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大人,正是在下。”


    這人,就是不久前在那侃侃而談郭懷一私蓄武裝想要造反的那個年輕人。


    “北漂,這位先生是?”丁雲毅有些疑惑。


    謝天急忙介紹道:“這位是蘇楊求緣先生。”蘇楊求緣?丁雲毅聽了一怔,哪裏有那麽怪異名字?想來或許不是真名也未可知。


    請兩人坐了下來:“蘇……蘇楊先生哪裏人?”


    “我是福州人。”蘇楊求緣聲音不大:“鄭芝龍號召遷移台灣之時,我便隨著一起前來。一來我喜歡到處遊曆,二來我聽說大員的紅夷凶得很,因此便想前來看看到底狠到什麽程度。”


    丁雲毅大起興趣:“蘇楊先生認為紅夷如何?”


    蘇楊求緣也不謙遜:“在我看來,紅夷該殺。竊據台灣,搜刮地方,種種手段無一不用,但他們治理大員的方式卻有我等值得學習的地方。”“哦?蘇楊先生請說。”丁雲毅愈發集中了注意力。


    蘇楊求緣侃侃而談:“紅夷一到,便製定出了各種法度,詳細到了什麽時候開市,什麽時候閉市,賣幾條魚該交多少的稅,出海的時間、


    每條船依照不同類型乘坐幾人等等之類,事無大小,無一遺漏。這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可能存在的紛爭,一旦出現任何矛盾,便也有法可依不是說憑借哪個官員想當然的判決了……”丁雲毅聽的仔細,隻聽蘇楊求緣又繼續說道:“此外,為了自己長期盤踮需要,剛來大員時候,他們對士兵約束較為嚴格,這也是為什麽紅夷在大員那麽多年,卻依然能夠站得住腳的原因另外,還有一點非常可怕,他們非常善於利用神父幾乎是用強迫的方式,規定當地百姓必須信教。而我觀看過他們本國人信的教義,和對台灣推行的所謂教義,大有不同,無一例外是說紅夷的好處。


    大人,這對於頭腦裏的控製,遠比肉體上的控製要來得可怕”


    他把紅夷治理大員的方式一一說了然後道:“但是隨著紅夷盤踮大員時間推移,他們的思想也開始發生了極大變化。驕奢、蠻橫、


    種種本性便漸漸暴露出來,以愈發引起當地百姓不滿,這才終於激起民變,無意中助了大人一臂之力。”


    丁雲毅微微一笑,這其中可也有自己的推力在內,隻是當著蘇楊求緣的麵不好明說而已:“蘇楊先生的話,讓丁某茅塞頓開想來蘇楊先生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了?”


    蘇楊求緣笑道:“書,倒是讀過幾本,但從來參加科舉。我知道我肚子裏的書,都不是正經的玩意,隻怕到了考場上會貽笑大方。”


    丁雲毅知道他無意科舉這樣的人倒也不錯。在了略想了想:“蘇楊先生方才在市場上說的,丁某極其佩服。眼下大員已定,紅夷即將被大部趕走,但郭懷一手裏還有上千人,實在是個隱憂那。丁某無計可施,敢請先生教我。”蘇楊求緣臉上忽然露出古怪笑意:“大人是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當然要聽真話。”


    “既然大人要聽真話,那我也就不客氣了。”蘇楊求緣停頓一下,然後一字一頓地道:“在我看來郭懷一死期到了!”丁雲毅吃了一驚,卻不接口聽著蘇楊求緣說道:“我聽說過丁大人的事跡,殺海盜,逐紅夷,想做便做,雷霆萬鈞。想劉香何等囂張,紅夷何等狂妄,大人說滅就滅,一個小小的郭懷一焉在大人眼中?大人之所以人前示弱,無非是觀察大員百姓態度而已。可笑郭懷一尚且不知,此時或許正在洋洋得意,以為大人真的怕了他。可他也不想想,與官府作對,除非真的造反,否則他憑什麽?


    難道依仗鄭芝龍嗎?鄭芝龍在泉州,遠水救不了近火!”


    他的話全部說出了丁雲毅的心思。


    丁雲毅沉吟著道:“還有呢?”蘇楊求緣淡然一笑:“現在百姓對待郭懷一的態度,大人已經全部看在眼裏,我想一月之內,大人必定要對郭懷一動手了!”“你那麽確定?”丁雲毅淡淡問道。


    蘇楊求緣點了點頭:“天時、地利、任何,此三種條件,大人全都占了。大人是朝廷的命官,節製台灣一切軍政要務,此天時也。大人手握精兵,雄踮金鷹城,進可攻,退可守,此地利也。唯一欠缺的人和,大人一來大員,恢複蔗糖稅,撫恤當地死者,減免市場稅,爭取民心,郭懷一又不是好歹,自己跳了出來,人和也站到了大人這方。恐怕我說三十天,還是說的晚了一些。”“沒有那樣的是,沒有那樣的事。,…丁雲毅“哈哈”一笑:“不過先生分析得頭頭是道,丁某歎服。丁某心中有一疑惑,還想向先生請教。”“大人請說。”


    丁雲毅在那調理了一下思路:“朝廷委任我節製台灣一切軍政要務,茲事體大,本該盡心盡力才是,但咱現在為難得很。放著大員這一攤子亂哄哄的事情不說,台中一帶皆是鄭芝龍鄭參將遷移過來的百姓,他們都聽鄭參將的,咱怕是管不到那裏那。”


    “鄭芝龍的手也僅僅能夠端起茶碗而已,難道還能夠伸到旗杆之上嗎?”蘇楊求緣不暇思索,脫口而出:“不錯,台灣有大量遷移過來的百姓,鄭芝龍每人給牛一頭,銀三兩,百姓人人感激。但我想請問大人,百姓要的是什麽?無非是一口飽飯而已。老百姓吃飽了,便不會去造反了。鄭芝龍這麽做,難道大人不可以這麽做嗎?”


    “哦,還請先生明說。”丁雲毅全神貫注地道。


    蘇楊求緣似乎早已胸有成竹:“鄭芝龍自把百姓遷移來台灣後,便很少去管,任憑其自給自足,尤其是紅夷在台灣的勢力愈發大後,鄭芝龍似乎不願意和紅夷起正麵衝突,管得也就更加少了,難免引起百姓抱怨。把我們送來了,卻又不管我們了,這如何使得?因此大人的機會便也到了。而且這次連老天爺也在幫著大人……”


    他說到興頭上,端起茶碗喝了。水,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我觀台灣今年氣候,明春必定歉收,大人,鼻灣已經連續兩年歉收了,民眾苦怨。大人若是準備長期在台灣,可急速調撥一批糧食,等到明春一到,救濟民眾,以收民心。鄭芝龍辛苦經營數年,不及大人眨眼之功,此次機會斷然不可放過!”“好!”丁雲毅一下抬高聲音:“立刻讓秦雲去各處購買糧食!”“不光如此!”蘇楊求緣不等丁雲毅說完又道:“大人可舍得銀子嗎?”丁雲毅正色道:“那麽多的糧食我都舍得,一些銀子難道我還舍不得嗎?”“不是一些銀子,而是整個台灣一年稅收!”蘇楊求緣原本低沉的聲音一下抬高:“連續歉收,民眾生活何其苦頓,大人若在這個時候免除一年稅收,使百姓能夠安然度過一年,百姓必視大人為再生父母!”丁雲毅沉默在了那裏。


    蘇楊求緣本來說出這個建議也沒有抱著什麽太大希望,一年稅收,那可都是白huāhuā的銀子,丁雲毅千辛萬苦打下台灣,哪裏會放著銀子不要?


    誰想到丁雲毅沉默一會,忽然道:“免,我不但免除一年稅收,所有歉收百姓,每人銀子兩!”蘇楊求緣一怔,接著大喜過望,正想說話,秦雲進來正好聽到這話,一聽之下便急了:“三哥,不,大人,萬萬不可如此!”


    幾人目光落到秦雲身上,秦雲急急說道:“大人,我等方才出征,用了一大筆的軍費,紅夷賠償我們銀子尚未到位。而在海上,鄭芝龍必然卡死我們海商脖子,短時期內靠海商賺取銀子當會異常艱難。再者,我們初到台灣,立足未定,處處需要銀子,大人這一開口便是每人三兩銀子,這筆數目實在大了一些!”


    “再難,也要把這筆銀子給我湊齊。”丁雲毅斷然道:“紅夷賠償我們的軍費,全部用到這上麵。不夠的,再想辦法調集。至於海上,


    我會強行打開一個缺口,鄭芝龍鎖不死我們!眼下是我們最艱難的階段,無論如何也都要挺過去,爭取民心,立穩腳跟。孝晉,這幹係到我們未來,千萬千萬拜托!”秦雲仔細考慮了好大一會,這才勉強點了點頭。


    雖說如此,三哥的手筆也未免太大了些。


    “先生,我想請你去台中。”丁雲毅交代完這些事情,緩緩說道。


    蘇楊求緣似乎早有準備:“大人莫非是想要我去辦這些事情?”“正是如此。”丁雲毅一點也都沒有否認。


    “既然大人信我,我豈有不肯答應的道理。


    ”蘇楊求緣絲毫沒有推托,慨然道:“大人為台灣百姓著想,蘇楊求緣唯有殫精竭慮,讓全台灣百姓都知道大人的恩德,台灣,早晚一定是大人的台灣!”


    丁雲毅起身道:“蘇楊先生,一切都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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