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滅。


    門下過千弟子,除了淩尉之外,盡數死在掌門衛正手中。


    瀝血劍當真是世上第一凶兵,劍氣縱橫時,那冰冷血腥的氣息令修為不夠之人全然提不起一絲抵抗之心,就連逃跑的力氣也沒有,隻能被動地等待著殺戮降臨。


    衛正死了,帶著滿心的懊悔與不忿,更帶著無數的不甘,倒在了被他親手屠殺的弟子屍體之上。


    直到那時,淩尉才明白,為何師父的脾氣會一天一天變得越加暴虐,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的心智早已受到來自於隱藏在流星劍裏的瀝血氣息侵蝕。


    或許師父早已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才會下嚴令不許門下弟子進入後院,他想憑著一己之力,將這股血腥氣息化解開去。


    可惜,其結果卻是他自己反被瀝血劍所控,在心智大失之下,成為了一具冰冷血腥的殺戮機器,將青城派毀滅於自己手中。


    淩尉一個人,花了七天七夜,將包括師父在內的所有青城派弟子埋葬,隨後又大哭了一天一夜,終於,提起了那柄流星劍。


    這劍一汪如水,清亮得幾乎可以在劍身上照見淩尉那張憔悴的麵容,可誰又能想到,這樣的一柄劍,竟然會是充滿血腥與殺戮的瀝血劍?


    絕世凶兵在手,這是江湖中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可淩尉卻半點也感覺不到興奮,有的,隻是仇恨。


    如果可以,他多麽希望將這柄劍折成兩段,再投入熔爐中化為一灘鐵水,好祭奠青城上下千餘人的在天之靈!


    可是他又不能那麽做。


    他還需要依靠這柄劍,去找出那個叫悲落的人,然後,一劍殺了他,或許,還得要殺了指使他這麽做的人,如果有的話。


    不知是出於何種心理,或許是不願相信青城派就此滅亡,也或許是為了不讓那暗中的仇人知道青城派已亡的消息,淩尉在出山前,將青城派的山門封閉,並貼上告示,青城派封山十年,不再接受弟子。


    十年後,要麽他死,要麽,他手刃仇人,重回青城山,重建青城派!


    這事在當年也曾在江湖中流傳了一陣,不過畢竟青城派偏安於巴蜀一隅,本來就甚少踏足中原武林,而五毒與唐門,也在那時出乎一致地對此事保持了沉默。


    隨後,淩尉離開巴蜀,浪跡在江湖中,探尋著一切有關瀝血劍,以及那名叫悲落的中年人下落。


    這一探,就是五年,直到……


    “所以你找上了我?”


    劍晨皺眉看著淩尉道:“可是如果我沒有記錯,咱們相識在少室山下,而那時我的手中,並沒有瀝血劍。”


    “不錯。”


    淩尉用力甩了甩頭,似乎想將過往的記憶甩出腦海,片刻才回道:“當初你走出劍塚,暗地裏不知有多少勢力在盯著你,他們為的是玄冥訣。”


    “可我對玄冥訣沒有興趣,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說到這裏,他沒有再接著說下去,而是沉默地看了劍晨一眼,因為他再說下去,話題又會回到那個令人感到悲傷壓抑的氣氛中去。


    劍晨默然,淩尉縱使不說,他自然也能明白,淩尉在意的,乃是他身為洛家後人的身份。


    衡陽洛家,也是被一柄劍所滅,瀝血劍。


    兩人的家門、師門都是被瀝血劍所滅,所以淩尉當然有著充足的理由要來接近劍晨。


    而之所以不對劍晨言明,乃是因為這五年間淩尉慢慢養成的謹慎習慣所至。


    青城派隻餘下他一人,他就是青城最後的希望,無論如何,謹慎一些,留下一條命,才能去談複仇,去談重建。


    “當日在少室山下不是偶遇……”


    良久,淩尉才又道:“當你在純陽劍宮出現時,我便在暗中跟著你,可是一直苦無機會接近你罷了,直到在少室山下,看到你竟想自尋短見,這才……”


    “其實那時……我並不是想自尋短見來著……”


    聽到淩尉又提起當日的情形,劍晨忍不住打斷道。


    隨即,兩人都回憶起那時初遇時的一幕,沒來由得,心頭一暖,俱都會心一笑。


    這一笑,也將兩人那壓抑的氣氛衝淡不少,淩尉更借機深深吸了一口氣,麵色好了許多,才又道:


    “從那以後,我就一直跟著你,本想著玄冥訣與瀝血劍齊名,當年你洛家被瀝血劍所滅,應是與玄冥訣有關,說不定,那使瀝血劍的凶手會再找上你,到那時,我也能從中找出暗害我青城派的元凶!”


    劍晨歎息一聲,道:“結果事情的發展並不如你想像的那樣……瀝血劍,原來並不止一柄。”


    “是的!”


    淩尉咬牙道:“原本我以為,我手裏的流星劍才是瀝血劍,卻不想,在霸劍山莊時,那孟逸凡竟然又拿出了一柄瀝血劍,其劍上的氣息,竟然與我的流星劍如出一轍!”


    劍晨眉頭一挑,道:“所以那時你站出來替我接下百人斬,其實並不是抱著替我打前站的念頭,而是真的想打下百場,然後奪得那瀝血劍,從中找尋一些蛛絲馬跡麽?”


    淩尉沉默,半晌才歉然地對劍晨道:“對不起,我一直在騙你。”


    劍晨搖搖頭,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道:“要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可別忘了,因為我的關係,你不僅中了那天龍蠱的毒,甚至在苗疆時,危難間你也曾解除過流星劍的封印,助了我一臂之力。”


    隨即又奇道:“那麽你為何又在衡陽時,聽到安祿山大舉興兵的消息而突然消失?”


    淩尉閉了閉眼,拳頭捏得哢吧作響,良久方道:“那時,我與二哥還有妹妮一路趕來衡陽,路上早收到風聲,我的輕功快,於是先了他們一步趕到洛家打望風聲,結果,讓我看到了……”


    “誰?”


    劍晨一愣,原來妹妮出現前,淩尉早便隱藏在暗處,那他到底看到了誰?


    “隱魂!”


    在叫出這兩個字時,淩尉的神情變得極之猙獰,嘴唇死死得咬著,幾乎浸出了鮮血。


    “隱魂……那個人,竟然就是當年出現在青城派,對我的師父留下了這柄劍的人——悲落!”


    淩尉突手厲指著靜靜躺在床邊的流星劍,周身殺意狂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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