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錢借給弟弟和拿錢給繼父治病,如果不去深究,這可以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黑六無法說服自己去幫助那個將自己推入深淵的人,但隻是弟弟來找自己借錢的話,他是完全不介意的。黑一鵬還是個學生,作為長兄的他給弟弟一點兒零花錢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至於黑一鵬怎麽花掉這筆錢……跟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呢?


    黑六知道葉川所說的“弟弟找哥哥借錢”就是個自欺欺人的說法。但是不這樣想的話,事情就進了死胡同。平心而論,他並不想失去黑一鵬,也不想因為自己的袖手旁觀而讓黑一鵬感到失望。他知道除了來找自己,黑一鵬已經走投無路了。此刻的他就是黑一鵬唯一的指望,也是最後的依靠。黑六不忍心掐斷他心裏這最後一星微弱的希望。


    走投無路的滋味他自己嚐過,他並不想把黑一鵬也扔進這一鍋滾油裏煎熬一遍。


    詭異的沉默中,服務員推著餐車過來布菜了。水煮魚片、辣子雞、麻辣豆腐、回鍋肉……都是黑一鵬愛吃的菜。黑六忽然想起黑一鵬小時候就愛吃辣椒,每次都吃的滿嘴通紅,一邊吸溜一邊還往嘴裏塞辣椒……


    黑六暗暗歎氣,探身過去抓住葉川的手輕輕握了一下,“你說的對,是我想多了。”


    葉川鬆了口氣,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黑一鵬低著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邵凱坐在他旁邊,手裏捏著一雙筷子,一臉窘態。這菜,到底是讓吃啊?還是不讓吃啊?


    葉川忍著笑替他夾了幾片回鍋肉,“吃吧,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說著還衝邵凱使了個眼色:黑一鵬是不能跟你搶了,趕緊下手。


    邵凱心領神會,和葉川兩個人輪圓了膀子開吃。一通風卷殘雲,不等黑一鵬回過神來,水煮魚片裏麵就隻剩下一堆豆芽子了。黑一鵬對葉川剛剛萌生的好感頓時煙消雲散。邵凱咧著一嘴紅油沫子樂不可支,黑六看著黑一鵬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衝著葉川怒目而視,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算了,算了。黑六在心裏安慰自己:想那麽多做什麽呢?難道黑一鵬不掉淚,葉川不出來打圓場,自己就真能做到見死不救麽?對那個人的仇恨到現在還硌著他的心,但是他真的恨到了想讓他去死的地步嗎?


    黑六不願意讓葉川認為自己已經冷酷到了那種地步。他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絕對不會讓仇恨這種虛無的東西破壞掉眼前實實在在的幸福。


    那句老話是怎麽說的來著?放過別人,也就等於放過了自己。


    黑六心想,不過就是一筆錢罷了。虎爺就曾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過一句極有道理的話:在這個世界上,但凡是能用金錢解決的,都不叫事兒。


    黑六到底怎麽處理黑一鵬的事兒,葉川沒有再追問。因為葉時崢訂婚的日子已經定了,葉家上上下下都跟著忙了起來。雖然說隻是訂婚,但葉時崢是葉家長子,這也是葉家的頭一遭喜事,對方又是b市有頭有臉的人家,葉家自然不敢怠慢。


    訂婚酒擺在市中心的皇冠酒店,訂婚當天,葉家包下了三樓最大的宴會廳。皇冠算是東區最早的星級酒店,它的規模並不算大,在現今多如牛毛的大小酒店中雖然有些落伍,但是對於土生土長的b市人來說,皇冠的沉穩大氣始終帶著幾分皇族遺老般的清貴,是一個不可替代的身份地位的象征。當然,屬於外來人口的葉家是不清楚皇冠的牛b曆史的。選擇在這裏待客是女方家裏的意思。葉家對這樁婚事是十二分的滿意,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自然都是滿口答應。


    葉川的空餘時間幾乎都耗在了幫著葉寧德登記名單或者布置會場等諸多雜務上,被一堆瑣碎的事情搞得一個頭兩個大,一直忙到訂婚的頭天晚上才算是稍稍鬆了口氣。轉天一早,葉時崢帶人去陳家接女主角,葉川跟著葉寧德夫婦先一步趕到皇冠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黑六因為特殊的身份,也跟著葉川一起過來了。兩個人都穿了正式的禮服。黑六穿著黑色禮服,胸前配著粉紫色的飾花,葉川穿著白色禮服,裏麵搭配著粉紫色襯衫。兩個人站在一起顯得格外筆挺帥氣。


    黑六環視四周,葉寧德正靠在窗邊和司儀討論細節,喬敏和幾個閨蜜聚在花台旁邊嘰嘰喳喳地聊天,幾個女人都打扮得珠光寶氣,喬敏還特意換了個時髦的新發型。葉時崢的幾個助理正拉著酒店的工作人員做細節上最後的修飾。宴會廳中人雖不少,倒也井井有條。


    黑六看了一眼腕表,客人們快要到了。黑六蹙了蹙眉頭,俯身到葉川耳邊低聲問道:“這麽重要的場合,怎麽不見你家葉時飛?”


    葉川掃了一眼宴會廳,“他還沒來嗎?我不知道啊。”


    黑六心裏有種莫名的不安,“你大哥訂婚,他連麵都不露?”


    “叔叔嬸嬸都沒說,大哥也沒提過。”葉川撓撓頭,“可能跟著大哥去陳家接人了吧?”


    見他也沒個準話,黑六也就不再問了。訂婚典禮過後還有餐會,那個時候,葉時飛怎麽也得露麵了吧。


    葉時飛直到典禮開始了才匆匆忙忙地從側門溜進了宴會廳,黑六遠遠地瞥了一眼他下巴上的胡茬和眼睛下麵淺淺的兩抹淤青,眉頭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看來理業公司的情況果然是不好了,否則一向春風得意的葉boss怎麽會如此憔悴呢。


    黑六在腦海中逐條過濾自己辦公桌上那一堆有關理業的小道消息,隱隱覺得李行蹤和葉時飛之間一定是出了什麽事兒,而且還不是那種輕描淡寫的小事兒。否則的話,裝x都已經裝到一定境界的“赤狐”絕對不會在這樣的場合裏掛著兩個黑眼圈一臉菜色的出來現眼。


    黑六出了會兒神,典禮已經開始了。


    訂婚這個程序對好多人來說可有可無,但是講究起來的話其實跟結婚典禮差不多。黑六看著一對準新人身著盛裝,站在鮮花堆起來的禮台上隨著司儀的引導一會兒奉甜茶,一會兒排香,心裏微微一動,俯身對身旁的葉川低聲說道:“等你畢業了,咱們也去結婚吧。”


    原以為葉川聽了這話會感動一把,沒想到破孩子愣了一下之後就衝著自己翻了個白眼,“那不是哄著自己玩麽?咱國家法律又不承認。”


    黑六恨得牙癢癢,“你就不會說兩句好聽的。”


    “看人家訂婚你眼饞了吧?”葉川一臉壞笑地衝著他嘿嘿直樂。


    黑六可不想讓他看出來自己被他氣到了,伸手在他耳垂上輕輕一捏,皮笑肉不笑地反問他,“我這不是早都把人訂下來了?還有什麽好眼饞的?”


    葉川忙不迭地躲開,臉頰上掠過一絲不自然的紅暈。耳朵上的那枚耳釘自從戴上就沒再摘下來過,他的耳垂本來就敏感,此刻大庭廣眾之下被他調戲,身體立刻就有了反應。


    黑六低頭悶笑,總算是扳回一局。


    儀式結束,餐會開始。葉川跟在葉時崢的身後端著酒瓶酒杯,隨著一對準新人挨桌敬酒。他這輩子還沒這麽笑過,一圈走下來,覺得臉頰上的肉都僵了。剛在黑六身邊坐下來,還沒吃兩口菜,葉時飛又端著兩杯酒走了過來。


    “來一下,川兒。”葉時飛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強硬姿態把他拽了起來,“跟我去那邊見幾個人。”


    “什麽人啊?”葉川微微皺眉。葉時飛使的勁兒太大,他的手臂都被他抓疼了。


    “都是b市生意圈裏有分量的人,”葉時飛塞給他一杯酒,“你以後是要做律師的,人脈是需要花時間慢慢養起來的。”


    黑六伸手攔住了他,“我覺得……”


    葉時飛不怎麽客氣地打斷了他,“川兒是我弟弟,陪著我給朋友敬杯酒而已,不過分吧?”


    黑六皺眉,葉時飛的語氣讓他很不爽。但是葉家的喜日,他也不好發作,便轉頭囑咐葉川,“少喝點兒,別逞能。”


    葉川連忙點頭。他明白黑六是想護著他的意思,但是葉時飛的狀態明顯不太對,葉川不想在這樣的場合裏違拗他,他也不想讓這兩人起什麽爭執。若非如此,他大可以跟葉時飛說b市的人脈什麽的,黑六比他更有發言權。


    時間和場合都不對,真要吵起來的話,丟的還是葉家的臉。


    黑六冷眼旁觀,見葉時飛引著葉川穿過大廳,一路走到了靠近露台的那一桌。座中倒是真有幾個熟麵孔,不過在黑六看來,這樣的人脈……實在沒有什麽慢慢養起來的價值。黑六一向認為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何況葉川是律師又不是公關,與其把精力撒在一堆嘍囉身上,還不如勻出時間來一心一意的跟上層搞好關係。


    黑六拿不準葉時飛到底是怎麽想的,他都能看出的事兒葉時飛會看不出來?不過,葉時飛剛才的一番舉動已經把自己給得罪了,黑六可不是那麽寬容大度的人。


    黑六的手指在酒杯上輕輕叩了叩。他肯給葉時飛幾分麵子,僅僅因為他是葉川的二哥,如果他自己不在意這一重關係……


    黑六冷笑,那他也沒必要那麽客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葉時飛開始沉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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