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老衲謝過!”


    普渡禪師聽了,雙手合什的枯瘦身軀微微一躬,算是對孟老爺子道了謝。


    當下他再無任何表示,從台下卻跳上兩個壯碩的少林武僧來,兩人一左一右,大跨步走來,在劍晨身旁停下。


    “走吧。”


    普渡禪師微歎了口氣,周身氣勢全無,與一般行將就木的老人無異,一側身,便往台下走去。


    看他行走的方向,正是那塊以玉寒石製成的影壁,壁後,便是大門。


    捉住劍晨之後,他一刻也不想再留,直接便要出莊回寺。


    兩個武僧不敢怠慢,彎下腰去各出一手搭在劍晨肩上,就要將他架走,豈知用力一拉,竟然不動。


    兩人對視一眼,神色有著一絲詫異,這人明明已經昏了過去,怎麽如同生了根一般,拉不動?


    正在再運幾分力,突然從地上傳來人聲。


    “老和尚,普濟方丈不是我殺的,你信也不信?”


    郭傳宗悲憤不已的麵上,立時大喜,這聲音,正是他拚死要救的劍晨大哥!


    兩個武僧吃了一驚,暗道此子好強的修為,首當其衝受了大日如來掌的震蕩之力,竟然這麽快就醒了過來?


    左邊那人連忙揮起一掌,就要往劍晨後腦勺上拍去,先打昏,才好拖走。


    麵色突然一變,卻見那蜷縮在地的少年,不知何時,雙手中竟然各握了一物,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先前那一拉,才沒有拉動。


    劍晨的右手,緊緊握在沒入擂台近半的千鋒上,而左手,卻抓著一把劍。


    一把,他想了十三年的劍。


    瀝血。


    被孟老爺子倒插在擂台上的瀝血,即使在進行百人斬的進程中,也一直沒有被人收起,就那麽傲然立在擂台正中。


    劍晨被普渡一掌震飛,隻在擂台上滑了一小段距離便停了下來,就是因為被立在台中的瀝血劍所擋。


    不得不說,有了天外隕鐵做劍鞘,瀝血劍上的凶煞之氣半點也不外泄,以至於在普渡的突然暴發之下,凶名遠播的瀝血劍,竟被人忽略。


    哢——!


    劍晨身軀不動,右手卻反手往腦後擋去,千鋒棍的一端,直直頂在左邊武僧掌心處,頓時令他拍向後腦的一掌止在半空。


    右邊的武僧一見,手凝成爪,就要去卸他臂膀,突然隻覺眼前一花,一道虛影在他麵前一晃。


    啪——!


    麵門上頓時吃了一記重擊,打得他腦袋一偏,幾顆混合著血水的牙齒從嘴裏飆了出來,重力入腦,立時失了平衡,噔噔噔連往旁邊偏了三步,終於控製不住,撲跌於地。


    “啊——!”


    就在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倒地武僧時,一聲慘厲的呼聲又從左邊武僧口中響起。


    慌忙回頭,頓時震驚無比。


    隻見那武僧的手背上,有一杆銀白的長槍直指向天!


    人的手背能不能長出一杆長槍來?


    答案自然是不能,那麽,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他的手掌,已然被這一槍刺了個通透。


    可問題在於,這槍,是怎麽來的?


    “千鋒!果然是千鋒!”


    有腦筋轉得快的,已經從武僧手掌下那一截黑漆漆的短棍上找到了答案。


    這槍,竟然是從那短棍中長出來的!


    陡然之間,有八個字劃過所有人的腦海。


    神兵榜首,百變千鋒!


    人都說十指連心,而手掌心連著的,卻是十指。


    那武僧被突入其來的一槍刺穿了手掌,此刻正痛叫連連,劇烈的疼痛刺激下,雙膝立時一軟,差點就要跪在劍晨麵前,慌亂中渾然忘卻攻擊,隻顧抱手哀嚎。


    突然隻聽刷的一聲,那傲然指天的銀白長槍疾速一縮,從他手背上消失不見,卻是被劍晨收回了千鋒之中。


    槍身在回縮時免不了又對他洞穿的手掌造成二次傷害,差點沒令那武僧痛得一頭昏死過去。


    砰——!


    那武僧痛喊得連眼淚都掉了下來,陡然隻覺腦門上一股巨力傳來,被人迎麵一腳,踢得仰天便倒,咚的一聲,後腦勺撞在堅硬的花崗岩地麵上,頭一歪,倒是幸運的暈了過去。


    他想打人後腦,卻不想,自己的後腦倒先遭了殃。


    踢他一腳的,自然是劍晨。


    此刻他帶著一身血汙,終於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嘴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左右各拿了千鋒與瀝血劍的手臂也是顫抖不已,虛弱之態彰顯無疑。


    “劍施主。”


    普渡禪師已經停了下來,背對著劍晨立在擂台邊緣,沉聲道:“老衲圓寂後是上西天還是下地獄,全憑你一念。”


    “嗬嗬。”


    傷重不堪的劍晨竟然嘴角微勾,輕笑了下,看著普渡禪師的背影,目中卻無一絲懼怕之意。


    他的雙手已經停止了顫抖,雙眼從普渡身上移開,竟然望向了天空,呐呐道:“在下還有一念。”


    “哦?”


    普渡臂膀微動,緩緩轉了過來,“何念?”


    “那就是……”


    劍晨仍然抬頭望天,仿佛蔚藍無雲的天際對他的吸引力,遠超普渡,輕聲道:“活到你圓寂之後。”


    活到你圓寂之後,這便是說,他今日不會死在普渡手中,那麽普渡自然就不必開了殺戒,至於圓寂之後,是上西天還是下地獄,與他又有什麽關係?


    普渡古井無波的麵色,突然怔了怔。


    眼前這個少年一身傷疲,單看此時就連站穩也是不易,他又哪裏來的自信,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腳步輕抬,又沿原路走了回來,一麵邊,一麵誦著佛經,渾濁的老眼中,一點寒芒逐漸放大,“老衲倒想知道,劍施主如何活過今日?”


    殺機,從普渡身上泛濫而出。


    劍晨輕輕一笑,看也不看逐漸逼近的普渡一眼,突然仰天一聲厲喝:“再不出來,我就死給你們看!”


    舌綻春雷,厲喝聲直透蒼穹,震得前院中樹葉沙沙作響,隻是……


    他在叫誰?


    所有人,包括普渡,心下都泛起疑問。


    卻見劍晨在一聲厲喝之後,身形突然一轉,往普渡的反方向如箭般暴射而出。


    原來是故弄玄虛?


    普渡在怔了怔之後,倒也不急於追趕,而是微微搖了搖頭,因為,劍晨固然身形不慢,但為了與他拉開距離,其逃跑的方向,正是位於正首的霸劍山莊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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