力來忍受這樣的日子。從對人們充滿惡意的這一點看來,造物者或許是公平的吧。


    “你是為了讓我們夫婦不幸才出生的。”


    這是羅嚴塔爾的父親結著他幼小的兒子所說的話,而這也的確是事實,不需要去反駁。正因為有他的存在,所以父母親才遭遇不幸,雖然說他並沒有這個意思。


    “或者,我也可以擁有一個家庭,過著和平安樂的生活呢!”


    事實給人的想法並非如此。


    過去曾經對他付出真情、真心愛他的女子,已經可以編成一個中隊了。而且幾乎每一個人都具有一定的美貌,要論哪個人夠資格作為一個妻子或者母親的話,那麽至少也有一個小隊的人在及格以上吧。


    沒有達到水準以上的,是男的這一方,不管是要作為人家的丈夫或者父親,羅嚴塔爾都遠在及格之下,而且又從不曾想要努力地填補這個缺陷。


    “羅嚴塔爾家族,到我這一代就絕後了,幸好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沒有留下令後人為難的血統。”


    羅嚴塔爾在一次喝醉的時候,曾經對他最親密的朋友渥佛根.米達麥亞如此信口說道。翌日他又到米達麥亞的家中,並且帶了一把花束,低聲地說著“送給尊夫人”,大概是因為他事後想起米達麥亞夫婦到現在還沒有小孩,自己卻又說那種無緣由的話,所以感到後悔吧!米達麥亞明白這一點,而且也能夠諒解自己的這個朋友無法老實向人謝罪的心理,所以便假裝認真地把花束接過來,然後親手交給妻子。


    米達麥亞夫婦已經結婚許久還沒有小孩,而不想結婚也不想生子的自己,竟然有小孩出世了,這樣的一個事實,讓羅嚴塔爾不得不更加深信造物者原來對人們是充滿惡意的。自己這一對顏色不同的雙眼,冷淡地看著自己的出生--或者同樣冷淡地看著自己的死亡吧!羅嚴塔爾想要用自己的眼睛,看著自己即將要死的那一瞬間。曆史上曾經有過一段苛烈的插曲,敘述一個古代的名將,他親手挖出自己的眼球,好讓自己能夠親眼看著故國的滅亡。


    “少年時代之所以會讓人覺得幸福,是因為他們還可以不用知道自己真實的本色。”


    羅嚴塔爾曾經對著渥佛根.米達麥亞這麽說道。


    “帝國軍的雙璧”過去曾經一起到一所幼年學校演講,為少上們充滿熱情欽佩的眼光所包圍。他們兩個人,同樣都是對演講之類的行為感到害怕的類型,所以便早早地結束了演說,坐在校園一角的一棵大偷樹底,與學生們一起聯歡。


    米達麥亞當時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曾經用他那雙灰色的眼眸望了僚友一眼,不過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因為那時正忙著一一地回應那一群因為興奮臉夾呈現著紅潮的少年們,熱情希望能夠與他們握手的要求。待告一段落之後,他才出聲對著僚友說:


    “這應該說是酒醉或者說是清醒呢?到底是哪一種狀況?”


    “啊!無論如何,如果能夠在酒醉的時候死去,那應該是一種幸福吧!”


    這是羅嚴塔爾的真心話,不過“酒醉”這個字眼裏麵,或許還包含一些好比愛著某一個人或者竭盡忠誠這些情緒在裏頭吧?但是這些更進一步的想法,羅嚴塔爾並未再向他人說出。


    “所謂的貴族,就是一群不可救藥的人。終有一天,一定會在人類社會中消失吧!”


    這樣的想法,從少年時代開始,就已經在羅嚴塔爾的精神世界中根深蒂固了。他知道他的母親,是如何在貴族社會中的微暖潮濕地帶,過著自我摧殘、精神頹廢的生活,他不想要知道的事情,卻還是無可避免地知道了。


    但是,過去的五個世紀以來,所培養出來的臣民意識--高登巴姆王朝是神聖不可侵犯而且是永不毀滅的這種先天洗腦的成果,卻像是無形的鐵環,套在羅嚴塔爾的腳踝上,就算他可以將大地一腳踢開,卻怎麽也沒有辦法讓自己飛翔起來。


    所以當他知道萊因哈特企圖要打倒高登巴姆王朝篡奪帝位的時候,羅嚴塔爾所感受到的衝擊,不可謂之不大。過去他一直無法超越的心理障礙,卻由一名小他九歲、乘著黃金的羽翼飛得又高又遠的年輕人給超越了。


    “所謂的偉人和所謂的平庸之輩,誌向的差距竟然是如此之大!”


    一分的自我嘲諷、九分的讚賞,讓羅嚴塔爾改變了自我的人生航行。他把密友米達麥亞以及自身的命運作為賭注,押在金發的年輕人這邊,結果贏了、成功了。但是眼前的成功,今後是不是能夠永久持續,還存在著太多的不確定因素。況且,皇帝一行人在烏魯瓦希行星遭到襲擊,魯茲提督又不幸身亡,要怎麽做才能夠讓已經失去的再重新恢複呢?


    唯一的希望,就是親自用他自己的手,來保護下落不明的皇帝一行人。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那麽要向皇帝解釋烏魯瓦希行星上的襲擊,不是出自羅嚴塔爾本身意誌的這個機會,隻怕要永遠地失去了。不!或許還是有也說不定,但是那將會是在自己已經成為囚犯,然後請願的時候,無法以一種與皇帝對等的立場來說明原委。


    “米達麥亞,我多麽想要再與你一起對飲哪!可是我已經親手把這個可能給摧毀了 ̄ ̄”


    羅嚴塔爾在內心低聲呐喊的時候,伴隨著悲傷而來的激痛,像針一樣地刺痛著他的心。我的朋友啊!有著蜂蜜色頭發的“疾風之狼”啊!你一定會賭上自己的性命,為我向皇帝辯護吧。但是惡運超越了你的善意,正在挑撥著皇帝與我之間的關係,我為了我自己的矜持,我為了我自己的矜持,不得不放手一搏。


    在作戰時,我將竭盡所能與智慧,盡最大的努力求取勝利,如果不這樣的話,那麽就是對皇帝失禮了 ̄ ̄。


    一想到萊因哈特皇帝,羅嚴塔爾並不感到痛苦,甚至有一種異常激奮的感覺,順著羅嚴塔爾的脊椎竄流而上,然後有種戰栗感隨之而生,羅嚴塔爾終於勉強地克製住體內的熱氣,強硬地切換他關心的方向。


    “特留尼西特怎麽了?”


    這個質問,讓貝根格倫感到驚愕。因為隻要一提到這個專有名詞,金銀妖瞳的總督,一定無法克製住心中那股厭惡的不快感。為什麽在這個時機,會提這個相稱的名字呢?


    “那人有用處嗎?閣下。”


    貝根格倫有些刻意地反問。


    “那個家夥有個那個家夥的用處,不過不是什麽好的用途,因為是令人討厭的用途,所以就先把它完成吧!叫那個家夥進來!”


    “這得要透過民事長官傳話才行,要通知他嗎?”


    “不,沒這個必要。”


    這名有著金銀妖瞳的男子,竟然也有些膽怯。總督府的民事長官優利烏斯.艾爾斯亥瑪,是死於烏魯瓦希行星的克涅利斯.魯茲一級上將的妹婿。麵對大伯的死,以及羅嚴塔爾為他的死所必須要負起的責任,他怎麽也無法平靜吧?魯茲過去曾經在羅嚴塔爾的麾下擔任副將,從事伊謝爾倫的攻略戰,是一名值得信賴的男子,應該是為了保護皇帝才英勇戰死的吧?終生與汙名無緣,是個了不起的男子。


    和魯茲對照起來,那個將汙名化為**,然後塗布在全身的人物,三十分鍾之後,出現在總督辦公室。羅嚴塔爾每次一見到這個優布.特留尼西特,都不禁要對培育他、使他成功的政治製度發出冷笑。


    “民主共和政治的迂腐,總是讓民眾感到心焦,如果能夠在辦事速度上,滿足這些民眾的話,那麽也不見得要拘泥在民主共和製吧。——”


    羅嚴塔爾對於民主共和政治的偏風與侮蔑,往往可以從行政的末端層次上得到證實,因為政府官廳與公共機關原先明顯惡化的服務水準,現在已經逐漸提升了。


    “地下高速鐵路已經照著時刻表在行駛了,區公所窗口的辦事員,過去一直是一副傲慢的樣子,現在也變得親切起來了。”


    總督府接到許多像這種從小處著眼的報告。用看的就可以了,所謂的公仆,雖然害怕權力者的處罰,可是要他們為民主主義的主我,也就是市民們犧牲奉獻,那是不可能的 ̄ ̄。


    特留尼西特仍舊是以一種無可非議的紳士態度,向總督致意,羅嚴塔爾也形式上地答禮。


    “我有些事想要你去做,希望你能夠幫忙。”


    “請盡管吩咐。”


    “對了,以前我一直有一件事想要問你,你不是這麽說過?自己過去之所以一直做出各種遭受他人非難的行為,全都是為了要促進民主共和政治的健全發展,為拯救世人敲響警鍾,還有 ̄ ̄”


    “不愧是羅嚴塔爾元帥,承蒙您能洞察我的本意,真是不勝感激。”


    “什麽——?”


    “這全是開玩笑,我沒有興趣裝成一副殉教者的樣子,我過去的所作所為,很遺憾地,都是為我個人的福祉。”


    此時站在羅嚴塔爾麵前的這名男子,正是一個“勒緊領帶的愚眾政客”,除此之外還能夠用什麽字眼來形容他呢?羅嚴塔爾到現在,已經不認為這名男子除了天生就具有缺德政客的壞胚子之外,骨子裏還有什麽其它的組成因子。過去羅嚴塔爾就曾經對貝根格倫說過,楊威利死了之後,特留尼西特一定還會活著,而現在,羅嚴塔爾自己死了以後,這名男子就同樣會繼續活下去吧,然後像他過去腐蝕民主共和政治吸吮民主共和製的骨髓似地,開始讓專製政治枯死,然後貪婪地吞噬專製政治的屍體吧,這種事情是必然的,如果沒有人願意負責把這個禍害處理掉的話。


    羅嚴塔爾於是將頭轉向查閱總監這一邊,對著總監發布命令,這時的羅嚴塔爾已經不再介意表麵上的禮儀,像是在指著什麽髒東西似地,用下巴指向特留尼西特說道:


    “把這隻陰溝裏的老鼠監禁在適當的地方,他不過是一隻會說人話的老鼠,沒有必要與他交談。不過如此讓他餓死的話,事後的回味大概不會太好,所以不要忘了喂飼料啊!”


    士兵架走了特留尼西特,他沒有一點恐懼的神情,就算他是虛張聲勢,或許也值得一點讚佩吧。


    羅嚴塔爾微低著頭,很不愉快地沉思著,接著忽然很快地抬起頭來。


    “貝根格倫!”


    “在!”


    “馬上派遣使者到伊謝爾倫要塞,把這些話轉達給他們。告訴他們說假使帝國軍要通過伊謝爾倫回廊的時候,他們能夠加以阻止的話,那麽舊同盟領全部的支配權就讓給他們。”


    查閱總監目瞪口呆的表情好像波浪似地,在原本沉著堅毅的臉蕩開。羅嚴塔爾凝視著他的表情,笑著說道:


    “你不用驚訝,我想要的是帝國的支配權,至於舊同盟領的話,就讓給民主共和主義的那些餘黨吧!”


    羅嚴塔爾放話的時候,充滿了霸氣的光彩,宛如一代梟雄。這個時候,羅嚴塔爾已經不再回顧背後的那一道門,而是往前方邁進了吧。


    “不管怎麽樣,總沒有人會為自己招臻軍事上的不利,先采取決策總不會有錯,如果他們希望的話,我們還可以把出賣民主政治的叛徒--也就是優布.特留尼西特活生生的、或者是首級附贈給他們,這一點不要忘記。”


    貝根格倫好像有什麽話想說,可是卻又像改變了主意似地把嘴巴閉起來,對長官敬禮之後,便走出總督辦公室。羅嚴塔爾搔了搔他那近乎是黑色的深棕色頭發,然後又再度恢複沉思的姿態。v


    以上的事情,並非全經由波利斯.高尼夫傳送到伊謝爾倫,他所帶來的情報,隻到“羅嚴塔爾叛亂、皇帝行蹤不明”的階段,盡管如此,已經是很珍貴的情報了,而且從高尼夫船長可以比過去更容易地“突破封鎖”這一點,也可以證明新領土治安軍的混亂狀態。


    接獲他的報告之後,伊謝爾倫的幹部們,對於狀況產生變化的期望變得熱切起來,都希望事態都能夠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尤裏安過去曾經對亞曆克斯.卡介倫明白地說過。隻有在伊謝爾倫回廊的兩端,產生不同的政治性、軍事性勢力團體的時候,伊謝爾倫要塞才能夠產生戰略性的價值,隻不過這種變化可能要在半個世紀以後的未來才會出現。


    可是這個變化根本不需要半個世紀,從楊威利意外去世以後,到現在還不到半年的時間,時間的刻度似乎縮到一百分之一以下的,情況的變化是何其激烈啊!不過再回頭過來想想的話,萊因哈特皇帝自從以羅嚴克拉姆伯爵的身分登上曆史舞台以來,根本也還不到五年的時候。或許現在的曆史腳步,已經不是一條悠悠的大河,反而更像是一道足以將萬物吞噬的洪流吧!


    尤裏安搔了搔他那一頭亞麻色的頭發,此時掠過他胸中的感慨,並不是非常開朗的。他感覺到他所直接、間接認識的許多人,仿佛都在這個曆史整體加快腳步的時代中,匆匆忙忙地活著,然後匆匆忙忙地死去。萊因哈特皇帝也好,羅嚴塔爾元帥也好,大概也都免不了要走向這條路吧!盡管他們是自己的敵人,不過卻也都是充滿了光彩、世間難得的人才哪!


    “怎麽樣呢?尤裏安,是不是要藉著這次機會,改善一下我們所處的狀況?”


    華爾特.馮.先寇布,向楊提督的後繼者詢問他的意見。


    “我想我們是一定要這麽做,可是 ̄ ̄”


    可是如果判斷錯誤的話,整個伊謝爾倫的航行方向恐怕就要大亂了,而且這個決定,與民主共和政治本身的命運,有著密切的關係。萊因哈特皇帝與羅嚴塔爾元帥之間的抗爭,終究隻是專製支配體製內的權力鬥爭,所以不伊謝爾倫共和政府的立場而言,當然想要利用這個間隙,獲取漁人之利。盡管如此,尤裏安仍有個無法忽視的疑問。


    “羅嚴塔爾是一位古今少有的名將,不過他真有辦法能勝過萊因哈特皇帝嗎?梅爾卡茲提督?”


    從剛剛一直兩手交叉在胸前的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回答這位年輕的司令官說道。


    “依照我個人認為,羅嚴塔爾是一個懂得隨著自己地位的攀升、舞台的逐漸寬廣,而隨時充實自己實力的人,我認為利普休達特戰役以前,不全然是因為經驗的差距才敗給他,當然,他還是無法及得上萊因哈特皇帝。不過,如果能避免雙方正麵作戰,等待補給的極限的話,可能還會有活路也說不定。”


    尤裏安低聲地喃喃說道,他現在正試著利用他尊敬的老師所給予自己的提示為基礎,然後構築出自己思考的金字塔。尤裏安注意到有一個應該要堆上去的大石頭,他用提問的方式在自言自語的。


    “——可是,暫且不論羅嚴塔爾元帥的才幹如何,他的部下是否會同意對萊因哈特皇帝興起叛旗呢?”


    尤裏安這個問題,同樣也是演出這出陰謀劇的地球教團內部所不能忽視的。萊因哈特既不是昏君,也不是暴君,士兵們更是把他當作軍神一樣地崇拜著,羅嚴塔爾元帥盡管從擁五百萬以上的兵力,但是其中有幾成願意把對於他個人的忠誠,放在一個比對於皇帝本身的信仰心還要優先的位置呢?


    如果楊提督還活著的話 ̄ ̄一開始想到這裏,尤裏安趕忙在心底深處搖搖頭,過去長年累月培養起來的依賴心,竟是如此地頑固哪。


    “自己想一想啊,尤裏安,用自己的腦袋。”


    尤裏安仿佛又聽見楊對自己說話的聲音。楊過去總是用手指尖輕輕戮一下少年亞麻色的頭發,然後這麽說道。


    尤裏安深思著,卡介倫、先寇布、亞典波羅、波布蘭,以及梅爾卡茲等多位幕僚則靜靜地看著尤裏安的表情與姿勢,菲列特利加也是。甚且不在這個現場的生者與死者,也一定是在追循著他思考的軌跡。


    新帝國曆零零二年、宇宙曆八零零年十月,“羅嚴塔爾元帥叛亂”的消息,好像是一道強烈的雷光,撕裂了整個宇宙。楊威利的死並沒有為宇宙帶來永久的和平,仿佛更像是把人們推進一道昏暗的深淵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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