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就燒的七死八活的,又憋著一口氣跑了這麽久,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夜風颯颯。鼻端滿是腐壞的機油味和鐵鏽味,混合著嗆人的垃圾味道,熏得葉川險些背過氣去。強忍著惡心從旮旯裏探頭向外看,葉川隻覺得眼前黑乎乎一片,沒有路燈,頭頂甚至沒有一顆星星,根本就看不清楚周圍這些或高或低擋住了視線的是到底什麽東西。


    葉川推測這裏也許是一家廢棄不用的工廠。院子挺大,雜七雜八的堆著不少東西,如今恐怕已經成了垃圾場了。葉川在這些障礙物裏鑽了半天,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時遠時近,感覺像有一把開了刃的刀懸在頭上一般。


    燒了幾天,葉川病的有些迷糊了。不過他的心思還沒糊塗,躲在一個旮旯裏用老牛給的小刀劃開了綁著手腕的膠帶之後,心裏隱隱有種中了圈套的感覺。就連老牛悄悄塞進自己手裏的匕首恐怕也在別人的算計之中。否則他一個餓的半死的病人,怎麽會兩個壯漢追了半天也追不上?眼前這情勢,明顯是已經張開了網子,布好了陷阱,所以自己這隻誘餌也要放出來發揮作用了。


    眼睛有點兒睜不開。葉川伸手抹了一把腦門,已經覺不出燙了,身上反而一陣一陣的發冷,腳底下也有些站不穩。


    這個樣子,他要怎麽給黑六通風報信呢?


    腳步聲步步逼近。葉川隻得摸著旁邊的鐵皮箱子悄悄往外走,摸索了半天,模模糊糊也對這院子的方位有了個大概的了解,四四方方的院子,正門朝北,而自己此刻的位置則處於東側的中間位置。翻牆過去是不能想了,十來米高的院牆,上麵還豎著鐵網呢,就算他腿腳不軟也爬不上去。側門什麽的也許有,但是他初來乍到,又是一路摸著黑,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


    能進出的就隻有前門。


    葉川快要愁死了,這可是明晃晃的甕中捉鱉啊。


    夜風中遠遠傳來一陣汽車發動機的聲音。葉川心裏一沉,腳下不由得加快了速度。這附近應該埋伏了人的,但是已經到了這個當口上,他能躲在一旁眼看著黑六把自己送到槍口上來嗎?可是他又該怎麽做呢?示警?跳出來告訴他別過來?這可能麽?黑六明擺著就是為了自己來的。


    既然這一點已經無法改變,葉川心想,也隻能想想辦法,看看怎麽能把這裏的埋伏暴露出來,盡量給黑六爭取幾分主動。


    要暴露這附近的埋伏,自然要有亮光。點火是行不通的,他身上沒有火柴、打火機,這院子裏也沒有什麽燒的起來的東西。但是像這樣規模的工廠,院子裏肯定會有照明設備。就算廠子廢了,敷設好的線路也總不至於刨出來帶走……


    葉川的視線一邊在黑黢黢的院子裏來回打量,一邊尋思庭院照明的配電設備,必定是安裝在院子裏方便查看的位置。就像葉時飛高中時候參觀過的工廠,庭院照明的配電箱就裝在傳達室的後麵。他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當時有兩個低年級的男生多手多腳地跑去瞎擺弄,結果把人家水房的供電都給切斷了。回學校之後被學校當成典型在大會上點名批評,幾個男生還排成一溜兒地念檢查,挨了好一通批評。


    葉川想起自己剛才緊貼著東麵牆角過來的時候,依稀摸到牆角有個金屬箱子……


    葉川掉頭往回摸。剛走兩步,前麵就竄出一個人影來。葉川頓時寒毛直豎。這麽近的距離,就算他想躲也躲不及了,葉川愣在原地,腦門上的冷汗刷的一下爭先恐後地冒了出來。


    就聽熟悉的聲音低聲說道:“這邊也沒有,再往前看看。媽的,我懷疑那小子一心奔著大門去了。留神別讓他竄出去了。”


    是老牛的聲音。


    相隔不遠的地方一個男人壓低了聲音說:“看仔細點兒。老大在前麵呢,真要跑前麵去咱們倒省事兒了。”


    老牛一邊答應著,一邊伸手拍了拍葉川的肩膀,若無其事的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葉川虛驚一場,腳底下軟的幾乎站不住。好容易等這幾個人走過去了,這才摸著牆一步一步往前挪,呼吸都不敢使大勁兒,生怕再搞出什麽動靜來。不過,謝天謝地,院角這個金屬箱子還真是配電箱——這裏光線雖然不好,但是適應了黑暗之後,想要看清楚配電箱淺色的外殼和正門上閃電形狀的深色示警圖案還是不成問題的。


    也許當初解散的時候工人們圖省事,箱子上並沒有掛鎖,隻是在鎖鼻上絞著一段粗鐵絲。葉川手腳都是軟的,根本使不上勁。隻能把老牛給他的匕首塞進兩股鐵絲之間,一點一點的順著反方向擰開。


    這裏是郊區,一入夜四下裏萬籟俱寂,一點點聲音都會被放大很多。聽著汽車的聲音越來越近,葉川心裏一急,頓時覺得太陽穴一陣突突亂跳,手底下一使勁兒,就聽砰的一聲響,生了鏽的鐵絲齊著鎖鼻子斷開了。


    “什麽聲音?”不遠處有人憋著嗓子吆喝一句。


    葉川停了手裏的動作,一顆心砰砰直跳。就在這時,院牆外麵傳來兩聲狗叫,像是有野狗在打架的動靜。這聲音來的未免太過及時,葉川心裏不由得一動。


    一個男人低聲喝罵了幾句,院子裏又靜了下來。


    葉川緩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地拉開了配電箱。黑黢黢的夜裏,就算眼睛已經適應了這樣的光線,葉川也隻能看個大概,至於線路是否還通暢,保險之類的小零件是不是完好無損已經沒法子去檢驗。


    隻能碰運氣了。


    葉川在衣服上蹭了蹭滿手心的汗,側耳聽著汽車發動機的聲音由遠及近,一顆心幾乎要從腔子裏跳出來了。


    汽車一點一點靠近,速度減慢,停了下來。


    葉川深吸一口氣,摸著一排開關劈裏啪啦的都給推了上去。耳邊立刻傳來嗡嗡嗡的聲音,像是身後平房裏的哪一處排風扇被打開了。


    “怎麽回事兒?”院子裏有人叫了起來。


    葉川心裏一慌,手底下的動作不由得加快,硬是將最下麵的一排開關都推了上去。就聽劈裏啪啦一陣亂響,配電箱裏不知什麽東西倏地爆出一團火花來。葉川被嚇了一跳,腳底下被碎磚頭絆了一下,一跤摔倒在地上。與此同時,眼前豁然一亮,安裝在院牆上的照明燈十個裏頭倒有四五個都亮了起來。


    葉川摔的頭暈眼花,再加上驟然亮起的光線讓眼睛頗不適應,一時間隻覺得天旋地轉一般。耳畔一片嘩然,有的叫有的罵,再加上亂七八糟的腳步聲,簡直亂成了一鍋粥。葉川捂著腦袋想把自己挪到配電箱旁邊的角落裏,院子就這麽大,要找到這裏並不難。誰要是跑過來想關了電源……


    葉川心想,老子非弄死他不可。


    體力透支的太厲害,葉川冷汗淋漓地縮在角落裏,腦中一片轟鳴,眼前似有無數火花不停的飛來飛去。葉川模模糊糊地知道身邊有人跑來跑去,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拿起刀子捍衛他的配電箱了。


    黑六掐著點兒趕到了工廠的後門外,一隻手剛剛按在門把手上,工廠裏的燈就亮了起來。不是審訊室故意製造威壓的強光,而是破破爛爛的庭院燈,一眼看過去,十個裏頭至少有一半是不亮的。不過,已經足夠他看見需要看見的東西了。


    黑六立刻就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兒。既然有內應——姑且不提這內應是不是葉小川,那麽陳棒子在一刹間的驚愕過後最先要做的就是派人宰了這個內應。黑六絕不能讓這個內應處在這麽危險的境地之中。


    黑六的命令迅速傳了下去。


    後門的門鎖已經被弄開,黑六一貓身從窄窄的鐵門裏鑽了進去。幾個大漢提著槍緊跟在他身後。幾個人悄無聲息的朝著前院靠近時,正門方向已經傳來了炸豆似的槍聲。


    “分頭走,找到人立刻通知我。”黑六壓低了聲音囑咐身邊的人。葉川的照片他們人手一張,隻要遇見了斷斷沒有認不出的道理。


    黑六自己則直接奔著配電箱的方位去了。


    勒索電話打過來不到一刻鍾,這家工廠的平麵圖就被送到了黑六眼前。原本黑六擔心他們會藏在廠房裏。真要那樣的話,想把人順順當當地帶出來就不那麽容易了。所幸的是,匪徒們對這裏也不熟,躲在廠房裏對他們沒有半分優勢。黑六覺得這幫匪徒十有還沒自己清楚這裏的地形。


    這裏是陳棒子的地盤,原來據說是個小印刷廠,因為拒絕繳納保護費,被陳棒子的手下三天兩頭地騷擾,終於不勝其擾的黃了攤。黃攤之後,廠子自然而然的落到了陳棒子手裏,但他手底下有沒有懂經營的人,就這麽廢了。


    黑六早把陳棒子手底下的地盤摸了個門兒清。他想收拾陳棒子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他繼父的高額賭債就是在陳棒子的賭場裏欠下的。隻不過他手裏已經有了北虹集團,漂白不容易,他輕易不能拿自己的心血去冒險。如今正好連本帶利一起收回來。


    槍聲密集,幾分鍾之後又靜了下來。黑六估摸著這是把明麵上的都收拾掉了,現在開始地毯式搜索漏網之魚了。


    黑六擰開手電筒,順著兩棟平房之間的空隙摸了進去。前院的燈光照了過來,黑六遠遠就看見一個人影撲倒在配電箱前麵,後背上一片血肉模糊。黑六手腳冰涼,喘了幾口粗氣才反應過來這人不是葉川。雖然身量相似,但葉川並沒有那麽長的頭發。


    黑六加快腳步,一走出轉角便看見配電箱後麵的角落裏縮著一個人。


    一瞬間,黑六覺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統統停了。


    一隻冰涼的大手按在了葉川的額頭上,輕輕揉了揉。葉川費力地睜開眼,可是眼前一片霧蒙蒙的陰翳,他什麽也看不見。然而觸感卻是無比熟悉的。葉川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身體裏最後的一絲力氣也被抽走,葉川不堪重負般向後倒去。


    “川兒……”


    黑六下意識的彎腰去抱他。就在俯身的一瞬間,黑六隻覺得身體猛然一震,胸口處頓時傳來一片詭異的灼熱感,就像有人潑了他一身開水似的。一低頭便看見被自己緊抱在胸前的葉川已經濺了滿頭滿臉的血。


    黑六抱著他的愛人,一頭栽倒在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自我陶醉一下,牛角也終於二更了……


    放假這兩天事兒比較多,自己也說不好啥時間有空碼字,建議姑娘們過了節回來看吧


    沒來得及細修,有問題留著修文時一起改~~


    困死了,我去睡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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