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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戎!”


    洪調元再也忍受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洪某死罪,死罪。實實在在的,那些船都被我賣掉了,海盜贓物也都被我下令變賣了。”


    “洪守備那,起來吧。”鄭芝龍歎息一聲,語氣也放平緩了不少:“你沒有那麽大膽子啊,再借你一個膽子,你也不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丁雲毅那,丁雲毅那。這些事情怕都是丁雲毅做出來的吧。”


    洪調元哆嗦著站了起來,垂著頭在那一言不發。


    “其實這事我也沒有怪你們。”鄭芝龍忽然話鋒一轉:“上麵不給你們澎湖發餉銀,你手下的人都跑光了,還靠誰來守衛澎湖?還好有了個丁雲毅在,劫了兩批海盜,弄到幾條船一些海盜贓物,變賣了換錢招募兵壯,增加澎湖防禦,原也是沒有辦法裏的辦法。隻要沒有人告發,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況且鄒撫帥都不來管,我又還來多管什麽閑事?”


    “是,是,多謝參戎寬宏大量。”洪調元悄悄鬆了口氣。


    鄭芝龍並沒有讓他坐下說話的意思:“洪守備,前幾天澎湖都有些什麽事情那?丁雲毅出海過沒有那?”


    洪調元心裏一個“咯噔”,終於明白鄭芝龍來澎湖的真正目的了。


    怕是那次丁雲毅出海“操練”惹下什麽禍害來了。


    自己說還是不說?說了,自己可以脫嫌,隻是三弟和那些一起出海的弟兄們隻怕在劫難逃;不說?萬一鄭芝龍是有備而來,手裏已經掌握了大量證據,自己還在這為丁雲毅辯護,隻怕是一場塌天的災禍那!


    他心思轉得急快,順口而道:“沒有啊,丁把總一直在澎湖帶著兄弟們操練。”


    “真的沒有?”鄭芝龍淡淡問道。


    “沒有,真的沒有。”洪調元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幫著丁雲毅隱瞞。這不是自己的性格,自己應該明哲保身才是。


    可是話已出口,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你混帳!”鄭芝龍猛然暴怒的吼了一聲。


    “撲通”一聲,洪調元再度跪倒在了地上。


    “你混帳!”鄭芝龍又罵了一聲:“你憑什麽包庇丁雲毅?他一個芝麻綠豆大的把總,你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守備,難道這麽掉了腦袋便值得嗎?一點屁大的功勞,難道真能折抵了你們的罪名?休說丁雲毅的父親是讚理軍務,便是鄒撫帥來了,難道我要殺你們他便能保住你們的腦袋?簡直混帳到頂!”


    事已至此,洪調元再無回頭之路。


    哪怕現在承認,鄭芝龍也必定嫉恨在心。他是海盜出身,福建巡撫鄒維璉都不在他的眼裏,若真要殺自己,便和殺一隻雞一般。現在唯一的辦法,便是抵死也不承認,或者事情還有回旋餘地也未一定。


    想到這,洪調元磕頭連連:“參戎明鑒,洪調元絕不敢欺瞞參戎。這些日子以來,我等一直都在澎湖,絕不出去半步,參戎不信,大可以前去調查。”


    他敢說出這些話來,完全因為之前和丁雲毅一起出海的那些兄弟,昨日忽然全部離開澎湖,想來丁雲毅已經有所準備。僥幸蒙混過關也不是沒有可能。


    鄭芝龍麵色陰沉,死死的盯著額頭都磕出血來的洪調元,過了半晌才冷冷地道:“你敢拿項上人頭擔保你沒有說假話嗎?”


    “願意,願意!”洪調元連聲說道。


    “我也不怕你說假話,你的底子我知道,若發現你欺瞞於我,隻要一個口信,我不殺你,自然也有人取你狗命。”鄭芝龍冷哼著說完,口氣緩和下來:“起來吧。”


    洪調元知道自己算是勉強過關了,長舒一口氣,巍顫顫的站了起來。


    “你看丁雲毅此人如何?”鄭芝龍慢吞吞地問道。


    洪調元擦了下冷汗:“膽大絕倫,想幹就幹,絕不拖泥帶水。為人又不拘小節,澎湖的弟兄們都很服他。說句不要臉的話,我這守備不過是個擺設而已。”


    “杏居。”鄭芝龍忽然叫了洪調元的一聲表字:“以前我就聽說過你,當年的你心狠手辣,對朝廷和聖上忠心耿耿,即便魏逆忠賢最得勢之時,你也絲毫不畏懼他。魏忠賢礙著你的名聲,竟然不敢傷害你,隻不過找到岔子把你一降再降,一直貶到了一個小小把總。魏忠賢要對付丁遠肇,又是你挺身而出,竟然拜到丁遠肇門下,日夜暗中守護在側,這才終於激怒了魏忠賢,想要把你鏟除,可就在這個時候,當今天子登基,一舉鏟除魏黨......”


    洪調元肅手站在一旁,一句話也都不說。


    鄭芝龍歎息一聲:“魏黨既然被鏟除了,你本該揚眉吐氣,官複原職,可你怎麽和換了一個人似的,從此變得畏頭縮尾,心甘情願來到澎湖,當個把總。不光如此,性格也是大變,什麽都不想管,什麽都不敢管,連丁雲毅這樣的後輩小子都敢爬到你的頭上?”


    “洪調元看的太多了,知道的也太多了。”洪調元輕輕歎了口氣:“什麽功名利祿,什麽錦繡前程,什麽國家大事,在洪調元看來都沒有當個澎湖上的漁夫來得那麽暢快。丁雲毅來了,我肩頭上便也沒有擔子了,他想管,就讓他管,洪某隻要釣釣魚也就心滿意足了。”


    “當年的洪調元可是殺人如草芥!”鄭芝龍冷冷地說道。


    “是,當年的洪調元的確殺人如草芥。”說到這的時候,洪調元似乎恢複了一些風采:“隻要聖上一聲令下,天下便沒有洪調元不敢殺的人。即便要我去取魏忠賢的首級,洪調元百死不敢推辭......”


    說完這些,他的神情一下又暗淡了:“可今天的洪調元不再是往日的洪調元。參戎,我真的隻想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輩子就行了。”


    鄭芝龍搖了搖頭,像是對麵前的這個人失望到了極點:“罷了,罷了,‘猛虎出山,洪水滔天’,嘿嘿,猛虎啊,洪水啊,你現在不過是個廢物而已。”


    洪調元平心靜氣,好像這些話根本影響不到他一絲一毫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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