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醫生。”


    木揚看著站在操作台前手術的章震,冷不丁地問出這樣一句話。此時月藍已經脫離最危險的階段,所有傷口都已清創縫合完畢,二級特效器以及相匹配的各種營養劑也都使用完畢,這也是木揚敢於貿然開口的原因。


    “對於一個剛救了你朋友的人來說,你的話不是很有禮貌。”章震不緊不慢地摘下醫用口罩,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的臉型棱角分明,鼻梁挺直得像刀刻一般,隻是望向木揚的眼睛看上去很是黯淡,令整張臉平添了幾分憂傷。


    “雖然不禮貌,但是很理智。”木揚並沒有回避章震的指責,大方地回應道,“謝謝你救了我朋友,我現在身無分文,如果你要抓我去找狗鬥場換取酬金的話,還請允許我先把她安頓好。”


    章震盯著木揚看了半晌,有些索然無味地搖了搖頭,指著月藍說道:“帶她走,別再回來。”


    “啊?你這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木揚看了看月藍,語氣不確定地詢問道,“你就這麽讓我們走了?可我還不知道怎麽報答你。”


    “報答?有什麽好報答的?”章震一邊說,一邊有條不紊地脫下罩在身上的白色大褂,“你看這醫院裏的瓶瓶罐罐,哪個讓我花錢了?”


    聽到章震的話語後,木揚下意識地看了看急救室大門以及周圍狼藉不堪的存藥櫃和醫藥台,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說法很有道理,他之所以判定章震並非醫生也正是因為剛才他那看似蠻幹的暴力作風。


    但暴力闖入和蠻力取藥這些行為並不能扼殺對方出手相救的大恩,從某種程度上說,章震對這家起降港醫院很是熟悉,無論是各類藥品的擺放位置還是各個房間的具體作用都如數家珍,手術過程中的從容不亂也是根本裝不出來的。


    剛才因為月藍情況危急來不及思索,現在閑下來想想,在起降港全麵封鎖之際對方一個人大搖大擺地坐在急救醫院中抽著香煙,麵對抱著昏迷病患的陌生男子二話不說就出手相救,而施救過程中更是不吝惜醫院用具還肆意打砸,根本不可能是一個普通人。


    也正是因為這樣,就算月藍此時此刻已經脫離危險,木揚背後冷汗也一直都未曾消逝。對方的作風行徑看上去頗為喜怒無常,上一秒救人,誰知道下一秒會不會一轉眼就要殺人?


    “大恩不言謝,我叫木揚,能否告知您的姓名?”想來想去,木揚還是決定先帶著月藍離開這裏再說,“將來有機會我必定報答!”


    在木揚說出這話的時候,章震已經好整以暇地走出急救室大門,頭也不回地朝著醫院前台方向走去。見章震不理自己,他無奈地聳了聳肩膀,走到手術台前將月藍抱了起來。


    和剛進醫院大門時相比,此時月藍的臉色已經紅潤許多,在手術台旁邊,還整整齊齊地擺著兩罐二級特效器和一罐精製營養劑,顯然是章震剛剛特意擺在這裏的。


    在順手將這些補給品拿上後,木揚對章震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但對方顯然沒有和他互通姓名的打算,他自是不能強逼他說出真實身份。從狗鬥場裏闖出來的人,都有一股有緣自會相見的豁達,恩仇能報則報,從不拖泥帶水兒女情長。


    “你叫木揚是吧?”


    就在木揚橫抱著月藍正要走出醫院大門之際,坐在前台的章震突然開口詢問道。


    “對,我是叫木揚,”木揚詫異地回過頭,看向剛剛點燃一支香煙的章震反問道,“怎麽?”


    “抓你的人快到了,小鷹機最多還有一分鍾就會降落到醫院門口的空地。”說到這裏,章震彈了彈香煙積灰,笑著說道,“你不是說要報答我的恩情嗎?不用將來了,現在就報答吧。”


    接著,不等木揚開口詢問,他就指著醫院的另一方向說道:“沿著長廊走到頭,先右轉再左轉,倒數第二間房有個開啟狀態的側門可以離開醫院,至於怎麽逃離進出區麽,你就自求多福吧。”


    “謝謝你,可你剛剛說的現在就報答恩情是什麽意思?”得到章震提示的木揚並不急著走,而是麵色謹慎地追問道,“如果能做到,我一定做到。”


    “假如路上遇到追兵,不要傷他們的性命,那些人我都熟。”章震臉色輕鬆地答複道,可說出的話卻讓木揚心頭猛地一沉,“如果讓我知道你殺了哪怕一個人,參與追捕的就會算上我一個。”


    在後有星球追兵,懷抱昏迷傷患的情況下,幫了自己大忙的恩人居然要求自己不要害了追兵性命,這讓木揚的心情猶如遭遇冬日大雪一般嚴寒沁骨。但此時此刻,他已經沒了別的選擇,隻能悶頭朝著章震所指的方向前進。


    唰——唰——唰——


    章震剛才的話真假未知,但醫院大門外小鷹駕駛機的噪音已經變得清晰可辨。根據帝國軍隊條例,一駕小鷹駕駛機的標準配備是全副武裝的十一人步兵班,就木揚聽到的雜音而言,門外至少有三駕小鷹駕駛機正在降落!


    ‘逃!’


    眨眼間,他的腦海中隻剩下這一個念頭。在迅速跑過章震所指長廊之後,木揚絲毫不敢停留地先右轉再左轉,悶頭撞進又一長廊的倒數第二間房,隻是在即將跨過所謂開啟狀態的側門時,木揚麵帶猶豫地停住了腳步,半側著身觀察起門外的情形。


    大眼望去,側門外是一道昏暗長廊,除了長廊盡頭處有模模糊糊的光亮外,四周都是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如果沒人還好,一旦這裏有埋伏,那麽抱著月藍步入其中的他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要不要踏入,要不要相信那個人?’


    當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浮現出來後,木揚臉上的表情變得極為糾結。一方麵,章震出手將月藍從瀕死關頭挽救了回來,還好心指點星球現況以及逃亡路徑。但另一方麵,木揚現在對於東十八星所有了解都隻是源於章震的講述。


    ‘萬一他別有用心呢?萬一醫院門外的小鷹機隻是故弄玄虛徒有噪音呢?這空曠醫院背後的真相究竟是什麽?現在回頭,或許還能找機會取回逃生艙離開這座星球,要是現在從側門逃離,誰知道何時才會有機會再返回?誰知道來路不明的逃生艙停在進出區裏多久會被銷毀?如此種種,隻要一步選錯,就將再無回天之力。’


    木揚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作為一個狗鬥場闖出來的人來說,他一方麵會對自己認可的隊友死心塌地,另一方麵會對那些不是自己隊友的人抱以十二萬分的警惕,就連章震給月藍動手術的時候,他的右手時刻都沒有鬆開匕首,就隻為防著對方突然為非作歹。


    “可惡...死就死了!”


    猶豫半天,木揚終於決定遵從本心,做出了相信章震的決定。而就在他踏入幽暗長廊的同時,一直緊盯手腕顯示屏的章震無言地笑了一下,隨後將目光轉向了剛剛湧進醫院大門的眾多軍隊士兵:


    “章少校,違反禁令擅闖進出區,不怕元指揮回來了治你的罪嗎?”


    出聲威脅的是一位全副武裝的男子,從裝束上看他的製式軍裝和其他同伴沒有什麽兩樣,但從眾星捧月的態勢上可以明顯看出其地位要遠超眾人。


    “怕不怕都跟你沒關係,”章震並不懼怕對方的威脅,強忍著咳嗽的衝動徐徐吐出了一團煙霧,“別在我這浪費時間,你們要抓的人從那個方向逃跑了。”


    說著,他抬手朝左側長廊指了指,示意對方朝著那個方向去追。


    “你最好別耍什麽花樣。”麵對章震的指路,男子明顯不太相信,隻見其抬手磕了一下太陽穴,麵甲應聲下降稍許,露出了一雙充滿戾氣的眼睛,“外來飛船擅闖東十八星進出區,這個罪行章少校你不會不清楚吧?”


    “我當然清楚,所以帶著你的人趕快去追吧!”聽到來人的威脅聲後,章震啞然失笑地側著腦袋示意道,“從他們降落到你們出現,中間整整過了五十分鍾左右,這樣的執勤效率也太高了些,想必元指揮回來之後一定會好好嘉獎你們的。”


    “該死的,你明明知道他們往那邊去了,為什麽不攔著他們?!”見章震開口諷刺,為首男子怒意更盛,針鋒相對地指責道,“麵對敵人竟若無其事地坐在這裏抽煙,心裏還有沒有一點身為帝國軍人的自覺?!”


    “有啊,可惜進出區不歸我管。”像是被說煩了,章震將手中香煙重重掐滅到前台桌子上,望著木質桌麵上烏泱泱的煙灰燒灼印記,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淩厲起來,“另外,你口口聲聲軍人軍人,那從你見我到現在,行軍禮,打招呼了嗎?”


    在章震說出這話之後,為首男子雙目猛地睜大,下意識想要抬起手中突擊步槍,但在槍口即將對準章震之際,他總算是念及自己軍銜不如對方,及時地將動作變形成閉合自己麵甲。接著,像是賭氣一般,二話不說揮著手就朝章震指出的方向走去,跟在他身後的士兵們沒有多話,也都令行禁止地跟隨他快速離去。


    “哼...”男子離去前的動作章震全部都看在眼裏,但對方不找麻煩,他也不願多生事端,“姓木就了不起?還不是要去參加帝王大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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